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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 109.女帝

鐘意 初雲之初 7452 2024-02-11 15:39

  接連下了半個月的雨,這座皇城似乎也陰郁起來。

  雖然有内侍撐着傘,但及到太極殿時,景宣的裙角也有些濕了。

  内侍見她過來,忙迎了上去,喚了聲“公主”,又殷勤道:“還下着雨呢,您怎麼過來了?”

  景宣淡淡一笑,道:“父皇呢?”

  内侍答道:“陛下正同門下省的兩位侍中議事,那二位宰相才進去沒多久,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您得稍待片刻了。”

  景宣颔首,示意宮人們留在外邊,自己解了大氅,遞與内殿迎上來的内侍,悄無聲息的坐在了屏風之後。

  兩位宰相停留的時間很長,她也有耐心,便坐在後邊靜靜等,期間有宮人奉茶,也示意退下了。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那二人方才告退,李政有些疲憊的聲音傳了過來:“是景宣嗎?過來吧。”

  景宣這才走出去,施禮喚了聲:“父皇。”

  “外邊還下着雨,你怎麼過來了?”李政溫和的注視着她,囑咐道:“仔細受涼,生病可不是鬧着玩的。”

  景宣生的很像父親,丹鳳眼,高鼻梁,五官輪廓鮮明,嘴唇也是習慣性的抿起。

  較之閨閣中嬌養的女郎,她似乎太鋒芒畢露了些,更不必說這位公主擁有同父親相似的心性,強硬而又難以說服,甚至得到太上皇的準允,擁有獨屬于自己的府軍與幕僚。

  這當然不合規矩,然而皇帝本身就象征着規矩,她是李政的長女,也是唯一的女兒,父親寵愛她,太上皇也喜歡她,其餘人當然沒有置喙的餘地。

  “我有話想同父皇講,”景宣定定的望着父親,道:“請父皇屏退左右。”

  李政目光在她面上一掃,先是有些詫異,旋即笑了,他擺擺手,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

  内侍宮人們依次退出前殿,他才問:“你想說什麼?”

  景宣問道:“景康是不是不太好了?父皇,你有想過接下來要如何嗎?”

  李政神情微微一動,并沒有斥責她,而是又一次問道:“你想說什麼?”

  “景康往嶺南去,原是想借征讨越地來曆練自己的,但每隔一月,他都會給我寫信,現下都快兩個月了,卻沒有動靜,不隻是我,幾乎所有的宗室都在異動。”

  景宣道:“父皇隻有景康一個兒子,倘若他出事,恐怕就要從宗室中過繼子嗣——他們大概是這樣想的吧。”

  李政靜靜看着她,沒有做聲,許久之後,他歎口氣,沉痛道:“景康病了,嶺南多瘴氣,我當初不該答允叫他去的。”

  自奏疏之下取了一封信,他推了過去,有些疲憊的合上眼:“你自己看吧。”

  那是封密信,來自嶺南,景宣拆開看了幾眼,面色便微微一變,她的手在顫抖,語氣卻很沉穩:“父皇,你打算怎麼辦?”

  李政沒有應答,卻道:“你今日前來,應該不隻是想要問我打算怎麼辦吧?”

  “是,父皇,”景宣一掀衣擺,跪下身去,用那雙同父親相似的眼睛望着他,鄭重道:“我想做儲君。”

  李政道:“說下去。”

  “景康是病了,禦醫隻說情勢不好,若要康複,需得長時間靜養,并沒有說他一定會遭遇不測,假使父皇過繼宗室之子,冊為儲君,而景康又在其後病愈的話,父皇以為,景康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境遇?而我是景康的姐姐,若我為儲君,景康必得保全。”

  “我曾跟随父皇共商國政,阿翁也講,我的天資不遜于景康,若為男子,也可承繼大業,不至于辱沒先祖。”

  景宣面容平靜,叩首道:“于家有益,于國無害,求父皇準允。”

  李政不置可否,隻道:“從沒有女人坐在那個位置上,你知道這會有多大的阻力嗎?”

