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芝蘭宮内。
“皇後,咬一口餃子吧。”
蘇嘉看着一個宮人堆着笑臉将一盤餃子遞到了蘭宛舟的面前。喜帕早就被蘇嘉給撩開了,隻不過依舊看不清臉。蘭宛舟同這個身體同歲,按理說面龐依顯稚嫩,但對方今日妝容太濃,蘇嘉隻能看清對方的眼睛,其餘皆被□□塗得厚厚的。
那雙眼睛生得同蘭羨白極像,隻是更圓潤一些。
蘭宛舟從喜服裡伸出手,拿起筷子,便夾起一個餃子,咬了一口,咬完他便把餃子放下,還擡頭對蘇嘉說:“皇上要不要來一個?”
宮人還來不及阻止,蘇嘉已經拿手指去拎了一個,丢進了口裡。如今他也想開了,他是皇帝,他做什麼,都沒人有膽子說他,所以粗魯點也沒事。他嚼了一下,就吐了出來,“生的!”
宮人連忙用盤子接住了,哭笑不得,這原來應該由皇後咬了,然後他再說俏皮話,說是要生。
可沒想到,皇後沒說,皇上倒說了。
蘭宛舟立刻笑出了聲,蘇嘉呸呸了兩下,連忙起身想去喝口水,不過他一站起來,蘭宛舟也跟着動了,緣由是他們的腿被綁在了一起。
蘭宛舟哎了一聲,蘇嘉連忙停了,有些歉意,“抱歉,朕忘了。”
“沒事,你們端杯水過來給皇上漱漱口。”蘭宛舟說完,便立刻有宮人端了過來。
蘇嘉不好意思地又坐了下來,漱口完,他又看着宮人端了六杯酒過來。
“皇上,皇後,要喝交杯酒了。”
“六杯?”蘇嘉頭疼了,他看了眼蘭宛舟,對方倒是老神在在地坐着。比自己小的都不怕,那自己也不能太丢人。
蘇嘉這個大寫的直男,倒忘了喝交杯酒的關鍵不是酒,而是“交杯”二字。
他盯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臉,隻覺得對方的妝真的很濃,他喝了酒還有心情問:“你今日幾點起來梳洗的?”
蘭宛舟眨了下眼,他不能做出幅度太大的動作,隻能勉強微笑。
“寅時一刻。”
半夜三點,真夠早的。
三杯酒下肚,蘇嘉臉色微紅,宮人已經全部退了下去,甚至體貼地隻留了龍鳳燭還在燒,其餘燈都給吹滅了。
蘇嘉坐了下,低頭看着自己同蘭宛舟被紅綢帶綁在一起的腿,“給松開?”
“好啊。”蘭宛舟應了。
蘇嘉幾下把綢帶給解開,然後就從床邊站了起來,“朕去沐浴,你也換件輕便衣服吧。”
他說着便往外走,他把蘭宛舟娶回來,是為了故意讓蘭家一時獨大,自然沒有跟對方真發展什麼,而且對方同他一個性别,能做什麼?不過他的性别能瞞多久?一個皇帝不寵幸後宮,終究是奇怪的,那他要像原主一樣找個宮妃合作嗎?
而這個人又該是誰?他考慮過幾個人,白清函那莽撞的性格自然不合适,而且他對原主的執着。蘇嘉想到這裡,情不自禁歎了口氣。
他又如何告訴白清函,他苦苦明戀的人其實是個同他一樣的男子?
蘭羨白自然不行,原主就是跟他合作,才落個不好結局,姬易霖……姬易霖沒有一個強大的家族,同他合作,倒是把他至于危險之地。王璆鳴城府深,不過他為什麼會死在蘇若瓊的手裡?
蘇嘉想着,已經到了浴房,皇帝大婚,小統這時也分不開身,正忙着處理一堆事情。蘇嘉跟幾個人同床過,這次也覺得對方不會發現自己的性别,實在不行,尋個理由分床睡也是可以的,這個宮殿這麼大。
浴房的水是為了皇帝皇後歡.好後準備的,外面的宮人正準備等裡面呼喚才進去。蘇嘉看了下外面,外面靜悄悄的。此時這個殿内隻有他和蘭宛舟,他沒有聽到蘭宛舟的腳步聲,于是他試了下水溫,就寬衣解帶了。
他一件件脫幹淨,禮服裡面有七八件,早就讓他悶了一身汗,他把衣服搭在屏風上,剛轉過身準備入水,就突然停住了動作。
他對面站着一個人,而那人正瞪圓了眼睛驚詫地看着他的下半身。
還是蘇嘉先反應過來,他連忙扯下一件衣服擋住自己,可一句話都說不出。
那人手裡那枝紅梅就直接掉落在地,紅梅落地無聲,徒有一點香味。蘇嘉看着那人轉身從不知何時被打開的窗戶跳了出去。
“清函!”
