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香水換一個換崗的機會，這大概是天下最劃算的交易。關雪和曉娜聊得很歡快，但是技術部門内的程序員卻上緊了發條。從淩晨開始，楚天商貸的防火牆就遭受到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有人專門在黑客平台上開了直播，見證黑客們前仆後繼的英勇戰績。

　　難以攻克的挑戰往往會讓沉寂的高手躍躍欲試，楚天商貸陷入四面楚歌之中，易佐易佑聽任分配，要求随時監控彙報服務器的壓力。就在所有人手忙腳亂的時候，關雪給易佐發了一條信息：就緒。

　　囊括十個樓層的業務部并沒有想象中滿滿的玄機，曉娜帶着關雪來到辦公層，裡面很寬闊，每一個工位都有配備的電腦，但是偌大的辦公區竟然沒有幾個人。曉娜讓關雪先随意看看，她前去聯系負責人，關雪掃了一眼四周，挑了離攝像頭較遠的工位坐下。

　　服務器的壓力已經到達頂峰值，數據小組的人讓易佐進入數據庫開始雲端備份。易佐完善操作之後，同時開通了對應的權限給關雪。小組長特地囑咐易佐優先備份業務部的數據，“千萬按照步驟來操作，不然會很麻煩。”

　　“得嘞。”易佐抓抓頭，拿着紙筆記錄着小組長吩咐的任務和數據庫的操作步驟，“保證完成任務。”

　　小組長看着易佐的認真，又是歎氣又是欣慰：“你才剛來幾天，要學的東西多着呢。今天是特殊情況，你也好好吸取一下經驗。”

　　易佐勾唇，這種經驗教訓，肯定是要好好吸取的。等到所有人都開始應付黑客襲擊後，易佐進入後台，給幾個關鍵文件打上數據點，他的操作隐匿性很強，如果不是進行全盤搜查，不會發現他所做的異常。

　　關雪收到信息後，立刻通過内網電腦登入系統。她将手機連接到電腦上，兩分鐘，足夠她注入嫁接病毒。這種病毒有非常完美的外殼，它隐匿在系統之中，通過路徑文件層層延伸。它的作用如同名字，将檢測到的文件完全嫁接到設定的目标系統之中，做一個完全的鏡面複制，并随時根據感染病毒的文件更新而更新。

　　“關雪，在哪裡呢？”

　　曉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關雪立刻關了電腦和手機的顯示屏，站起來揮揮手，說道：“曉娜姐，我在這裡。手機沒電了，放這裡充會兒電。”

　　“怎麼跑到這個小角落裡待着。”曉娜笑着招手，“快過來吧，林總讓你去辦公室，做個簡單的面試。”

　　關雪站了一會兒，算了算植入的時間，應該還剩下三十多秒。她将手機放在桌子下面的主機殼上，小步走向曉娜，一面還有些緊張地問：“曉娜姐，又要面試，會不會很難啊？還有邢總那邊……”

　　“不會不會的。”曉娜笑笑，覺得關雪的表現太誇張，和當初面試前端組的沉穩完全是兩個人嘛。

　　“你想想最開始你怎麼面試楚天的，都一樣，林總好說話多了。放輕松。就最裡面那間辦公室，門開着，直接進去就行了。”

　　關雪點點頭，時間也大概差不多了。她把易佐給她的戒指調整了位置，看着曉娜出了業務部，這才進了辦公室。這間辦公室很亮堂，透過玻璃牆能夠俯瞰整個軟件園，關雪敲了敲門，示意自己的到來，坐在老闆椅的男子擡起頭，狡黠一笑：“歡迎你，關雪。”

　　“林總……好……”關雪揚起誠懇的笑容，打算自我介紹時正對上有過一面之緣的那雙眸子，狹長而狡猾，她倏然心髒猛跳，腦子瞬間空白，“林凱，是你！”

　　不對，怎麼回事？

　　關雪有些站不穩，監控信息顯示林凱尚在蘇市，小莫……小莫自從給自己發了那條信息之後就監測不到她的地理位置了，可是最後的記錄也是蘇市。這才多久，怎麼可能林凱突然出現在漢市，她還毫無察覺。

