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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厲坤最後都笑着回一句,“有合适的再談。”
厲敏雲撿着話:“我看鄒婷就蠻好啊!家裡條件好,爸爸還在職,離退休還有個十來年,獨生女沒負擔,和你年紀也相配。”
聲音起起落落,厲坤微微低頭。
厲敏雲:“你都不相處,怎麼知道不合适?看個電影吃個飯也花不了幾個錢對吧?”
厲坤說:“不是錢的事。”
厲敏雲:“那是什麼原因?”
厲坤禁了聲,緩緩移開眼。
就見厲敏雲又要繼續唠叨,厲坤實在心煩,“好了姑媽,我自己有分寸。”
厲敏雲心裡一亮,她了解這個侄兒,是讓步的意思。
避開這茬話題,厲坤問:“歆苑呢?”
說起女兒,厲敏雲恨恨嘁了聲,“這幾天跟我鬧脾氣呢!”
厲坤:“怎麼?”
“她又要買什麼筆記本電腦,吵着要錢。”厲敏雲越想越氣,呸了一聲:“太不懂事,别做夢了!”
厲坤情緒淡淡,喝完最後一口茶,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下到二樓,厲敏雲不放心地大聲叮囑:“記得和女孩子主動點啊。”
聲響驚擾,整個單元的樓道燈應聲而亮。
———
說起來,鄒婷對厲坤的印象的确非常好。
這男人算不上熱情,但整個人立在那,周周正正穩得住場子,安全感油然而升。
她從李歆苑那兒要來了微信号,申請加好友。第一遍,過了一天對方沒回應。于是今天又加第二遍。
厲坤通過的那一刻,她興奮得尖叫。
看電視的父母問她怎麼了,鄒婷樂悠悠地捧着手機回卧室,“中彩票了!”
這邊。
厲坤洗完澡出來,手機信号燈閃爍不停,他邊擦頭發邊看。
[Hello,我是鄒婷。]
[你休息了嗎?那天你姑媽做的飯菜很好吃。]
最後一條信息是間隔十分鐘發來的:
[替我跟她說謝謝哦。]
厲坤手指輕按,回了個字:[好。]
對方幾乎秒回:[哇,還以為你睡了呢!]
厲坤:[沒,剛有事。]
鄒婷:[你假期長嗎?]
這姑娘連着發來五六條,信息蹦跶閃耀。
厲坤隻看不回,擦頭發的動作繼續。
最後一條:[明天戰狼2上映,我這有兩張首映場的票,被閨蜜放鴿子了,要不,一起去看?]
厲坤手臂一頓,默了兩秒,把毛巾擱在椅背上,用力甩了甩頭半幹的濕發。
水珠星子點點濺落,一兩滴暈開在手機屏幕上。
———
迎晨正式回公司上班,那些新員工已經入職,看到她都格外親切熱情。
唐其琛笑道:“你混的比我好。”
迎晨拿着筆記本,正向他彙報工作,聽後莞爾:“基層關系就由我們這種小兵去打點,老闆隻管發号施令。”
唐其琛笑容更深,靜靜看着她,手指間夾着的鋼筆輕輕炫晃。
迎晨也沒躲,目光對視,筆直幹淨。
幾秒之後,唐其琛先挪眼,平靜道:“開始彙報吧。”
迎晨大學念了個很冷門的冶金勘探專業,與地質專業類似,成天研究地形,土質,貴金屬成分。畢業後便到金升集團工作至今,四年表現優異,負責原料采購部日常運營。
迎晨彙報工作的思路十分清晰,簡潔又能直擊重點,兩人的交談在十五分鐘内結束。
“迎晨。”唐其琛把人叫住。
“嗯?”迎晨手停在門把上。
“明天周六,有空嗎?”看穿她的猶豫,唐其琛笑得坦然:“别緊張,沒壞意。”
迎晨樂了,氣氛瞬間緩解。
“調過來後一直忙,也沒好好休息,诶?你們杏城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迎晨了然,想想也是,唐其琛家在上海,到這也算隻身一人。
她上了心,說:“步行街那邊很熱鬧,周圍有幾個大商圈,串聯很近,停車也方便。”
唐其琛點點頭:“謝謝。”
迎晨轉動門把,門縫拉開,身後的聲音又起。
唐其琛:“那你願意當半天導遊嗎?”
