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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嫌疑人X的獻身 (日)東野圭吾 7821 2024-01-31 01:07

  不悅的面孔比比皆是,有些人的表情已超過不悅,算是痛苦了。至于比痛苦更嚴重的,則是一臉自暴自棄的模樣。森岡打從考試開始就看也不看考卷,徑自托腮望着窗外。今天是個大晴天,連城鎮的遙遠彼方都是蔚藍晴空。也許他正在懊惱,要不是被這種無聊的考試剝奪時間,早就可以盡情地四處飙車了。

  學校已放春假,但部分學生還得面對令人喪氣的考驗。由于期末考後的補考仍有太多人不及格,不得不臨時增加補習。石神教的班級必須接受補習的,正好三十人,這個數字和其他科目比起來,多得異常。補習結束後,還得再考一次。今天就是二次補考的日子。

  設計考卷時,教務主任特地叮囑石神,千萬别出太難的題目。“我也不想這樣說,不過補考隻是個形式,隻是為了不讓學生帶着紅字升級。大家早就在抱怨你的考題太難,二次補考時請讓所有人都能及格。”

  石神覺得自己出的考題并不難,甚至有些簡單了,題目并沒有超出課堂上教授的範圍,隻要了解基本原則,就能解答。隻不過,要稍微換個角度。這種變化方式,和常見的題目不太一樣,學生若是死記硬背,自然無所适從。

  這次他遵照教務主任的指示,從現成的考題集錦中,選出最具代表性的題目照抄不誤,隻要做了練習,都答得出來。

  森岡打了一個大哈欠,看着時鐘。石神朝他一望,四目相對。本以為森岡會覺得尴尬,沒想到他竟誇張地皺起眉頭,雙手比出一個大叉,好像在說:我實在不會做。

  石神看他這樣,咧嘴一笑。森岡看了,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同樣回以一笑,又扭頭望着窗外。

  微積分這玩意兒到底能派上什麼用場?石神想起森岡以前問的問題。當時他拿摩托車賽來舉例,解釋學習數學的必要性,不過森岡能聽懂幾分呢?

  石神并不排斥森岡這種質疑的态度,對于為何要學習某種東西抱有疑問,本是理所當然。唯有疑問解除了,才會産生求知的欲望,才能走上理解數學本質之路。

  可惜太多老師不願回答這種單純的疑問。不,是答不出,石神知道,他們也沒真正理解數學,隻是按照既定的教材照本宣科,隻想着讓學生拿到好分數。對森岡提出的這種質疑,恐怕隻會覺得不耐煩。

  自己究竟在這裡做什麼?石神自嘲,他正在讓學生接受與數學本質無關、純粹隻為了拿分數的考試。無論是打分,還是借此決定及格與否,都毫無意義。這種做法根本與數學無關,當然也與教育無關。

  石神站起來,做了個深呼吸。

  “大家都不用再寫了,”他環視着教室說,“剩下的時間,請你們在考卷背面,寫上自己現在的想法。”

  學生們的臉上浮現出困惑,教室裡一片竊竊私語。石神聽到有人在嘀咕:“什麼叫自己的想法?”

  “就是自己對數學的感受。隻要和數學有關,寫什麼都行。”他又補上一句,“這個内容計分。”

  學生們眼前一亮。

  “這個也算分數?多少分?”一個男生問。

  “那要看你寫得如何,如果不會解題,就好好寫感想。”說着,石神坐回椅子。

  所有人都把考卷翻過來,有人已經開始動筆,森岡也是其中之一。

  這下子都能及格了,石神想。如果交白卷,當然無法給分,隻要寫些東西,就能看情況給分了。教務主任或許會有意見,但也應理解。

  鈴聲響起,考試時間結束。還有幾個人嚷着“再等一下”,石神又延長了五分鐘。

  收回考卷,走出教室,剛關上門,就聽到學生們大聲鼓噪,有人說“得救了”。

  回到辦公室,石神發現事務員正在等他。

  “石神老師,有人找你。”

  “找我?”

