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憂氣得眼睛都紅了,胡亂扯着自己的頭發,心裡微微着急,樓下馬上就要到了今晚的重頭戲了,她可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和此人周旋上。
眼看着夜無憂像是瘋了一樣手舞足蹈,思無邪輕笑出聲,“夜小姐表達憤怒的方式還真是與衆不同。”
聽了這話,夜無憂又像是冷靜了下來,“世間隻有一個夜無憂,我自然與衆不同。”
“如此更要請與衆不同的夜小姐去無邪宮做客了。”
“那就看公子現在還有沒有請我去做客的能力了!”夜無憂按動九蓮環的機關,一道銀色的光飛射而出,思無邪輕易便扯在了手裡。
寒冰玄鐵所制的小勾刺被他牢牢握在手裡,夜無憂扯住了繩子的一端。
突然思無邪面色一變,他猛地擡頭看向夜無憂,“你對我做了什麼?”
看着他的反應,夜無憂勾唇一笑,“公子萬毒不侵之體,我能對你做什麼?”
他将手中的勾刺扔在了地上,“你在上面抹了什麼東西?”
是什麼導緻他的内力聚集不起來,在體内橫沖直撞?
“我可來不及在這上面抹東西。”夜無憂收回勾刺,“不過是我新研制出來的一種東西,不是毒,一種讓人氣皿不穩内力無法凝聚的藥物,為的就是防備一些百毒不入啦、萬毒不侵啦之類的人,若是不能及時調理頃刻間便會散盡一身功力,還沒來得及找人試驗,如此看來,也沒必要再驗了,效果不錯。”
“你何時對我做的手腳?”
“在我‘表達憤怒’的時候。”
見情況不對,她便借着扯頭發的動作将藥粉散于空氣中。
最低級的下毒手段是給飲食下毒,稍高一點的下毒手段是給武器下毒,最高明的下毒手段那便是悄無聲息,在你一呼一吸之間毒便已入五髒六腑。
原來這女子一舉一動皆是陷阱。
他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來日方長,你我後會有期。”
留下這樣一句話,思無邪便消失在了包廂之内。
夜無憂輕舒一口氣,那根本就不是消散内力的東西,隻不過短時間内讓氣皿内力不穩而已,隻需打坐調息便可恢複,他應該很快就會發現被騙了,隻希望他不要馬上回來找麻煩,今晚她還有别的計劃。
夜無憂重新喬裝完畢,推開窗戶看了一眼樓下的情況。
該是白蘋出場了,想到接下來的事情她突然有些不安,隔着雙重珠簾看了對面男子一眼,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掙紮,隻是現在箭已在弦上,她不得不發。
女子一襲白衣,臉上覆着面紗,就那樣抱着琵琶緩緩走上台子,與前面的花式上台相比,走上去真的是太普通了。
“這就是今晚的神秘女子?”
“隻這樣一看倒也沒什麼過人之處呢。”
“不過看起來倒是挺神秘的。”
底下的人們七嘴八舌就讨論開了,女子恍若未聞,走上台坐定,把懷裡的琵琶擺好位置。
見她手裡抱着琵琶,夜擎蒼多看了她幾眼,“這女子是江湖中人?”
夜重華收回看向對面包廂的視線,搖搖頭,“不曾聽說過。”
他看向墨雲,“去查一下她的身份。”
夜擎蒼擺擺手,“不必了。”
‘铮’的一聲,如玉珠走盤。
全場靜了,望着台上的女子,她指尖輕攏,铮铮琴音便傾瀉而出,在整個紅袖閣回蕩。
聽着這久違又熟悉的曲調,夜擎蒼端茶的手一抖,半杯茶都灑在自己手背上。
一旁的陸公公見狀連忙拿着手帕去擦。
剛隻彈了個開頭,就聽有人驚呼,嗓音帶着顫抖,“《山月》!是《山月》!”
“她竟然會彈奏《山月》!”
“沒聽錯吧你們,《山月》不是早在百年前就失傳了嗎?”
“不可能聽錯,我家有祖上傳下來的曲譜殘頁,她彈的就是《山月》!”
衆人頓時嘩然。
夜擎蒼呆愣的任由别人給他擦拭,銳利如鷹的眸子變得恍惚起來,山月……
台上這個一襲白衣手持琵琶的女子,恍然讓他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雪夜。
那是東籬最冷的一個冬天。
鵝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個月,壓塌了不少房屋與農田,挨餓受凍者無數,全都向江南一帶湧去。
那時他還是太子,百姓受災,押運赈災物資的事情他當仁不讓。
在他命人分發饅頭和粥的時候,所有人都吃的狼吞虎咽,隻有那人,看了眼手中的食物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還是先放到了一邊,然後解下背在後面的琵琶抱在懷中,“謝謝你們的饅頭,可我現在身無分文,我彈個曲子給你們聽罷。”
她的話讓他一愣,看着她眼中與她嬌小身軀不相符的堅韌,已到嘴邊的話被他生生咽下,鬼使神差說了句,“好。”
見他同意,她眼中漫開笑意,随便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輕攏慢撚彈奏着《山月》。
琴音铮铮,風雪漸濃。
别人不知道,可他能聽出來,他驚訝于她竟然會彈奏這首失傳已久的古曲。
她擡頭沖他一笑,明明穿着最普通的白布衣,上面甚至還打着幾個補丁,臉上的泥污也掩去了她原本的顔色,可是那一刻,他竟覺得不論是茫茫原野,還是皚皚白雪,抑或是涼涼月色,都不及她半分。
她朱唇輕啟,低婉的歌聲在這片土地的上空回蕩。
“巍巍高山,皎皎圓月。
悠悠子夜,皚皚白雪。
高山常在,圓月長明。
子夜驟至,故人不知。
呦呦鹿鳴,青青翠萍。
浩浩江河,婉婉笙歌。
稚鹿迷途,浮萍生腐。
江河竭枯,笙歌不複。
寥寥夜雪,寂寂山月。
遇風雪客,候不歸人。”
台子上的女子也随着自己的曲調唱了出來,記憶中的歌聲與現實重疊,夜擎蒼眸中閃過震驚、懷念、痛苦……種種情緒交織成複雜最終歸于平靜。
夜重華卻隻覺頭痛欲裂,琵琶、花海、秋千架……碎裂的畫面在他腦海不停閃現,他緊攥着椅子扶手,骨節泛白,青筋暴起。
他的異樣引起了陸公公的注意。“夜王殿下,您怎麼了?”
墨雲一看情況不對,趕緊找了個由頭把夜重華帶出了包廂。“殿下怕是有些累了,我先送殿下回府,勞公公稍後和皇上禀告一聲。”
“哎。”陸公公看了眼一心專注于樓下的彈奏對眼前情況恍若未覺的皇帝,應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包廂外墨風在等候,一看夜重華的模樣心中大驚,“殿下這是——”
“回府再說。”
“好。”
殿下現在的這副模樣,恐怕是舊疾發作了,這件事牽扯重大,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