他的語氣、表情、眼神都是坦蕩幹淨的,像是友人之間再正常不過的對話。這個時候再推辭,反倒顯得矯情。
迎晨大方,爽聲:“行啊。”
周六。
迎晨帶唐其琛逛了兩家比較有名的人文藝術館,晚些時候又去商場。唐其琛今天穿着休閑,肩寬長腿,氣質溫和,走在路上,回頭率不低。
說好的到處看看,就變成了進店買衣服。
迎晨這才發現,這男人買起來也是下手狠。他似乎特别鐘愛Armani,并且沒有試衣服的習慣,合眼了就買單。
“走吧。”
“呃,你衣服呢?”
“待會取車也要經過這裡,看完電影再過來拿。”
等等,迎晨疑問:“看電影?”
唐其琛晃了晃手機:“做活動買的,兩張票送爆米花。”
“……”迎晨還沒弄明白,他已經長腿闊步往前,不給她半點拒絕的機會了。
戰狼2排片火爆,等候的都是看這片的人。
唐其琛取了票回來,把米花遞給她。
迎晨笑了笑,“你還挺精打細算啊,一點也不吃虧。”
唐其琛半假半真,也笑,“誰說沒吃虧?虧得很大,皿本無歸。”
話裡的試探如針插縫,迎晨剛要開口,邊上一道聲音——
“你吃不吃爆米花呀?喝可樂還是雪碧?那就喝水好不好?”
鄒婷熱情開朗,聲音也明亮。
迎晨起先是被她的聲音吸引,很脆,很有辨識度。但當她轉過頭時,眼裡的愕然展露無遺。
鄒婷身邊的男人,黑T恤牛仔褲,站在那表情平淡。
察覺到目光,厲坤下意識地也轉頭,對視一瞬,顯然也是一愣。
迎晨手裡拿着可樂爆米花,白裙飄逸,很快,她明白了些什麼,目光移到鄒婷身上。
審視、判斷,然後不屑、冷然。
鄒婷再大咧,還是察覺出對方眼神裡的敵意。她仰頭瞄瞄厲坤,再看看迎晨。
這時,唐其琛從洗手間回來,走到迎晨身邊停住,和聲說:“去那邊坐會吧,還有十分鐘。”
然後紳士地幫她拎包拿東西。
擡頭的時候,正好和厲坤眼神交合。
再看迎晨,立在那不動,氣氛很古怪。
鄒婷撓撓厲坤的胳膊,“你想吃爆米花?那我去買好不好啦?”
厲坤松口,點了頭:“我去吧。”
“一起啊!”女孩兒像隻雀躍的花蝴蝶,高跟鞋邁步輕快,搖曳生姿。
迎晨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忽說:“走吧。”
唐其琛心思細,迎晨這毫厘之差的狀态轉變,讓他下意識地又往後看一眼。
才發現,身後那男人,正也回頭盯着他。
唐其琛友善地點了下頭。
厲坤嗤聲一瞥,别開了頭。
進了四号影廳,迎晨找到位置坐下,唐其琛說:“好久沒進電影院了。”
迎晨興緻不高地嗯了聲,目光四處遊走。
唐其琛:“找什麼?”
迎晨笑了笑,“沒什麼。”
剛說完,就看見入口處熟悉的身影。
厲坤走前頭,後邊跟着鄒婷,正眉飛色舞地找他聊天。
“6排3座,你的是4座,啊,在這裡。”鄒婷手一指,正中迎晨的方向。
厲坤步子放慢,鄒婷找到後,順眼一瞄才發現,迎晨和他們的座位是相鄰的。
迎晨雙手環兇,好整以暇往後一靠,目光無聲挑釁。
鄒婷隐隐察覺到什麼,本能地就要坐向挨着迎晨的座位。
“你坐邊上。”身後的厲坤突然開口,然後一步跨了過來,大喇落座,從容鎮定。
“哦。”鄒婷覺得莫名不甘,但也不好說什麼。
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個拳頭。
迎晨故意,将爆米花和可樂霸占住左右兩個扶手上的飲料槽。然後雙手閑适張開,也搭放在上面。
這個動作,手肘“無意”地刮蹭到了厲坤。
迎晨面不改色,一副你奈我何的暗暗心機。
跟較勁似的,厲坤也不主動避讓,一副随你便的大爺架勢。
電影開始,光影在兩人臉頰之間淌動。
随着劇情漸入佳境,每到驚險處,引得觀衆呼歎陣陣。
迎晨突然說:“這種男人,能打能扛有腦子,關鍵是對愛人忠貞不渝。”
唐其琛不明所以,側過頭。
厲坤冷聲一笑,自顧自地“讨論”劇情:“對自己女人當然會忠誠,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
迎晨:“口是心非。”
厲坤:“自作多情。”
迎晨臉色冷下去,摘下3D眼鏡,站起身。
唐其琛仰頭,“怎麼了?”