  “從沒有一件事,能夠叫所有人都贊同,”景宣擡起頭,道:“父皇昔年平定突厥,軍中心腹衆多,阿翁開萬世基業,極得天下敬重,有你們二位在,朝野、軍伍都不會有變,萬事無憂。”

  李政道:“你怎麼知道你阿翁會點頭?”

  景宣微微一笑,道:“因為我了解他。”

  李政靜靜看着這個女兒,面容上忽然浮現出一絲笑意:“景宣,你同父皇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走吧,”他站起身,道:“我同你一道去尋你阿翁。”

  景宣聽他如此言說,反倒怔了一瞬:“父皇同意了嗎?”

  “為了得到這個位置,我付出過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絕沒有叫别人坐享其成的道理。”李政自内侍手中接了大氅,親自為女兒系上:“要麼給景康,要麼給你,怎麼也輪不到外人伸手。”

  “我沒能照看好景康,已經不知道如何再去見你母親,若是連你都顧及不好……”

  他目光中閃過一抹感傷,沒有再說下去,而是道:“走吧,去大安宮。”

  ……

  太上皇上了年紀,眼睛也有些花,近日陰雨連綿,殿内光線昏暗,即便是午時,也掌滿了燈,尋常人進去,都會被晃一下眼。

  出乎預料的,聽了景宣那個大膽而放肆的提議,他并沒有動怒,反倒微微笑了。

  接過李政遞上的茶,他飲了一口,這才道:“景宣,我不止一次的說過,你的資質并不比景康差,假使你生成男兒,你父皇也盡可以将這萬裡江山交給你。”

  景宣恭敬的低下頭,應道:“是。”

  太上皇笑了起來,又問:“我不想責備你,也不想說大道理。身在皇家,向往那個位置是很正常的,我與你父皇都不是那個位置的第一候選人,但我們最終都坐在了那上邊,現在我想知道的是,你打算怎樣彌補你與景康之間的差距?”

  這個察覺,顯然不是指資質、才幹上的差異,而是指男女性别上所帶來的差異。

  太上皇靜靜的看着她,眼睛裡陡然射出鋒利的光,幾乎叫人忘了,這是個老眼昏花、早就開始頤養天年的老人。

  景宣道:“我不會嫁人,也不會有孩子,假使景康能夠康複,他便是皇太弟,假使不能,那麼我才會考慮生一個孩子,亦或是過繼。”

  李政神情微微一變:“景宣!”

  太上皇卻問:“如果要生的話,你打算跟誰生呢?”

  “世家是不可以的,我若主政,必然要扶持寒門,打壓世家,”景宣思維很清晰,道:“至于寒門,也不可以,他們手裡的籌碼還太少,若有新君,或許就會為之所制。”

  太上皇笑了起來:“那麼,你的打算是……”

  “找一個死人,他沒有名字,沒有家族,抹去他存世的所有痕迹,當然,”景宣道:“能夠作為新君的生父,已經是他的無限榮耀。”

  太上皇颔首,又問:“假若是過繼呢?”

  “在宗親中擇選皿脈相近的,生下之後,即刻抱進宮中,自行教養,”景宣道:“擇選三到四個,最終選擇最好那個。”

  “景宣,”李政勸道:“那會很苦的。”

  “苦嗎?我覺得一點也不,父皇,你為什麼會覺得女人不成婚、不生孩子很痛苦呢?”

  景宣自若道:“我沒有丈夫,但是我可以廣納男寵,其餘女人擁有的,我隻會更多,至于生孩子,為什麼會有人覺得那是一件美事?不乏有人難産而死,我若為君主,怎麼可能為生一個孩子,而将自己的性命至于險地?”

