邢傑的要求很明确，讓關雪和陳小莫一樣入職楚天商貸的業務部門。電話結束後，關雪有了自己的盤算。這個聯系她的神秘團夥非敵非友，楚天商貸更是一家規模可觀的上市公司，帶着打探機密的目的進入一個她并不熟悉的組織中，對她來說風險成本太高。

　　關雪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煙，思路漸漸清晰。既然他們能夠侵襲楚天商貸的雲端獲取陳小莫的資源，那麼對她來說，同樣也可以做到。

　　這些不雅資源，即使删除了也沒有任何意義，畢竟儲存的方式實在是太多，備份的方式更是千奇百怪。況且楚天商貸的東西删除了，那個神秘組織還有一份。隻要東西還存在，類似這樣的威脅就會接二連三地發生。

　　數據删除了還能恢複，要釜底抽薪，就必須深入他們的利益根源。關雪在這一周内将楚天商貸的基礎業務查探的非常清楚，包括手機端的借貸應用，以及網頁端的系統全部做了破譯，并沒有發現有跟裸貸相關的數據。關雪猜想，在楚天商貸的外殼下，必定存在另一個系統包容了這樣的操作，而楚天商貸表面上的借貸交易，隻是牟利途徑之一，甚至是洗白的途徑之一。

　　為了保險起見，她決定進入自己最熟悉的編程部門，隻要進入了整個公司的網絡運轉系統，就不用擔心沒有機會下手。

　　可是，那個神秘組織在整個大局中扮演的又是什麼樣的角色呢？關雪半眯着眼，她和陳小莫已經不可避免地成為了這場戰鬥中的兩枚棋子，而棋子的下場，必定非死即傷。在現實利益面前，她和陳小莫隻是為了推動某些事情的發生。如果不能掌握他們或者徹底瓦解他們，僅僅一份照片，就足夠讓她和陳小莫随時懷抱着定時炸彈，永遠受制于人。

　　細細想着，關雪不由得膽寒，一方敵對，一方似敵非友，稍有不慎就是前有狼後有虎的局面。情況明顯不利于關雪，她尚不清楚陳小莫因何陷入高利貸，更不知她深入其中的程度。關雪眉頭緊蹙，心情也沉了下來，陳小莫對代碼的熱愛無異于對飯食的追求，為了一個程序，她可以整夜整夜地不睡覺隻為了寫出最優的代碼。這樣的熱衷和曾經優異的成績，她怎麼會願意委身去到業務部門？

　　“我真是太傻了，這樣明顯的異常怎麼就沒有發現！”關雪自責道。那幾天她也忙，并沒有注意到陳小莫的情緒變化，也沒有多問她入職業務部門的原因。

　　邢傑這邊仍舊在考慮關雪的入職，關雪這一步和最初的他們一樣，都決定通過網絡手段得到信息，但是收效甚微。最後逼不得已，邢傑想到往業務部門安插内線這一招，然而符合内線要求的女生少之又少，好不容易進去了，她們接觸到的層面也很薄弱，沒有專業訓練，也不會篩選有效信息。

　　目前他們手上唯一能夠打開局面的有效資源，隻剩下一個陳小莫。

　　在楚天商貸内部，邢傑雖說是技術總監，負責前端組的業務，但是仍舊比不上掌管所有數據和網絡安全的楚天元老杜偉。令人頭疼是，杜偉從來沒有公開招聘過，手上分配的任務幾乎都是“内部人員”來執行，而與邢傑前端對接的那一部分數據，也是經過嚴格審核過，徹底洗白的結果。

　　頭疼。

　　邢傑靠在沙發上，他在楚天商貸上已經耗費了半年的時間，再這樣下去定然得不償失。關雪是關鍵的一步，但顯然是一匹不好馴服的狼。如今，相互拖延對他們更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如若關雪撂挑子……整個局勢就有可能徹底坍塌。

　　想到最後，邢傑撥通了人資部曉娜的電話，決定錄取關雪為前端開發工程師。

　　關雪收到offer是三天後了，人資部通知她在周五到公司辦理相關的入職手續，順便提醒她帶上學生證登記照等一系列證件。看來第一步已經成功，關雪心下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雪――關雪――開門啊――在不在啊――”門外突然傳來呼喊，不用想，關雪也知道這是陳小莫的聲音。聽着她中氣十足的呼喊，關雪沉悶的心情泛上一絲愉悅和輕松，然而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她卻沒法徹底放松。

