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下了好大的雪，以至于掩埋了外面的熱鬧。
馬夫們還等着管事分發公主的賞錢，誰知道賞錢沒等來，倒是等來了任務。
又是除夕夜又下着雪，誰也不願意接這個活兒，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推給了一個平日裡最受欺負的。
馬三兒緊了緊衣裳，忍不住唾了一口，咒罵那些個推給他的狗崽子。
“呸！成天就知道欺負老子！這種鬼天氣，還要駕車去城外，真他娘的倒黴！”
醜時将過，一輛馬車自公主府駛了出去，于風雪中越走越遠，留下兩串車轍。
路上積雪覆蓋，也看不清哪平坦哪颠簸，剛出了城，沒走多遠馬車就軋上了一塊大石頭，車身狠狠晃了一下，馬三兒差點沒坐穩把自己甩出去。
罵罵咧咧幾句之後，馬三兒回頭跟車裡人問了句，“徐神醫，您沒事吧？”
車内傳來徐越的聲音，“無事。”
不久前還在宋懿清面前驚慌顫抖、涕淚橫流的人，此刻眼中對突然出現在馬車内的人一片恭敬。“見過大人。”
男子嗓音帶着些許嘶啞，“主子說你做的很好。”
“多謝主子贊賞！”徐越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激動，“宋懿清現在除了徹底信任我之外，還十分擔心夜無憂的‘報複’，恐怕會想盡辦法鏟除這個眼中釘。”
“嗯。”男子應了一聲。“你所做的，主子都會知道。”
“多謝大人！”
“這是你下一個任務。”
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手指粗細的竹筒交給徐越。
徐越連看也沒看，便抱拳應下，“定不辜負主子期望！”
“好。”
随着一個‘好’字落下，車内一空，沒了男子蹤影。
離開了雲雀山，他如今能依靠的隻有那個男人了，不管他交給他什麼任務，他都必須完成。
天微微亮，便從皇宮内傳出了皇帝的聖旨。
夜擎蒼将夜天羽、夜天祺、夜天翼全封了王。
正月十三這天，走了四個月的夜天祺，也回來了。
淑妃被夜擎蒼幽禁的消息傳到他耳中之後，他便想快馬加鞭趕回京都，是他表哥陳宇書攔下了他。
“現在姑母的事情已成定局，殿下如今要做的便是将這赈災之事做好，不但要好，還要漂亮，如此回京之後才會有一搏之力。”
這是父親傳信給他，叫他無論如何也要攔住二皇子提前回京。
最可恨的是便是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竟然搶女人搶到了當今聖上頭上！
若不是此事在前，皇上也不至于對陳家如此。
夜擎蒼杖責了陳宇聰之後，便叫陳丞相進宮領人，表面上看來并沒有因此牽連陳家，然而失了君心卻比實質降罪來得更為可怕。
自此，他對陳家的态度就變了。能站在朝堂上的，都已經修煉成人精了，就是皇上放個屁他們都能聞出他昨晚上吃的什麼，更别提皇上如此明顯的态度轉變了。
有些事情也不問陳丞相的看法了，與陳家一起同氣連枝的幾個官員也因為各種原因相繼落馬。
削弱陳家，就等于在削弱夜天祺。
明白這一點後，夜天祺便沉住了氣。
一直到監督當地大小官員和百姓們一起完成災後重建，他才回京。
路上還遇見一波自稱流寇的刺客，夜天祺的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們收拾了。
果然是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手下，一個個蠢笨如豬還想殺他？
四個月沒見，夜天羽果然還是沒讓他失望，腦子裡的瑕疵一如既往。
進宮之後，夜天祺首先便去了禦書房複命。
“參見父皇。”夜天祺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兒臣不辱聖命。”
“好，好，好。”夜擎蒼一連說了三個‘好’，自從夜天祺進來，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
百姓稱贊夜天祺的萬民書現在還放在他的桌案上。上面寫了二皇子是如何如何不辭辛勞與災民共同修複他們的家園，大大小小的名字簽滿了三尺綢布。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還是太子的時候離京赈災那件事。
“這才是東籬二皇子應有的樣子，有朕當年風範。”
一旁的陸公公笑着接過話，“皇上您忘了，您已經将三位皇子都封王賜府了，該是祺王才對。”
“哈哈哈……”夜擎蒼笑着點頭，“是，祺王。”
“兒臣謝父皇聖恩！”
“祺兒，此事你做的非常好，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為父皇分憂是兒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朕向來賞罰分明，有了功，就要賞！說吧。”
“兒臣不要賞賜，兒臣想……”夜天祺垂在身側的雙手收緊又松開，如此反複三次，才沉聲開口繼續說道，“兒臣想去看看母妃。”
提到淑妃，夜擎蒼臉色的笑容淡了一瞬。
夜天祺一直觀察着夜擎蒼的臉色，見他如此，手心微濕。
好大一會兒，夜擎蒼才開口，“既然回來了，去看看你母妃也是應當的，去吧。”
“多謝父皇！”
夜天祺心中微松一口氣，行禮之後便退了出去。
舅舅說的話果然是對的，幸好他沒有借此機會讓父皇解了母妃的禁閉。
剛剛他隻是提了一句，父皇的表情就已經變了，若是他真的提了這個請求，恐怕他花費四個月做的努力都要付諸東流。
他痛苦的閉了閉眼，他不明白母妃為什麼會犯這樣的錯誤，上次護心石的事情已經讓父皇對她心生不滿，而他也和她說過，叫她不要再去招惹夜無憂。
可惜母妃還是沒有聽他的話。
朱紅色的大門結了絲絲縷縷的蛛網，可見這扇門已經多久沒被打開過了。夜天祺剛想推門而入，便被守在門口的侍衛攔住了。
“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探望。”
“放肆！”夜天祺身邊的随從怒斥一聲，“祺王殿下有皇上口谕，還不快滾開！”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低頭回到原位，“得罪了。”
“一句‘得罪了’就想了事？”
“夠了，韓城。”
“是，殿下。”韓城不再多言。
朱紅色的大門被徐徐推開，發出‘吱呀’聲響，夜天祺擡腳走了進去。
首先入目的便是滿地枯葉殘枝，以前熱鬧氣派、生機勃勃的宮苑如今已經人走茶涼，顯示着女主人的地位就此衰落。
更讓夜天祺心澀的是殿内那個仿佛老了十歲的女人。
“母妃！”
淑妃無神的雙目，在看到夜天祺那一刻，終于亮了起來。“祺兒，祺兒！”
可是沒一會兒，又暗了下去。
兒子回來了又如何，她已經失了恩寵，陳家也失了君心，如此局面，他們若要翻盤，簡直難如登天。
“是我，兒臣回來了！”夜天祺将頭上已見華發的淑妃抱進懷裡，内心酸澀全部轉化為仇恨。
他恨不得毀滅所有人！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失了恩寵女人便被磋磨成了這個樣子。
在她的眼中，他再也看不到那種盛氣淩人、勢在必得的神色。
“母妃，您要振作起來，我不會被任何人壓下去的，那個位置，一定是我的！整個天下将來都會是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