  事務員走過來,貼在石神耳邊說:“警察。”

  “哦……”

  “你看怎麼辦?”事務員露出窺探的表情。

  “什麼怎麼辦?來人不是正在等我嗎?”

  “沒錯,不過我可以幫你找個理由,請他先回去。”

  石神臉上浮現出苦笑。“不必了,在哪個房間?”

  “我請他在會客室等。”

  “我馬上過去。”他把考卷往包裡一塞,抱着包走出辦公室,準備回家再批改。

  事務員想跟進去,石神說聲“我一個人就行了”。他清楚事務員在打什麼主意,無非是想知道警察的來意。他之所以主動表示,可以幫忙趕走警察,也是為了從石神口中套出内幕。

  一進會客室,石神預期中的對象正獨自坐着。是草薙。

  “不好意思,跑到學校來打擾。”草薙站起身,鞠躬緻意。

  “你知道我在學校?都已經放春假了。”

  “其實我去過府上,看您不在家,才打電話到學校,結果聽說有什麼補考。當老師真是辛苦啊。”

  “沒學生那麼累,而且今天不是補考,是二次補考。”

  “哦,想必您出的考題很難。”

  “為什麼?”石神直視着草薙的臉問。

  “就是有這種感覺。”

  “一點也不難,我隻是針對一般人的盲點出題。”

  “盲點?”

  “比方說,看起來像是幾何問題,其實是函數問題。”石神在草薙對面坐下,“但這個應該不重要。對了,今天有何貴幹?”

  “也不是什麼大事。”草薙也坐下,取出記事本,“我想再詳細了解一下那晚的事。”

  “你是指哪晚?”

  “三月十日,”草薙說,“就是案發當晚。”

  “你是指在荒川發現屍體那個案子?”

  “不是荒川,是舊江戶川。”草薙立刻加以糾正,“之前我曾問過您,花岡小姐那晚有什麼異樣。”

  “我記得我當時回答你,沒什麼特别的。”

  “您說得沒錯,不過能否再仔細回想一下。”

  “什麼意思?我的确一無所知,要我仔細回想也無從想起。”石神的嘴角微露笑意。

  “不,我的意思是,您沒有特别意識到的事,說不定具有重大意義。如果您能盡可能詳細地描述那晚的情形,我感激不盡。不用考慮和案子有無關聯。”

  “哦……這樣。”石神摸摸脖子。

  “事發至今已有一段日子,我知道不容易。為了幫助您回想,我特地借來了這個。”

  草薙拿出來的,是石神的出勤表和任教班級的課程表,還有學校的日程表。應該是向事務員借的。

  “看了這個,也許容易回想……”草薙堆出殷勤的笑容。

  一看到出勤表,石神立即察覺出草薙的目的。草薙雖然言辭含糊,但他想知道的,顯然不是花岡靖子的不在場證明,而是石神的不在場證明。警方的矛頭為何會指向自己?他實在想不出根據。還有一點令他耿耿于懷,那就是湯川的行動。

  既然警方的目的是調查不在場證明,他就必須好生應付。石神換個姿勢坐好,挺直腰杆。

  “那晚柔道隊練習結束後我就回家了,應該是七點左右到家,我記得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沒錯。後來您一直待在屋裡?”

  “應該是。”石神故意含糊其辭,想試探草薙的反應。

  “有沒有誰去家裡拜訪過?或是打電話來?”

  草薙的問題,令石神微微歪起頭。

  “去誰家拜訪?你是說花岡小姐家?”

  “不,我是說您家。”

  “我家?”

