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雖是盛夏,卻刮過一陣陰風。一群烏鴉從望海樓的窗棂處“呀!呀!”地飛過。
穆清雨木然回了頭,發現剛才樓下那位閃避技能max的金毛犬般的羅薩裡皇子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她被驚了一下,這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竟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細細打量了這位南樂皇子。隻見他身穿靛藍色短襖,襖上繡着複雜而又繁瑣瑰麗的圖式,腳蹬鹿皮靴。披散的琥珀色長發垂在腦後,鬓角邊卻系了幾個麻花辮。一雙圓溜溜的藍眼睛與額前的寶石相稱,容貌極其俊美。
她欣賞的差不多了,便默默轉過了頭。暗戳戳地覆上了面紗。
“金毛犬”本被她直勾勾地看的不好意思,正欲再與穆清雨搭話時,卻發現女神娘娘已經戴上面紗不再搭理他了……
他有些懊惱道:“這位姑娘,在下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望海樓地處鬧市,人員密集。羅薩裡方才在街道上那一出本已惹很多人側目,現下他直戳戳地勾搭大昭的姑娘,看熱鬧的人就更多了。
璟王放了手中的碧螺春,不動聲色道:“她已經成親了。”
羅薩裡眨了眨眼,一雙眸子很是清澈:“她的夫君……可是你?”
璟王差點沒将口中的茶盡數噴出,他擺擺手道:“不是我,我和她隻是朋友。”
羅薩裡歪頭笑道:“既然她的夫君不在,你又不是她的夫君,我為何不能追求她?”
璟王道:“可她已經成親了,你若是追求她,她夫君恐怕會很困擾的。”
“不,你說的不對。在我們那兒,若是兩個男子同時喜歡一個女子,就要決鬥。誰赢了這女子就屬于誰。”羅薩裡面露執拗之色,義正言辭道。
穆清雨終于聽不下去了。她并不屬于任何人,這人說來說去,仿若把她當做一件獎品,簡直莫名其妙。
她溫柔笑道:“這位公子,我己經成婚了。縱是我不喜我夫君,也絕不會喜歡你。你還是離開吧。”
羅薩裡抓了抓頭上的辮子:“那你叫你夫君出來,我與他決鬥。”
穆清雨哭笑不得:“你們決鬥有什麼意義呢?即便你赢了,我也不會跟你走的。”
話已至此,說的再明白不過。羅薩裡終于醒過味兒來。他略哀傷道:“這位姑娘,你為何連個機會都不肯給我,說不準,我比你夫君更好呢。”
穆清雨看着他,沒說話。
默了一會兒,他終于解下腰間那鑲滿寶石的彎刀,放到穆清雨面前:“我懂了,可能你現在心中滿是你夫君。所以不想了解我,我們做個朋友吧。我叫羅薩裡,這把彎刀送給你。”
穆清雨微微笑道:“好,羅薩裡。我便交你這個朋友,我叫何當燭,日後再見面,你我便是朋友了。”
羅薩裡摸摸後腦勺:“何小姐,你就不能再考慮一下?我是個很好的人,一定可以帶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穆清雨莞爾一笑:“你若再這樣說,我們下次再見面,便是敵人。”
她把彎刀放到他手中:“既是敵人,便沒有收禮物的道理,你還是拿回去吧。”
“不不,”羅薩裡擺擺手又把彎刀硬塞回她手裡:“我們是朋友,你不要拒絕我的禮物。”
這一來一回,四周看客們也明白了大概:這鄰國人恐怕是釣不走他們大昭的妹子了,大家夥很滿意。都拍拍手上的灰,該幹嘛幹嘛去了。
晚霞點點,天色漸晚。四周也終于安靜了下來。
這邊璟王見羅薩裡仍對穆清雨戀戀不舍,幹咳道:“這位……仁兄?日落西山,百鳥歸林。我要送我的朋友回家了。”
羅薩裡這邊正愁說些什麼,聽聞璟王要送心中女神娘娘回家,終于找到了話頭。他說:“何小姐,我們既然是朋友,他可以送你回家,我也可以吧?”
穆清雨無言,看了一眼璟王。
璟王笑呵呵道:“不,我們大昭人做朋友,要從第二次見面開始算起。你與當燭做朋友,自然也要入鄉随俗。所以下次見面,你才能送她回家。”
穆清雨壓制住在内心為璟王強行解釋叫好的沖動,笑眯眯道:“是啊,羅薩裡,我這位朋友說的沒錯。下次見面,你就可以送我回家,我也可以送你回家了。”
羅薩裡一頭霧水,沒想到和大昭的姑娘做朋友這麼難。但他還是爽朗笑道:“我明白了。下次再見面時,何小姐可不能拒絕我了,我們那時就是朋友了。”
目送着得到肯定答案後歡騰着遠去的羅薩裡,璟王微微扶額:“今日因為此人,我們耽誤了太久,趕緊回去罷。”
穆清雨一把扯下面紗道:“趕緊走!日薄西山,我猜現在得有晚上七點了!”
再次坐上璟王那一搖三晃的馬車時,她心裡有些急。先不提常珝會不會查她的崗,宮禁時辰也馬上就到了,得快馬加鞭回去才行。
璟王的府邸在宮外,倒不必擔心宮禁。但他這廂看穆清雨着急,又考慮到她回去将要遭遇的境況,他又命車夫将馬駕快了些。
道路雖平坦,車卻太破。每走半尺,都是要把人晃出來的節奏。
穆清雨在車上颠的幾欲暈倒,她拽住車内的帷帳擺手道:“慢點吧大哥,再快就要出人命了。”
再看璟王,已經扒着車窗吐了起來……
穆清雨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看我也趕不上宮禁了,不如翻牆進去罷。”
璟王擦了一把臉:“也好,抄個近道,也能快些。”他看了一眼穆清雨,狀似面不改色接着道:“我這是耳内半規管太靈敏,才會暈車。我和太醫院開發的暈車藥也制得差不多了,多半下次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王景同志,我覺得從藥物上下手,不如升級一下你的車。哪有王爺坐這麼差的車?枕月也不說你麼?”穆清雨歎了口氣。
璟王道:“我們這微服出巡,就是要低調。再者說,我這為官清廉,也能叫皇上放心,不會對我有過多的猜忌。”
她看了一眼璟王,正色問道:“王景,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
“我剛來時,也想過回去之事。但我們來此這麼久了,你可發現過關于我們那個時代的蛛絲馬迹?”看穆清雨搖頭,璟王長歎道:“我也曾想若是能回去該有多好。但現在我在這兒有了妻子,生活也太平,也就漸漸打消這個念頭。”
璟王沖她展眉一笑:“或許有一日,你會發現我們現在所過得日子不過一場夢。我們都學過《莊生夢蝶》,是夢是亦或現實其實也不必分的太清。我還是貫徹今朝有酒今朝醉,人活在世,随心就好。”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莊生夢蝶,不知是在夢中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莊生?
璟王或許說的對。既然已經穿越過來,什麼都改變不了,還不如接受現實,就這樣活下去。又或許她與璟王,本就該屬于這個時代。老天既然這樣安排,恐怕自有他的道理。
眼看到了宮牆,穆清雨拉開車簾對車夫道:“孟伯,找個矮牆停下,本宮要翻過去。”
璟王拍拍衣袍笑道:“要不要本王略盡綿力,做一下皇後娘娘的翻牆凳?”
穆清雨跳下車去,扭頭粲然一笑:“那就麻煩璟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