　　“當然是我。”林凱狹長的眸子泛着笑意，他起身走近關雪，把她身後的門反鎖上，好似為了防止她逃跑一般。關雪見狀，呵呵冷笑一聲，沒有絲毫畏縮。

　　偌大的辦公室裡隻剩下林凱和關雪兩個人，兩人沉默地對峙着，林凱的眼神像濕冷的蛇一樣纏繞着關雪。關雪無視林凱的陰冷，顯得很平靜。她知道，任何形式的主動出擊都會讓自己出于下風，更何況林凱手上還有一個足夠威脅她的人――陳小莫。

　　“現在看來，你比陳小莫有趣得多。”林凱手中握着“陳小莫”這張王牌，怎麼可能不去利用呢？他毫不吝惜提及陳小莫的種種，說道：“你和小莫的感情真的很好，親生姐妹也不過如此吧！”

　　陳小莫這三個字砸向關雪，幾乎讓她平靜的面具全然碎裂。正所謂關心則亂，她收到陳小莫那個疑似最後的道别的語音之後，整個人的計劃就全部打亂了。她再沒能監測到她的地理位置，如今林凱突然出現在漢市，竟然還如此氣定神閑地等着自己上門來找。

　　那小莫呢？關雪呼吸一頓，不敢繼續往下想，她隻覺得鼻尖下的空氣變得稀薄，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問道：“小莫呢？”

　　“她？現在很好。”

　　林凱微笑着，他喜歡極了這種逗弄獵物的感覺，道：“不過，至于她未來會怎麼樣，我就不敢保證了。”

　　“忘了告訴你了，小莫的确是喜歡丢三落四，先是鑰匙，又是手機。我們去蘇市之後，小莫的手機就不見了，所以，我就把我的手機給了她，不過她應該還沒來得及用吧。”林凱似是而非地解釋着一些事情，“你應該知道的，那部手機現在還在蘇市。你的觀察力很敏銳嘛，第一眼就對我起疑，既然能夠如此不動聲色地侵入我的手機。不過，如果不是小莫告訴我的話，恐怕我還發現不了呢。”

　　關雪瞳孔驟縮，林凱接着說道，“隻可惜她比你單純，剛發現就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了，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你說有這樣的一個朋友，你是該喜，還是該歎？你知道她當時怎麼告訴我的嗎？”

　　林凱故意停頓，關雪攥緊了拳頭，恨不能一拳上去，但是她不能，她努力平複心情，聽着林凱繼續說道：“她說，雪雪最愛操心啦，你不要介意哦！她估計是怕我們走丢了，畢竟我總是丢三落四地呢。有這麼一個維護着自己的朋友，真是讓我羨慕不已呢。可惜，我現在要殘忍地結束你們的友情了。”

　　“她到底在哪！”關雪厲聲問道，怒氣沖心，“你敢動她，我就讓整個楚天商貸陪葬！”

　　“呵呵呵，人不大，口氣不小。”林凱的個子很高。他微微彎腰看着關雪，不屑一顧地回敬一句：“隻可惜，你能怎麼樣呢？先是入職前端部門，那裡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軀殼，任何一家外包公司都能夠勝任，你以為真的能拿到有用的資料麼？如今，你又監測不到陳小莫的動向，立刻轉來業務部，你以為真能查到什麼東西嗎？還是說，你覺得你的一舉一動，從來都沒被人發現過？”

　　關雪看向林凱，眸中有一絲驚恐。林凱更是輕蔑地笑，他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關雪。面對這樣的拆穿，關雪也沒否認，她說：“能不能查到，那是我的事情。你們膽敢動小莫，我自然會用盡一切手段來讓你們償還。”

　　“啧啧，要我怎麼說才好呢，關小姐。”對關雪不足挂齒的威脅，林凱嗤之以鼻，“比起伶牙俐齒地反駁我，你現在還是好好擔心一下你的陳小莫比較好。兩天之後在楚天商貸的門口，會有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那個時候，你和她做最後的道别吧。另外，奉勸關小姐一句，不要做無謂的掙紮，小心連自己的小命都丢了呢！我們不喜歡無關的人插手。”