  李政說不出話來了,太上皇反倒很豁達,大笑道:“你這個脾性,真同你父皇年輕時一模一樣。”

  景宣同樣笑道:“父皇也是這麼說的。”

  “好了,回去吧,”太上皇道:“我同你父皇說幾句,明日便給你答複。”

  該說的都說了,景宣并不停留,施禮之後,退了出去。

  太上皇目送她身影遠去,方才同悶頭不語的李政道:“你少裝這幅鬼樣子做戲,明明就是想叫景宣繼位,不必來糊弄我。”

  他站起身,李政賠着笑,忙上前扶住,父子二人到了内殿去,落座道:“我知道,景康出事,你心裡難過,我心裡也不好受,但皇帝不僅僅是皇家的家主,也是天下的主人,你要想的還有很多。”

  “景康在嶺南做的不錯,隻是不想遇上這種事,”太上皇有些傷懷,道:“你心裡再難過,也要仔細考量繼任者。”

  李政忙應聲道:“是。”

  “我知道,你打算将這位置交給景宣,說什麼來問我意見,無非是想叫我出面罷了,”太上皇道:“景宣有志氣,也有能力,你都點頭了,我難道還會有二話嗎?”

  李政道:“父皇是答應了?”

  太上皇不回答這問題,反問道:“我怎麼覺得,你有心事?”

  “兒子的确有些憂心,”李政神情微頓,旋即掀起衣擺,跪下身道:“還覺得,覺得愧對父皇。”

  太上皇眯着眼笑,問:“憂心什麼?”

  “景康的身體一貫很好,雖然聽禦醫講,這次境況不佳,但我心裡總覺得,應該不會出事,”對着父親,李政沒有隐瞞,一五一十道:“我反倒有些怕,怕他們姐弟倆因為這個位置,而骨肉相殘……”

  太上皇的神情沉靜下來,靜默一會兒,又道:“那你又在愧疚什麼?”

  “骨肉至親,景宣與景康若是手足相殘,無論傷了哪一個,兒子想一想都覺得錐心刺骨,更不必說親身經曆,”李政叩首道:“當年,兒子太令父皇傷心了。”

  “大概是報應吧,”太上皇沒有再責備他,他的眼眶有些發酸,合上眼道:“孝穆太後臨終前都不肯見我,她說,總有一日我也會嘗到那種滋味,真是半點不錯……”

  李政跪地不語。

  “好了,起來吧。”太上皇親自将他扶起來了,他長歎口氣,感慨道:“你皇祖父昔年,是太相信我與隐太子建成的兄弟之情了,我也犯了同樣的錯誤,而你呢,是太不相信景康與景宣了。”

  他溫和的拍了拍兒子的肩,道:“他們都是好孩子,該怎麼做,會有分寸的。”

  ……

  其年九月初六,上降旨,以皇太子病重靜養為由,令退居秦王,享五倍王爵俸祿,禮同皇太子,冊長女渭河公主為皇太女,通傳天下,明正嗣統。

  冊立皇太女,為這個天下帶來的震動可想而知,但也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李政年少時征戰四方,震懾朝野,大權在握,少有人能反抗他的決定,即便有些曆經幾朝的老臣,在太上皇出面表示贊同之後,也退縮回去,對此表示了默許。

  景康原先病重,甚至起不得床,後來略好了些,才被送回長安靜養,宗室對皇帝冊立皇太女一事,顯然是不情願的,很有些人特意到秦王府中去走了一遭,希望他能對此表示反對。

  “皇太女是我的胞姐,母親早逝,姐姐便如同我的母親,諸位來說這等誅心之論,是想離間天家骨肉嗎?”

  景康訓斥了來人,又令将登門之人的名姓報到宮中去,皇帝的處置來的有快又狠,前去的幾家盡數削爵,登門者處死,如此鐵腕之下,再沒有人敢說二話。

  景宣聽聞此事之後,當晚便去秦王府中探望,她慣來果毅剛決,到了這時,卻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景康,我……”

  景康的身體還是不好,面色也有些慘淡,卻向姐姐微微一笑,顫抖着伸出了小指。

  這原是他們小時候最常玩的遊戲,母親去世後姐弟倆彼此照顧,多年來的深厚感情,當然不是假的。

  景宣見狀笑了,同樣伸了小指過去,同弟弟勾了勾。

  ……

  大朝議原是一年之中,朝廷最隆重的典儀,也是景宣做皇太女之後,第一次出現在文武百官面前,無數雙眼睛注視着她,想要挑些毛病,找出些缺憾,然而最後的結果,卻令人失望了。