  “您會奇怪這和案子有何相幹是理所當然的。重點不在于您做了什麼,站在我們的處境,純粹隻是想盡量理清,那晚花岡小姐身邊發生了什麼。”

  這未免太牽強了,石神想。草薙說這話時,想必也明白,石神會發現他的借口太過牽強附會。

  “那晚我誰也沒見過。電話……也沒人打給我,我本來就很少接到電話。”

  “這樣。”

  “不好意思,你特地跑來,沒什麼線索提供給你。”

  “哪裡,您用不着這麼客氣。對了,”草薙拿起出勤表,“這上面顯示,十一日上午,您請了假,下午才到學校來,那天有事嗎?”

  “沒什麼,隻是身體不舒服,才請假休息。第三學期的課基本上結束了,我想應該影響不大。”

  “您是去醫院看病了?”

  “沒有,沒那麼嚴重,因而我下午才到學校繼續上課。”

  “剛才我問過事務員,他說您幾乎不請假,隻在每個月某一天,上午請假休息。”

  “的确是這樣。”

  “聽說您一直緻力于數學研究,常為此徹夜不眠。像這樣耗費腦力的時候,您次日上午會請假。”

  “我的确和事務員這麼說過。”

  “頻率大約是一個月一次,”草薙再次垂眼看出勤表,“十一号前一天,也就是十号,您上午請了假,次日又請了假。您連着兩天請假,好像前所未有。”

  “前所未有……”石神撐着額頭,這個局面非慎重回答不可,“其實也沒什麼。正如你所說,十号那天是因為前一晚熬夜,下午才去學校。十号晚上,我又有點兒發燒,次日上午隻好也請假。”

  “所以下午才到學校?”

  “對。”石神颔首。

  “哦。”草薙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

  “有什麼不對?”

  “不,我隻是在想,下午就能來學校,表明您的病不嚴重。如果是小病,通常會強打起精神照常上班。對此我有點兒好奇,畢竟您前一天已經請過半天假了。”草薙露骨地說出他對石神的懷疑。大概是豁出去了,就算惹惱石神,他也不在乎。

  你以為我會中你的激将法嗎?石神露出苦笑。

  “你說得有道理,不過那時我很不舒服,實在爬不起來。快中午的時候突然好多了,于是強打起精神去了學校。當然,正如你所說,也是因為前一天請了假,不好意思再請假。”

  石神說話時,草薙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以那種尖銳執拗、堅信嫌疑人說謊時一定會狼狽的視線盯着他。

  “說的也是,既然您平常練習柔道,想必一點兒小毛病休息個半天也就沒事了。事務員說,從來沒聽說過石神先生您生病。”

  “我當然也會感冒。”

  “您的意思是,湊巧是那天?”

  “湊巧是什麼意思?對我來說,那天沒什麼特别的。”

  “哦。”草薙合上記事本,起身說道,“您這麼忙還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是我不好意思,沒幫上忙。”

  “哪裡,這樣就足夠了。”

  兩人一起走出會客室,石神送草薙到玄關處。

  “您和湯川,後來又見面了嗎?”草薙邊走邊問。

  “沒有,後來一次也沒見過,”石神回答,“你們常碰面吧?”

  “我也很忙,最近沒找過他。怎麼樣,改天三個人一起聚聚?我聽湯川說,石神先生也是海量。”草薙做出舉杯喝酒的動作。

  “那倒無所謂,不過等案子破了再說吧。”

  “那也行。我們當警察的,也不是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改天我再邀您。”

  “靜候佳音。”

  “一定。”草薙說着,從正面玄關走出。

  石神回到走廊後,從窗口望着草薙的背影。草薙正拿着手機打電話,表情看不清楚。

  他在思考草薙前來調查不在場證明的用意。應該有什麼根據才會把矛頭指向他。到底是什麼?之前和草薙見面時,他看起來不像有這種想法。

  不過,就今天的詢問來看,草薙尚未察覺出實情,石神感到他還在距離真相很遠的地方徘徊。草薙肯定以為,我缺乏不在場證明,被他逮到了小辮子。這樣也好,到此為止都還在我的計算之内。問題是……

  湯川的面孔倏然閃過。他到底察覺到了什麼地步?又打算把真相揭露到什麼程度?

