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聽到陸公公的聲音,夜擎蒼還在看着從幾個王府送來的奏折。
雖然每日朝臣們呈上來的奏折他都送去了三個王府,但他們批完送回來的他都會再仔細審閱。
祺王謹慎得有些瞻前顧後,翼王心智堅韌但處理政務還是略差火候,夜王倒是張弛有度,思慮獨到,文能治國武能安邦。
隻是太過專斷。
身為君王,廣納谏言也是必備的。
陸公公見狀又小心的提醒了一句,“皇上,皇後娘娘在門外呢。”
夜擎蒼放下朱筆,捏了捏眉心往後一靠,“讓她進來吧。”
這幾日她來的倒是有些勤。
殿門自外面推開,皇後帶着芙蕖走了進來,手裡還提着一個食盒。
“皇上,臣妾給您煮了碗雪梨湯。”
夜擎蒼擡眼看了她一眼,語氣平淡,“皇後費心了,朕說過這種小事交給宮女便好。”
皇後将一個白玉瓷盅端了出來,臉上挂着溫婉的笑意,“左右臣妾也閑着無事。”
三子參政,卻唯獨将一子排除在外,還是皇後所出的嫡子。
皇後一派的朝臣也上過折子為夜天羽說話,但都被夜擎蒼無視了。
别的黨派的朝臣自是樂見其成,至于以夜家為首忠于皇上的那些大臣,他們十分明白在那三位出色的王爺面前,連平庸都算不上的羽王,沒有一絲繼承大統的機會。
所以在此種形勢下,皇後近日接連的示好,讓夜擎蒼不能不懷疑,她是在想方設法的為夜天羽求情。
隻是他的大兒子實在是讓他失望透了。
聽說這些日子他在羽王府與一衆舞娘日日嬉戲,夜夜笙歌。
擺明了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這樣的爛泥,是如何也扶不上牆的。
夜擎蒼揮退了一衆宮女太監,待殿内隻剩下他們二人的時候,他看向那個一身鳳袍的女人,聲音帶着毫不留情的冷凝。
“無論你做什麼,朕都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端着梨湯的手輕輕一抖,差點兒打濕了桌案上的奏折。
她放下梨湯,走到他身旁提了提鳳袍便跪在了地上。
“臣妾知道羽兒讓皇上失望了,他近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也是讓臣妾心如死灰,他不配成為您的嫡子。”
夜擎蒼沒想到會從皇後口中聽到這些話。
“你先起來說話。”他伸手欲扶,卻被她拒絕了。
“皇上,請您聽臣妾說完。”
他收回手,“你說。”
“與夜王、祺王、翼王相比,他這個做兄長的非但沒有成為榜樣,還成了最讓皇上費心的一個,羽兒有過,是臣妾教導失責所緻。”
“故而,臣妾萬萬不敢請求皇上原諒。”
她言辭懇切,令聞者動容。
事已至此,再談論是誰的責任又有何用呢?
“皇後言重了。”
她面容悲痛中夾雜着失望,似乎對夜天羽失望至極,“為了解除他的禁令,臣妾甚至都想将玉漱送去陵月,誰知道,他竟不争氣到如斯地步。臣妾已經不再對他寄予任何希望了,但臣妾唯求皇上一點。”
夜擎蒼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目光中帶着審視,“你說。”
“即便他再不争氣,也是從臣妾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所以,臣妾相求皇上保他一世安康,除此之外,臣妾别無他求。”
說完,她便雙手交疊覆在額前深深叩了下去。
奪嫡的慘烈,夜擎蒼早就深有體會,這個皇位,是他淌着兄弟的皿水,踩着兄弟的屍首坐上去的。
在坐上龍椅的那一刻,他便發誓,決不會讓悲劇重演。
他的覆轍,他的兒子們不能重蹈。
即便皇後不求,他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兄弟幾個手足相殘的。
他将皇後扶了起來,“朕答應你,隻要羽王安分守己,朕保證,誰也動不了他。”
皇後感動得眼淚瞬間落下了,“臣妾叩謝聖恩!”
除了夜家之外,他最欣賞且滿意的便數柳家了。
柳太傅是他的恩師,柳家也一向唯皇命是從,夜天羽被他禁足,柳家一個人也沒來求情,如今他将夜天羽排除在外,柳家也一如既往的默默不言。
足以見得柳家絲毫沒有借助夜天羽登位,來壯大家族的謀私念頭。
“你一日是朕的皇後,便永遠是朕的皇後,不論将來誰坐上朕的位置,你也會是尊崇無比的太後。”
便是看在柳家的面子上,隻要他們安分守己,夜擎蒼都不會虧待皇後和夜天羽。
“臣妾多謝皇上。”
皇後用絹帕擦了擦眼角,将梨水端給夜擎蒼,“皇上快喝了吧,一會兒該涼了。”
“好。”
看着他喝完,她才心滿意足的退了出去。
奉命給玉清宮送去了一些東西,陳宇書又陪着淑妃姑姑說了會兒話,才從那裡出來。
剛踏出宮門,便遙遙看見一隊儀仗向這邊而來。
他與随行的幾個小太監連忙退到一邊,恭敬地低下頭,靜候儀仗經過。
轎攆四周挂着輕紗,看不清裡面人的面容,隻隐約可見一抹白色。
儀仗經過他面前的時候,一陣風吹過,清香陣陣,突然一片白出現在他的視線中,飄落在他腳邊。
是一方繡着水蓮的絹帕。
陳宇書連忙撿起,欲叫住随行的宮人,擡眼看去時已有大段距離。
身後幾個小太監見儀仗已經過去,便直起了身,還小聲議論了幾句。
“剛剛過去的是哪宮的貴人?”
“好像是落雪宮的雪夫人。”
“啊,就是皇上大半年前帶回宮的那位雪夫人!”
“聽說皇上是因為她會彈《山月》才……”
“住嘴。”陳宇書呵斥住他們,“皇上的事也是你們能妄議的?”
“奴才知罪!”
第二天,陳宇書正在當值,便被落雪宮的人叫了出去。
“陳統領,雪夫人請您禦花園一見。”
看見這個宮女,陳宇書才想來那方絹帕的事。
絹帕是女子的貼身物件,他不好随便命人轉交,便想着交給姑姑代交,沒成想一忙起來便給忘了。
想必雪夫人也是為了這個而來。
等他到了禦花園,便見一白蘋身着白色宮裝,正盯着石桌上的一盤棋凝眉苦思。
“見過雪夫人。”
白蘋這才擡起頭,“聽說本宮的絹帕被陳統領拾去了,便隻得勞煩陳統領跑這一趟了。”
“不敢。”陳宇書将絹帕交給一側的宮女,還不等他開口告退,她便又開了口。
“陳統領可會下棋?”
“略懂。”
“那便勞煩陳統領給本宮瞧瞧這下一步,該如何下?”
身為禁衛軍統領,自然要和後妃應保持适當的距離,但既然雪夫人都開了口,他也不好拒絕。
這裡是空間開闊的禦花園,四周有無數的宮女太監,他也無需擔心會有傳出什麼流言。
等他進得涼亭中,近距離看清了白蘋的容貌,心下突然湧起一股怪異的熟悉感。
他不禁脫口而出,“屬下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雪夫人……”
白蘋嘴角浮起輕淡的笑意,手指撥弄着一顆黑子,“哦?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