　　會是誤會嗎？

　　關雪給出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僥幸猜想。她打開門，陳小莫迫不及待地給了她一個熊抱。關雪拍拍陳小莫的背，發現一個男子站在陳小莫身後。他有而立之年的氣場，外表看起來與她們同齡，俊朗帥氣。關雪看向他細長狡黠的雙眼，陡生寒意。

　　“對了，雪雪，給你介紹，這是我的男朋友林凱，”陳小莫牽起林凱的手甜甜地說道，戀愛的喜悅讓她容光煥發。同樣地，她也轉向林凱，介紹着這位對她來說很重要的閨蜜――關雪。

　　林凱打量着關雪，随即給了一個紳士的笑容，伸手道：“你好。”

　　“嗯，你好。”關雪并沒有和他握手。她接過陳小莫手上的皮包，攬着陳小莫進屋，一邊問道：“你最近工作怎麼樣？怎麼回來連鑰匙都沒帶？”

　　陳小莫沒有注意到關雪對林凱的不友善，略有興奮地解釋道：“我和林凱出去旅遊啦，落在路上找不着了。我工作很OK呀！你呢，項目什麼的弄完了沒，要不要來楚天商貸啊？感覺這邊的福利待遇不錯哦！”

　　林凱跟着進屋，聽着陳小莫興奮地給關雪介紹着楚天商貸的六險一金，嘴角揚起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把剩下的行李箱搬進屋。陳小莫正轉身拉着他又說道：“我男朋友是業務部門的經理哦，你要來的話讓他給你開後門。”

　　關雪微微一愣，對上林凱瞬間擺高的姿态，淺笑一聲：“沒事，我已經拿到楚天的offer了，你不用操心呢。”

　　聞言，林凱頓感訝異，陳小莫卻是“嘿嘿”一笑：“速度夠快的啊你！這才多久，怎麼都沒跟我說一聲？”

　　“就是因為你，速度才這麼快啊。”關雪一語雙關地回答道，“不過我沒有在業務部門，還是老本行。”

　　姐妹倆單就工作的事情說了許久，林凱坐在一旁認真聽着，時不時問一下關雪的情況，氛圍倒也和諧。蓦地，關雪似是無意地問道：“小莫，你最近有沒有花錢的地方啊，我這邊正好結清了一筆項目款，準備跟你分贓。”

　　陳小莫的神色瞬間黯淡了幾分，正要開口，林凱卻接着關雪的提問，調侃說：“小莫現在有我這個男朋友顧着，關雪你可不要讓我失業哦。”

　　陳小莫欲言又止，隻是重重地點頭。關雪輕笑，看到陳小莫這個樣子，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林凱不讓她說，必定有古怪。她的問題悄悄轉向了陳小莫的戀愛，陳小莫當然樂意分享，可是過程中，關雪明顯看到她和林凱的互動，陳小莫的熱情明顯大于林凱，這倒是熱戀中少見的狀态。

　　關雪突然回想起那兩張照片，可惜拍攝的很巧妙，陳小莫的媚态一覽無遺，但男人的臉卻在範圍外，沒有直接能夠辨認的畫面。

　　這個男人，可能是林凱嗎？

　　關雪有片刻的失神。陳小莫猛地一推頓時吓了她一大跳，隻見陳小莫笑臉盈盈地問：“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問你半天WiFi密碼了。”

　　“密碼一直沒改過啊，”關雪怔愣，想起前幾天和那些人在網上激戰可能有所影響，于是說道，“好像是出了點問題，你們等會兒，我先回房處理一下路由。”

　　對于自己的好朋友，關雪從未懷疑過她的人品和處事方式，隻是那個林凱給她的感覺特别不好。如果真要讓陳小莫自願拍下這樣的視頻和照片，對方必定是她非常信任的人，而初戀，總是容易讓感情站到理智的上風。

　　房間的路由器是正常運轉的，這幾天為了試驗自己加班加點開發出的小程序，關雪做了一些改動。沒有料到的是，她這麼快就要将這個程序派上用場，陳小莫現在的狀态讓關雪非常擔心。現在看來，陳小莫的确遭遇了某些意外。思前想後，關雪終于輸入執行的指令，她深吸一口氣，告訴門外人說，“現在沒有密碼了，你們連接一下吧。”