  前幾天,靖子在電話中提到一件怪事。她說湯川去找她,問她對石神有什麼看法。沒想到,他連我暗戀靖子的心事都看穿了。

  石神回想和湯川的幾次對話,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曾迂回地流露出對她的情愫。怎麼會被湯川看出?

  他轉身朝辦公室走去。半路上,和事務員在走廊不期而遇。

  “咦?警察呢?”

  “沒事了,剛走。”

  “您還不回去?”

  “對,我想起一樁事還沒辦。”

  撇下很想知道問話内容的事務員,石神快步走回辦公室。

  在位子上坐下,石神探頭看着桌下,取出放在那裡的幾個檔案夾。裡面的東西和授課内容完全無關,是他針對某個數學難題,這幾年研究出來的部分成果。

  把檔案塞進包裡,石神走出辦公室。

  “之前我不是說過嗎?所謂考察,就是思考之後仔細省察得到的結論。如果因為實驗得到了預期的結果就感到慶幸,那就太淺薄了。更何況,本來就不可能完全如你預期的那樣。希望你能從實驗中發現一些道理,好好想一想,重寫。”

  湯川難得發脾氣。他把報告塞給悄然肅立的學生,搖搖頭。學生鞠躬,走出研究室。

  “沒想到你也會生氣。”草薙說。

  “我沒有生氣。隻是看學生的做法太過草率,指導一下。”湯川起身,去拿杯子沖泡速溶咖啡,“後來查出什麼了?”

  “我查了石神的不在場證明。應該說,我直接問了他本人。”

  “正面攻擊?”湯川拿着大大的杯子,背對着流理台,“他有何反應?”

  “他說那晚一直在家。”

  湯川皺起眉,搖搖頭。

  “我是在問你他有何反應,不是問你他怎麼回答。”

  “反應……看起來倒也不慌張。大概是事先聽說警察來了,在某種程度上作好了心理準備。”

  “你詢問他的不在場證明,他看起來像是有所疑問嗎?”

  “不,他沒問我理由,況且我也不是開門見山地直接追問。”

  “以他的頭腦,應該早就料到你們會問他的不在場證明了。”湯川自言自語地說着,啜了一口咖啡,“他說那晚一直在家?”

  “還說什麼發了燒,次日上午才請了假。”草薙把從學校事務室借來的石神的出勤表往桌上一放。

  湯川走過來,坐下,拿起出勤表。

  “第二天上午……”

  “犯案後,想必需要善後,才無法去學校上課。”

  “便當店那邊呢?”

  “也仔細查過了。十一号,花岡靖子像平時一樣上班。順便說出來供你參考,她女兒也照常上學,沒遲到。”

  湯川把出勤表放回桌上,雙臂交抱。

  “善後處理……到底需要做些什麼?”

  “當然是扔掉兇器之類的。”

  “做那些需要耗費十個小時以上?”

  “十個小時以上?”

  “犯案是在十号晚上,如果翌日上午請假,那就表示,善後處理需要十個小時的時間。”

  “說不定是需要時間睡覺。”

  “沒有人會在犯案後善後處理前睡覺,也絕不會因為沒時間睡覺而請假。就算硬撐也會去上班。”

  “那就是有非請假不可的理由。”

  “我就是在想那個理由。”湯川拿起杯子。

  草薙把桌上的出勤表仔細折好。“今天,我有件事非問不可,你是怎麼開始懷疑石神的?你不告訴我,我也不好辦事。”

  “這話太奇怪了。你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查出他對花岡靖子有好感了嗎?你應該不用再問我的意見了。”

  “事情沒這麼簡單,我也有我的難處。我向上司報告時,總不能說我隻是随便碰運氣才盯上石神吧?”