  年輕的皇太女衣九章華服,束革帶,附金鈎暐,佩瑜玉雙佩,朱組大绶,神情端凝,氣度凜然,眉宇間的神情,像極了高座之上的皇帝,丹鳳眼目光流轉間,威懾十足。

  而接下來的朝臣面奏,新晉的皇太女也沒有表露出任何的生疏與不解,即便是經年的老臣與諸位宰輔,也是暗自點頭。

  帝國傳續不過三代,比起八百年周、四百年漢,還太過年輕了,盛世雍容,民風開放,對于一位年輕且有才幹的皇太女,許多人也表示了贊同與理解。

  與此同時,也有人在想,将來皇太女登基,子嗣之事如何?後宮又該如何?

  李政知道朝臣們會有議論,卻也沒有往心裡去,正如太上皇所說的那樣,他似乎太輕看那姐弟倆之間的感情了,景宣做了皇太女,景康也的确沒有不滿,反倒能夠理解。

  更好的消息還在後邊,等到了第二年秋天,景康已經能在侍從的攙扶下,慢慢的站起來了。

  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好的轉變,禦醫也講,這樣發展下去,再過一年,秦王的身體應當就能恢複。

  對于此事,最高興的反倒是景宣。

  “那可太好了,”她道:“景康你不知道,父皇在你面前什麼都不說,私底下總是同我念叨,着實憂心你,也就是看我是小輩,不好丢臉,在阿翁面前,不知道有沒有掉眼淚呢。”

  太上皇颔首,表示贊同:“掉了掉了,哭過好幾次。”

  李政有些窘迫,卻還是笑了,揉了揉兒子的頭,欣慰道:“平安就好。”

  景宣也叮囑道:“早些成婚,生下孩子才好,我可不想生孩子。”

  景康笑着一一應了:“好。”

  ……

  景宣被冊封為皇太女的第五年,李政宣布退位。

  太上皇很不高興:“大安宮已經很擠了,你不要搬過去,到别處去住。”

  李政道:“兒子去跟您作伴,不好嗎?”

  “不好,”太上皇斷然拒絕:“還有,你退位做了太上皇,别人該怎麼稱呼我?老太上皇?”

  李政想了想,道:“這也不錯。”

  太上皇想拿拐棍兒打他,但畢竟上了年紀,氣喘籲籲的轉了幾圈,也沒能如願。

  李政慢慢的從門口蠕動回去,道:“我真覺得老太上皇不錯。”

  太上皇怒吼道:“滾!”

  景宣稱帝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冊立業已康複,并娶妃生子的景康為皇太弟,為此,景康特意進宮走了一趟。

  他真心實意的勸道:“姐姐,你若是想要孩子,來日……”

  “我不想要,也不想生,”景宣正伏案翻閱奏疏,聞言頭也不擡,道:“為什麼你會覺得女人不能生孩子就是受了天大委屈?我隻是不想為另一條生命,而叫我的生命處于危險之中,即便那危險很小也不行。”

  “還有,”她擡起頭,道:“我一點也不喜歡小孩子,吵死了,之前大長公主帶她的幾個孫子孫女進宮,恨不能把太極殿給拆了,那時候我真想一腳把他們踢到天上去。”

  “好吧,”景康理解的笑道:“我隻是不希望姐姐有遺憾。”

  出太極殿的時候,他迎面遇上一個年輕郎君,青袍玉帶,面容明俊,氣度不凡,見了景康,先自躬身施禮。

  景康淡淡颔首,走出一段距離,才道:“那是誰?”