　　得到回應後，關雪立刻啟動程序，不一會兒電腦屏幕上就跳出了兩個手機界面的模拟窗口，提示“連接成功”後，兩個手機的實時操作瞬間同步到了電腦上。關雪再次輸入一串指令，每個手機的窗口都彈出了一個對話框，提示植入成功。

　　關雪敲着鍵盤，陳小莫直接推了門進來，關雪不慌不忙地蓋上電腦，問道，“怎麼不在外面陪着你男朋友啊？”

　　“嘻嘻，來看看我們家雪雪呀！”陳小莫龇牙一笑，“這兩天我和我男朋友得住在這裡，周五就走哦，雪雪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哦？”

　　一面說着，陳小莫從身後拿出一條蘇煙軟金砂，“這個就算是我的房租啦？”

　　關雪哭笑不得，她沒有拿煙，而是從床頭抽屜裡拿出大門鑰匙，說道：“這本來就是你的家，不還是随你折騰？這是最後一把備用鑰匙了，你先拿着，我待會兒出去用我的鑰匙多配幾把。”

　　“好嘞！”陳小莫撒嬌地給了關雪一個麼麼哒，“就知道你最好啦。這個收下哦，我這次跟男朋友去的蘇市，正好你又喜歡蘇煙，我就買啦。”

　　關雪欣然接受。陳小莫蹦蹦跳跳地往外走，一下又被關雪喊住說：“小莫，知道後天是什麼日子嗎？”

　　陳小莫擠眉弄眼地想了想，反問道：“周末嗎？哈哈，不然還能有啥日子哦。對了，我和我男朋友周五晚上就走，到時候回來給你帶特産哈。”

　　“好。”關雪低下頭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陳小莫沒有注意到她黯然失色的眼神。關雪呼出一口濁氣，轉頭看到手機日程提前兩天提示的：斐斯卡電子競技大賽紀念。

　　關雪将陳小莫帶的軟金砂拆開，她有段時間沒買煙了，這幾天抽的也多，糧倉早空了。這段時間的一波三折讓她倍感疲倦，心裡也早就癢癢起來。關雪想起自己剛開始寫程序聽到的一句話：抽煙是程序員最快速的解壓方式。

　　的确，她現在需要煙草的解壓。

　　墜入熱戀期的小莫忘記紀念日無可厚非，煙霧缭繞中，關雪仿佛看到了一年前那場賽事，她們因此獲得第一桶金，也因此被斐斯卡大賽禁賽三年。

　　那是一個極具破壞性的程序。為了響應大賽的主題“電影特效”，她和陳小莫苦思冥想，終于選擇了那個能夠讓人永遠銘記并且震撼人心的特效――爆炸。

　　是的，當其他參賽者用開發闆做出變幻無常的炫酷特效的時候，她們卻用代碼改變整個硬件的電流走向。事實證明，她們成功了，以至于用以給她們演示的三台電腦全部炸毀，當然也包括那個價值三萬塊的開發闆。

　　“這不是一個意外，而是我們選擇的爆炸特效。”她和陳小莫神采飛揚地解釋道。下面的評委老師早已吓得魂飛魄散，他們實在難以想象這樣兩個文靜秀氣的女學生做出了這樣一個危險品，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們在這方面做到的突破舉世無雙。

　　一時間，關雪陳小莫兩人的成果引起了兩派争執，一派認為她們搗亂賽場秩序，破壞了文明比賽的規定，另一派則注重兩人技術上的突破以及創新。

　　當然，最後她們還是收獲了一些成果的――獎罰并重，斐斯卡二等獎收入囊中，同時也成功禁賽三年。至于毀壞的物品，比賽方看在她們還是學生的份上，也網開一面。

　　“你說，我們拿這些錢幹嘛呢？三萬八千塊，”陳小莫晃了晃手中的信封，鼓鼓囊囊的，“說真的，我不太喜歡這個數字。”

　　“錢啊，錢啊！”關雪哈哈笑道，輕描淡寫地說，“我覺得我們可以開一家自己的公司，免得畢業去找工作呀。”

　　“嗯哼――這個主意不錯！”陳小莫眼前一亮，兩人一對視，立刻拍掌敲定了這個計劃。

　　可是，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計劃被擱置了呢？關雪吐着煙圈，腦側一陣陣刺疼，她掐了煙，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