　　林凱說完，做了一個請離開的動作。關雪無動于衷，反而走向林凱，問道：“你确定你不會放過陳小莫，是嗎？”

　　“誰會放棄到手的獵物呢？”林凱嗤笑，想起這個完美的計劃，想到未來自己能夠拿到的報酬，更是笃定地說，“陳小莫注定要成為犧牲品。”

　　關雪冷然一笑，點點頭，這是她最後的底線。也是，和這樣的人本身也沒有條件可談，關雪也無意繼續糾纏下去了。她看向林凱，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道：“林一凱，1985年出生于蘇市水濂鎮，現育有一子林洋洋，今年七歲，就讀于蘇市第一中心小學。2013年，林一凱因涉嫌違法發放高利貸逃逸至漢市，改名林凱。2013年6月，妻子何蘭因照顧幼子留在蘇市，結果遭遇仇家報複，期間被性暴三次，并被拍攝不雅視頻，而後何蘭不堪壓力跳樓自殺，獨留幼子托付于爺爺奶奶照顧。”

　　關雪像背課文一樣說着這段話：“2014年3月，林凱被聘任為楚天商貸業務部經理，從事裸條放貸工作。”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氛圍徹底凝固了，關雪輕描淡寫出一場妻離子散的戲碼，林凱卻心髒猛震，這樣隐蔽的事情如何被關雪知曉？這曾經是他心中的一根倒刺，往事風波早已被如今的風光洗滌平靜，關雪卻無情地将它拔了出來。

　　鮮皿淋漓的真相噴射而出，林凱的心緒劇烈地翻湧起來，他低吼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事情？”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孩子認為你是誰。”關雪的語氣不再平淡，字字透露出無情和義無反顧，自顧自地說道，“是讓自己媽媽被仇人性虐緻死的丈夫，還是把自己抛棄不管不顧的父親，還是一個将無數女學生引入歧途的社會敗類？那段視頻拍的很精彩，你覺得，我把它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你的兒子，會不會是一份驚喜呢？或者在你兒子生活的地方循環播放，或者在全國循環播放，你覺得如何呢？你不是喜歡這種殘忍和威脅嗎，我們勢均力敵，相互享受這樣的慘烈結局，如何？”

　　關雪話語中的威脅意味昭然若揭，這已經不是口頭上惡狠狠的幾句台詞，而是實實在在的，皿淋漓的事實。她攻擊着林凱心中最薄弱的環節，使林凱目眦盡裂。他驟然掐住關雪的脖子往牆上一撞，關雪疼的倒抽一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關雪心系陳小莫，林凱何嘗不心系他的兒子？關雪的一番話猶如一記重拳，敲擊在林凱柔嫩的心尖上，他慘烈地說：“你不能這麼對一個孩子。”

　　“如果陳小莫出事，我肯定要找人來償還。”關雪梗着聲音，脖子被掐住，她呼吸困難，嗓音卻如地獄索命修羅，“是，我沒辦法對付整個楚天商貸，但是，你們出了這家公司的門，又是什麼東西呢？隻要和陳小莫有關的人，隻要牽涉進來這件事的人，我會一個一個地處理掉！當然，目前我隻知道有你一個。你也不用想盡辦法對付我。我是孤兒，唯一的牽扯就是小莫，我隻想救出我的朋友，僅此而已。一旦我出事，那些視頻都會按照我今天所說的計劃去散布。”

　　林凱的手已經使不上力氣了，一種無法抵抗的虛弱感在瞬間漫延到他的全身。他惡狠狠地看向關雪，企圖震懾住她，但觸及關雪冰冷如雪的眼神，他先前強硬的優勢立刻被擊得粉碎。良久之後，林凱嘶啞着嗓子問道：“你想怎麼樣？”

　　“我隻想保全陳小莫。”關雪咳咳幾聲。她揉着脖子，把一個黑色的東西放在林凱手中，“這是竊聽設備幹擾器，這個房間所有的竊聽器包括監控攝像，都會被嚴重幹擾。我們剛剛的對話，以及視頻信息都不會被外人監聽到。”

　　林凱臉上浮現出一種如死灰般的黯然：“不可能的，你既然掌握了這些，自然也知道我為何會受命于楚天商貸。陳小莫必死無疑，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