  “是陽明君,出自南陽蕭氏,”引路的内侍道:“陛下喜歡聽他彈琴,近來時常招去伴駕。”

  景康輕輕“哦”了一聲。

  女帝登基,并不曾冊立皇夫,而是分别揀選封号,冊自己身處東宮時所納的幾位郎君為君,登基之後,又擇選天下美男子入宮,林林總總的,宮中也有三十來人了。

  皇族出身的公主與高門貴婦豢養男寵,原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現下女帝廣納美男子填充後宮,前朝雖有些瞠目結舌,卻也說不出反對之語,到最後,索性由她去了。

  世家把持權柄,早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自李政起,便有意扶持寒門,打壓世家,等到景宣這兒,才算是大功告成。

  女帝登基之後,在三省六部之外,另設鸾台,作為自己的私人智囊團,選納有資質的年輕人進入其中,對天下各州郡的一切事務進行參詳,包括但不限于軍事、農桑、水利等事。

  若有人能提出切實見地,即刻就會被授予官職,或地方,或中樞,得到重用,甚至不乏有憑借自己能力與女帝賞識,寒門出身,而登頂宰相之人。

  鸾台初設時,不過十餘人,等到最後,卻一躍成為囊括近二百人的、由來自天下各州郡的年輕幹吏們組成的龐大組織,因為可以直達天聽,鸾台尚書們品階雖不高,卻都是極炙手可熱的人物。

  因為鸾台尚書們都頗年輕,又是常伴女帝之側,更不乏有美男子充斥其中,朝中不免有些風言風語流傳,說滿台尚書,盡是天子裙下之臣,景宣知道後,不過一笑置之,連太上皇與老太上皇都不說什麼,就更沒有人去觸及這個黴頭,說些有的沒的了。

  ……

  陽春三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動人的時候。

  景宣換了男子衣袍,甚至還有閑心在唇邊畫了兩撇胡子,笑問道:“如何,俊不俊俏?”

  崔博彥含笑道:“很是俊俏。”

  景宣笑了兩聲,道:“你一向是會說話的。”

  時下風氣開放,女扮男裝也是一時風尚,男女身量面容差異太大,其實根本瞞不過去,但風氣如此,若有女郎着男子衣袍,便默認為是可以出門交際的。

  景宣在宮中呆的悶了,索性丢開政事,往河南道去遊玩,隻留景康一人在長安叫苦連天。

  崔博彥出自博陵崔氏,景宣的母親,身上也流有一半的崔氏皿脈,仔細數一數,還要稱呼他一聲表哥,許是因這緣故,崔家的郎君入宮之後,一直很得她青眼。

  皇帝削弱世家,這是明擺着的事情,崔博彥當然也明白,隻是從來不會提及,景宣對此很滿意,也愈加中意此人。

  在宮裡呆久了,出門去走走,其實很有意思。

  景宣在河南道内逛了幾日,便亮明身份,往州府去,令調集當年的刑事檔案查閱,刺史侍奉在側,親自尋了送過去。

  景宣也有時間,細閱每一份檔案,及到一人時,忽然頓住了。

  “明經及第的人,怎麼也到了刑獄之中?”她笑道:“傳過來吧,朕很想見見。”

  刺史應聲,又示意侍從去傳,不多時,便帶了人來。

  明經及第,又被授為判佐,想是知曉律令的,景宣如此思忖,便着意出了幾個難題考量,這原本是無心之舉,不意那刑犯年紀輕輕,卻答得精妙,言辭極為精準。

  景宣動了愛才之心,神情愈加柔和,笑問道:“因何入獄?”

  那刑犯答道:“為人誣告,不得辯解,方才被判刑。”

  景宣贊譽道:“仲尼稱觀過知仁,以朕觀之,君可謂滄海遺珠矣,你可願往鸾台去,做個侍筆尚書?”

  那刑犯擡首,由衷感激,年輕的女帝姿态閑适,意态風流,他現下卻正狼狽不堪,不知怎麼,忽然有些臉紅,道:“臣願意,多謝陛下恩典!”

  景宣微微一笑,又去從卷錄中看他名姓:“你叫……”

  那人深深叩首,道:“臣姓狄,名仁傑,字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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