  “就說你清查花岡靖子的周邊關系後,石神這個數學老師浮上台面,這樣不就行了?”

  “可惜到目前為止,完全找不出任何證據,足以證明兩人之間有密切關系。”

  湯川聽了連杯子也沒放下,笑得前仰後合。“哈哈,也是。”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想必他們之間毫無瓜葛。我敢斷言,你們再怎麼查,也查不出任何東西。”

  “你别說這種事不關己的風涼話。我們頭兒已經快對石神失去興趣了。再這樣下去,我就算想查證都困難。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盯上石神?”

  看草薙語帶懇求,湯川恢複正經的表情,放下手中的杯子。“說了也毫無意義,對你來說,幫不上任何忙。”

  “為什麼?”

  “促使我懷疑他涉案的因素,就像你剛才反複提及的,我從某個小地方,察覺出他對花岡靖子懷有好感,才去調查他涉案的可能性。你一定會問,單憑他暗懷好感就這麼推論?但這就是所謂的直覺。除非對他有某種程度的了解,否則很難明白。你不也常提到警察的直覺嗎?和那個一樣。”

  “真不像你說的話,居然說出直覺這種字眼。”

  “偶爾說說也無妨。”

  “那麼至少告訴我,你是怎麼察覺出石神對靖子有好感的。”

  “不行。”湯川立刻回答。

  “喂……”

  “這涉及他的自尊,我不想告訴别人。”

  正當草薙歎息之際,敲門聲響起,一名學生走進來。

  “你來了。”湯川招呼那個學生,“突然找你來不好意思,我想和你談談前幾天那份報告。”

  “有問題?”戴眼鏡的學生站得直挺挺的。

  “你的報告寫得相當不錯。不過有件事我想向你确認一下,你用物性學來讨論那個問題,為什麼?”

  學生露出困惑的目光。“那是物性學的考試……”

  湯川苦笑,搖搖頭。“那個題目實際上是基本粒子的問題,我希望你也能從那個角度探讨,不要隻因為是物性學的考試,就武斷地認定其他理論沒有用,這樣成不了一個好學者。自以為是永遠都是大敵,本可看到的東西也會因此視而不見。”

  “我知道了。”學生老實地點點頭。

  “我是看你很優秀才提出建議。辛苦了,你可以走了。”

  “謝謝老師。”學生說着就離開了。

  草薙凝視着湯川。

  “怎麼,我臉上沾了什麼?”湯川問。

  “不是,我在想,學者說話果然都一樣。”

  “怎麼講?”

  “石神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草薙把石神對考題的看法告訴湯川。

  “嗯……找出自以為是的盲點……的确是他的作風。”湯川笑嘻嘻地說。可下一瞬間,這個物理學家臉色驟然大變。他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手扶着頭,走到窗邊,擡起頭,像是仰望天空。

  “喂,湯川……”

  湯川手掌朝草薙一伸,叫他别幹擾自己思考。無奈之下,草薙隻好無聲地望着好友。

  “不可能,”湯川低語,“他不可能做出那種事……”

  “你怎麼了?”草薙忍不住問。

  “剛才那張紙給我看看,就是石神的出勤表。”

  湯川這麼一說,草薙連忙将折起的紙從懷中取出。湯川一接過去,就直瞪着紙面,低聲沉吟。

  “怎麼會……不可能……”

  “喂,湯川,你在想什麼?和我說說。”

  湯川把出勤表遞給草薙。

  “抱歉,今天請你先回去。”

  “你太過分了吧。”草薙提出抗議,但一看湯川的表情,他就不再說什麼了。

  物理學家的那張面孔,似乎正因悲傷和痛苦而扭曲。草薙認識他這麼久,從未見過這種表情。

  “你走吧,抱歉。”湯川又說了一遍,聽起來仿佛在呻吟。

  草薙起身離座,他的疑問堆積如山。可是他不得不說服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好友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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