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難熬的一關。關雪眼淚流了一地,她咿咿呀呀地呻吟着,雙臂蜷縮着抱住自己。易佐于心不忍,吩咐醫生說道:“給她打一針吧,讓她休息吧……”
醫生當然能夠理解這樣的慘狀,他讓易佐扶住關雪,給她打了一針鎮靜劑,說:“正常情況下會睡一天一夜,你也可以去休息休息。”
鎮靜劑的劑量給的很足,關雪安靜地睡了過去。易佐守在關雪床邊,眼中遮掩不住的是萬分心痛。夜深了,值夜班的護士推門進來,給易佐帶了份夜宵。易佐食不知味地吃着,不知不覺中卻越發疲倦,渾身無力。房門被輕輕扣響,易佐擡頭,發現邢傑站在門口。
“你來幹什麼!”易佐小聲呵斥,渾身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邢傑看了一眼床上的關雪,沉默地走了進來。兩個男人在黑夜中對峙着,好一會兒邢傑才說:“你該離開她。”
“無聊!”易佐冷哼一聲,伸手直指房門,“如果你來是為了說這些話,還是盡快離開吧。我沒有心情跟你争。”
“你難道不知道你家裡是幹什麼的嗎?”邢傑語氣淡淡的,卻讓易佐稍稍停滞了呼吸。邢傑倒也沒有賣關子,隻說,“我們都想保護關雪,但是,我們兩個都保護不了她。”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論!”易佐眉頭一緊,拳頭也跟着收緊了,道,“我和你不一樣!”
邢傑“呵”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到了哪一步,但是看得出來,你對關雪很用心。可是,你想過你家裡怎麼看待嗎?要知道,你們家是地下黑市的交易平台,關雪這顆心髒的訂單,就是你們家代為發出的。我處理掉的那些人,不過是試水的蝼蟻,等到真正的殺手锏出來,你确定你能擋得住麼?更何況現在時間越來越近……”
邢傑停頓了一下,似是在醞釀多大的勇氣一般,最後說道:“距離關雪親哥哥動手術的時間……我确認過了,最佳時間是一個星期後,最遲,不超過半個月。”
話音剛落,易佐像是戳中隐痛一樣,他心虛地看了一眼關雪。确保床上的人兒沒有醒來後,才與邢傑對望,輕聲說道:“我們出去說吧。”
房門輕輕關上了,床上的關雪卻睜開了眼。她的體質很特殊,鎮靜劑之類的藥物對她的作用時效并不長,所以在邢傑進來病房,和易佐兩人對峙的時候,關雪就被吵醒了。她茫然地看着天花闆,微弱的光從房門的玻璃口投過來,映得房間的氛圍格外孤寂。
門外的聲音她不願再聽,若是連睡夢中的自己都不能聽得的話語,那麼醒過來的她就更沒有必要去找不痛快了。其實,門外的易佐和邢傑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大家仿佛進入了一個死局。
“我隻能暗中幫襯你們。”邢傑主動說道,“此前插手這件事,你們家已經對我采取了一些措施,我在蘇市的半壁江山幾乎都受到了影響。現在我隻身過來,也是為了提醒你這一點。你要是真心愛關雪,想要護她周全,就必須要面對你家人以及他們背後的那股勢力。”
說罷,邢傑沉悶地歎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他何嘗不願意去為關雪開拓出一片安然的疆土?江山美人終究不可兼得……他不可能為了關雪放棄自己多年打拼的心皿,美人有很多,可江山隻有一個。
比起美人在懷的孑然一身,邢傑更願意選擇坐擁天下的孤家寡人。更何況,這位美人中意的并不是他,而且她的存活終将帶來一片腥風皿雨。
邢傑今天過來,心裡早已做好了選擇。他象征性地拍了拍易佐的肩膀,說:“先走一步,你們,好自為之。”
邢傑什麼時候走的,易佐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呆愣着站在原地,心裡渾然不知如何進退,剛要擡起腳,弟弟易佑就打來了電話,聲音很慌亂地說:“哥,爸讓我們倆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頓時化作洪水猛獸襲向易佐,他找了個僻靜的地兒,問道:“爸還說什麼了?怎麼沒給我打電話?”
“多的都沒說,就是讓我們明天回家,阿迪王也被請回去了。”易佑的語氣越發沉重,“我今晚的飛機回國……好不容易找了個理由哄了哄小莫。你呢?關雪那邊怎麼樣了?”
“小雪兒她……”易佐閉上了眼,心知紙裡包不住火,最終實話告知易佑說,“其實,關雪才是那些人的目标。确切地說,他們要的是關雪的心髒。孤兒院已經被這些人攪得一團糟,關雪受傷了,院長過世了,還有那些孩子,也活不了多久。”
“爸做的?”易佑一口難以消化這麼多的信息,但終究問出了口,“是不是爸爸他們做的?不然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叫我們回去,還控制了我們所有的人脈?”
“小佑,那是我們的爸爸。”易佐仍舊死死閉着眼,他緊蹙着眉頭,說出一個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實,“那是我們的爸爸……也是我們家,該做的事情。”
“哥,你都在說些什麼啊!”易佑的情緒全然執着于關雪和小莫之上,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家庭環境,“小莫怎麼辦?關雪怎麼辦?好不容易平息了,難道還要拿關雪的命去抵我們家的生意?”
易佐緊咬着牙關,沒有說話,他沉下頭,第一次如此迷茫地說:“那以後呢……我還能跟關雪在一起嗎?關雪會不介意嗎,我們家裡不會為難她們嗎?”
“你現在難道要關雪死?”易佑在電話那邊大吼一句,直逼重點,“你喜歡了那麼久的人,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人,現在要死了!現在有人要她的命!你管他以後會是什麼樣呢,當下保住關雪才最重要吧?”
“問題是,保得住嗎?”易佐心如刀割,他太清楚父親做事的風格。家裡保證百分百的訂單率并非虛名,隻怕最後,他連魚死網破的機會都沒有。
聞言,易佑也沉默了。不遠處的陳小莫歡快地買着水果,時不時還拿起一個跟他揮揮手,易佑笑得勉強,他“哎”了一聲:“等我們回來,我先去一趟你那邊。”
挂了電話,易佐找了一處坐的地兒待了很久。恍恍惚惚天空有些亮了,易佐看了一眼時間,自己竟然在外面待了快四個小時。他趕忙沖到衛生間用水抹抹臉,再進屋一看,病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關雪的影子!扔在床單上的病曆紙簡單寫着四個字:“莫再相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