蘇嘉終是在對方離開時喊了一聲,可那人沒有回頭。
蘇嘉看了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紅梅,立刻反身開始把剛剛脫下的衣服,他随意穿好便急急往外走。
“皇上。”
他走出宮殿時,有人喚了他一聲,蘇嘉回了下頭,就看着蘭宛舟站在紅燭旁。他一半身影隐在黑暗處,一半在燭火下,他依舊穿着白日的禮服,甚至連頭上幾斤重的發飾都未曾拆。
“朕有事,你今夜先睡吧。”
蘇嘉心裡被另外一件事全部占據,也不及跟蘭宛舟多說一句話,他走出去就開始大喊小統的名字。
守在外面的宮人都慌了,他們還沒有見過皇上如此着急的樣子。小統一過來,蘇嘉就抓住了他的手臂,臉色略白,“小統,剛剛白清函來過了,朕在沐浴。”
他一句話就讓小統明白了,小統本來還帶着幾分笑意,此時斂了起來。
他轉頭便對跪了一地的宮人說:“擺駕青湘宮。”
去青湘宮的路上,蘇嘉一直很緊張,他望了遠方如墨的天色,今夜是皇帝大喜,宮外宮内都點起彩燈,喜氣洋洋,蘇嘉卻覺得這份喜慶并不屬于他。
到了青湘宮,蘇嘉被冷風吹了一路,理智倒找回了些,最嚴重的結果……最嚴重不過是被白清函揭露他的性别,也沒什麼的。
他咬咬牙,将小統之前強披在他身上的披風裹緊了些,才走進青湘宮。
宮裡的宮人跪了一地,蘇嘉尋了一圈也沒看到平時見到他最激動的人。
“你們主子呢?”蘇嘉問。
“娘娘已經歇下了。”跪在地上宮
人裡有人答話,蘇嘉認出對方是貼身伺候白清函的人。
“歇了麼?朕去看看,你們全部離開青湘宮,未有朕的命令不得入内,小統,你帶着人全部出去。”
蘇嘉自己一個人走進了白清函的寝殿,一路的彩燈把蘇嘉的背影無限拉長。
他把殿門推開,殿裡未點燈,從外照進來的光隻照亮了門口一小塊地方。
“白清函。”蘇嘉輕聲喊,“我們談談。”
回答他的是一把劍。
那把臉從他的臉側飛過,劍風帶起他垂落臉頰的發絲。
“你是誰?”
蘇嘉從來沒有聽過白清函如此冷酷的聲音,而他看着白清函從殿裡走出來的時候,突然意識到白清函竟然還有同他平時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拿着把劍從殿裡走出來,眼色濃烈如墨,面色比雪還白,他還是穿着往日紅紅綠綠那種豔麗的衣服,可卻不是往日的他。
蘇嘉看着對方,之前想好的措辭
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了。
白清函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他身後是無限的黑暗。
“你是她嗎?”
他聲音裡的脆弱被蘇嘉捕捉到了,蘇嘉喉嚨微動,他不想毀掉白清函心裡的女帝蘇嘉。
“不是,他已經死了,我隻是一個替代品,替代他坐在這個皇位上,他沒有騙你,騙你的人是我,是我騙了所有人。”
白清函沉默了會,才說:“難怪,她從來不肯給我好臉色,我還以為我的努力有了起效,原來是這樣。”他笑了一聲,“什麼時候的事?”
“登基沒多久。”
“她怎麼死的?”
“生病了。”
白清函不說話了,兩人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許久後,蘇嘉才說話:“你要怎麼做?”
“做什麼?殺了你?還是告訴全天下你是個替代品?”白清函一字一句說,卻是字字誅心。
蘇嘉沉默了,然後看着白清函慢慢走近。他徹底走到光亮處,蘇嘉才發現他握着着劍的手一直在抖。不僅僅是手,他的唇也在哆嗦,可是那雙平日總是情意綿綿的眼睛卻十分冷漠,即使眼淚順着他的眼角滑落,掉落在衣襟。
“把我的紅梅還給我。”
這是那晚白清函對蘇嘉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