迎晨沒答,對邊上的厲坤說:“借過,麻煩讓一下。”
厲坤也不知搭錯了哪根筋,心情不爽得很,沒動。
迎晨看出了他的故意,懶得廢話,你不仁我不義,擡高腳直接踩了下去。
她今天穿的是細高跟,又卯足了勁兒,這一腳力道不輕。
尖銳的疼痛從腳背蔓上小腿,厲坤沉默碾牙,能耐,真能耐!
迎晨也是心狠,踩住了,三秒不動,腳底死死磨了個圈。
厲坤内心是咆哮的。
迎晨得意舒坦,剛要放過收腳,厲坤突然勾腿,然後屈膝一頂。他算準了迎晨的位置,逼得她踉跄搖晃。
迎晨被絆,身子不穩,直直歪倒,撲向了厲坤懷裡。
肌膚貼近,體溫灼燙,太近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同頻率升高。
仗着黑燈瞎火,厲坤嘴角微勾,為非作歹的壞意表情淋漓盡緻。
迎晨很快鎮定,分寸不亂。
她也不急着起身,手掌撐着堅硬的兇膛,指尖似有似無地撓了撓。
厲坤明顯一僵。
迎晨彎嘴,手往下移,再向右半根手指,擱在了男人敏感的腰側。
這反應顯然不在厲坤的料想裡,他臉色微懵。
然後,迎晨逮住他腰上的皮膚——狠狠一揪。
“嘶!操!”厲坤心裡悶哼,但又不敢出聲,隻能憋住。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從摔倒到起身,不過三秒鐘。
唐其琛擰眉走過來,伏腰溫聲問迎晨:“沒事吧?”
鄒婷關心厲坤:“啊?怎麼啦?”
“沒事。”
“沒怎麼。”
兩位當事人異口同聲,滿不在乎。
就這麼幾下工夫,鄒婷對迎晨身上那股莫名的敵意已經樹立。
“怎麼搞的啊,走路慢一點啊。”小聲嘀咕,但還是被迎晨聽了去。
唐其琛微擰眉頭,出聲:“抱歉。”然後把迎晨下意識地攔在身後。
“你回座看電影吧。”迎晨輕聲,“我去趟洗手間。”
厲坤目不斜視,直到她留了個背影,這才轉過頭,看向她。
迎晨盈腰娆娆,手輕松懶散地背在身後。像是算準了某人會注目,背在後頭的右手,毫不客氣地豎起了中指——
沖着厲坤。
———
看完電影,唐其琛開車送她回家。
迎晨反常地沉默,趴在車窗上,任風吹臉龐。
“電影不好看嗎?”唐其琛笑着問。
“嗯?”迎晨如夢初醒,“挺好看的。”
“看你興緻不高,還以為你不喜歡。”
迎晨沒再接話。
唐其琛瞥了她幾眼,于是也默聲了。
突然,迎晨說:“我不回家了。”
唐其琛:“嗯?”
迎晨改道去了濱江國際公寓。
她敲門的時候,孟澤脫了上衣正準備去洗澡,見到人:“哎媽呀!”
迎晨目光淡淡:“别遮了,我看過比你更好的。”
孟澤心領神會,但也覺得受傷:“這就是你不對了啊,我的也不差,練了半年呢。”
迎晨直接打斷,開門見山:“厲坤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啊?!”孟澤懵,反應過來,“你知道了?”
迎晨臉色一沉。
“也不是女朋友,一個相親對象,我都是昨天才知道的,你情報網好強大。”孟澤驚訝。
“你昨天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我!!”迎晨突然大聲,舉起包煩躁地往孟澤身上砸:“你是不是自己人啊,你是豬隊友吧!”
“哎呦哎呦!”孟澤痛叫着直躲,“晨兒你别激動。我跟你說,厲哥沒想法,純粹應付。”
“你怎麼知道他是應付!他們都一起看電影了!”迎晨煩死,兩手掐住孟澤的脖子使勁搖。
孟澤高,她踮着腳,像掐着一根鴨脖子。
“你,你别,别,哎,我又不是厲坤!”他費勁地善意提醒。
迎晨一愣,手勁松開。
孟澤咳咳兩聲:“你,你放心啊,我剛看了厲哥的朋友圈,他沒和女人過夜,已經回屋裡了——就是應付任務,沒半點意思。”
迎晨指甲摳着掌心,不甘心地踹了他一腳大屁墩,吼回去:“胡說!應付也不可以!”
發洩夠了,迎晨喘着氣指示:“你,現在,馬上,給我把那女的底細調查清楚!”
“……”
孟澤現在無心其它,隻覺得剛被踹了一腳的屁屁……好痛。
徐西貝歎了口氣,真心實意地道歉:“對不起啊晨兒,上回因為我的沖動,連累到你了。”
天台那一幕驚險猶在,說不後怕是假的。
迎晨現在還有脾氣,怪責:“知道就好,我差點成冤死鬼了。”
徐西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多吃點,我請客。”
迎晨加了盤紅焖豬手,評價:“這地方裝修還不錯,老闆有點品位。”
“當然得有品位,價格死貴。”
“心疼了?”
“請你吃飯就不心疼。”
迎晨樂了,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
同是這家餐廳。
“哥,這是什麼做的?”林德一臉興奮,指着牆上的挂飾,“是水晶麼?好亮!”
“玻璃抛光,技術含量不高。”
“那這個呢?這毛筆字我咋一個都不認識。”林德的頭往左歪往右歪,費勁地認。
“草書,寫的是沁園春。”厲坤拍拍他,“行了别看了,走吧,去吃飯。”
林德踟蹰在原地,“要不,厲哥,咱換地方吧。”他掃了一圈這裡,眼神猶豫膽怯。
厲坤看出了他的遲疑,平靜道:“好不容易放天假,帶你出來轉轉,沒事,不貴。”
林德來自農村,真正的窮鄉僻壤,能走出大山的孩子都不容易,部隊工資不高,他每個月還得往家裡寄,平時休假也不出去玩。
厲坤表面不說什麼,但有機會就帶他出來見見世面。
“想吃什麼自己點。”
厲坤閑散地靠着椅背,一隻手搭着背沿,伸出的手指長而勻。他咬了根煙在嘴裡,顧忌是公共場合,所以隻過過幹瘾,并未點燃。
“哥,能吃肉嗎?”林德盯着菜單上的大肥鵝眼冒光。
厲坤笑道:“能,點兩隻。”
“得嘞!”
林德點完菜,“好了!”
那笑容,比天花闆上的水晶燈還亮堂。
“我看看。”厲坤過目了一遍,又加了兩個點心,對服務員說:“謝謝。”
林德搓搓手掌,坐得筆直端正,眼睛看看窗簾,又瞄瞄碗筷,再掃掃别桌。
厲坤覺得好笑,假裝嚴肅,“咳咳!”
“嗯嗯!”林德連忙目不斜視,坐得比剛才更直了。
堅持了十幾秒,他說:“報告!申請上廁所!”
厲坤摘了煙,點下巴,“批準。”
林德大白牙一露,溜得飛快。
這店新開張,上座率極高,加之地兒大,林德繞了半天都沒找到洗手間。問了個服務員,對方忙着上菜,随便一指:“在那邊。”
于是林德就懵懂地往“那邊”走。走過一段走廊,這邊全是包廂,一個挨一個。
林德經過一間,突然從裡頭傳出一道聲音——
“站住。”
這聲音有點熟,但林德瞬間沒記起來,他轉過頭。
“诶嘿,還真是這位兵哥哥啊。”那人起身,從席間走近,臉色被酒水養得紅潮上頰,他望着林德,眼睛在笑,笑裡透着股壞。
林德認出來了。
寶馬車的主人。
就上回在路口查車,不配合執法大吵大鬧的那一位。
“東子,有熟人啊?”又湊過來一個,這個腳步踉跄,明顯喝大發了,定睛一瞧,“噢喲!人民子弟兵同志。”
他陰陽怪氣地撒開嗓子,學樣:“敬禮敬禮。”
林德背脊挺正,不理睬,正要走。
“慢着。”傅東叫住。
林德頓足,側目,“幹嘛?”
包廂裡一桌的人,個個纨绔,酒瓶堆了一地兒,都是看笑話的。
傅東眼神微變,佯裝憂慮:“解放軍同志,我得跟你彙報一下,咱這包廂裡有個黑東西——喏,就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