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楊霁月到衙門的時候已經是夜裡,李知縣因為公事被拌在了衙門,本已經焦頭爛額,剛巧卻又撞見了楊霁月找過來。他還疑惑着怎麼就有人知道他大半夜還在這裡辦公,殊不知楊霁月其實是根本沒考慮到這些,她在太子府中衆星捧月慣了,不管是何時何地何人,隻要是她一句話,都得急匆匆巴巴的趕過來見她,所以,楊霁月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個時辰已經不是李知縣辦公的時間了,可誤打誤撞,兩人還是見上了面兒。
“不知是誰家的夫人,尋本官何事?”李知縣問道,見楊霁月動作和衣着皆是不凡,心下知道這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可這樣的人他也見多了,找來這裡的定是有求于他,雖然他不時的瞄向楊霁月身上的荷包,可是卻并沒有自降身價。
“李知縣。”楊霁月微笑着走上前,先是客氣地喚了一聲,接着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是丞相府的。知縣大人這裡可是有一個關在監牢的犯人,名叫胡漢中?”
李知縣半眯着眼睛,的确是有這樣一人,雖然他本人沒什麼大能耐,小小的一個行醫之人而已,可是因為罪行是謀害了現在的湘王妃,又是丞相的親戚,所以他才印象深刻,楊霁月話說的不明不白,讓李知縣聽得也雲裡霧裡,“的确是有此人,不知夫人……?”
楊霁月笑了笑,李知縣沒說讓她坐下,她也就站在那裡。這個時候如果她仗着自己太子側妃的身份,恐吓或者威脅李知縣放人的話,讓李知縣心裡不舒坦是次要,但如果他看自己不順眼,就硬找借口不妥協,那就不好了。
再說,李知縣是偌大京城的父母官,和别的小城縣官自然不同,地位顯赫。即便她是太子府的側妃,行事也要忌憚他三分,今後說不準她還要有求于他,這次自然是和和氣氣地辦完最好。
楊霁月想到這裡,笑容深了幾分,“那是我舅舅。”
李知縣背脊一僵。胡漢中是楊丞相的親戚,他調查和記錄案件的時候也有所了解,她是丞相府一個姨娘的堂哥。
而眼前這個微笑得體的女子,說胡漢中是她舅舅。那她不就是丞相的女兒?楊丞相出了三女,據他所知,三個千金小姐,不是嫁給了太子,就是嫁給了王爺。不管她是誰,都跟皇室有着很近的關系,北京可是她惹不起的。
李知縣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這三個千金中可有一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湘王妃。他勉強鎮定住心神,忙不疊地站起身,語調不由得高了幾分,正色道,“微臣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無妨,起來吧。”楊霁月很好脾氣一般,叫李知縣站直身體,回頭示意玉煙,玉煙點頭會意,低頭又從懷中翻找出一沓銀票,雙手遞上前,“縣官大人,這是我們側妃的一點心意。”
李知縣這才明了原來這是太子側妃,不自覺松了一口氣,幸虧不是湘王妃啊!都說湘王府是個難纏的,到時候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應對好。不過,太子側妃也不可小窺,總歸是一家出來的,湘王妃那麼彪悍,太子妃還能差多少不成?
但李知縣還是沒敢伸出手去接,反而是謹慎地說道,“側妃有什麼事情吩咐便是,微臣有什麼能幫到的定當盡我全力。”
這話說得保守。沒有貿然接銀票,也沒有說他一定會幫,楊霁月是側妃,找到他,事情肯定小不了,況且還關乎胡漢中這個朝廷重犯。待會兒若是楊霁月說的事情有些過分,他就會委婉拒絕。
“李知縣,”楊霁月繞過李知縣圓潤的身軀,緩緩走到剛才李知縣坐的位置前,坐下,輕松笑笑,“這話讓你說的,我還會為難你不成?”
李知縣滿頭冷汗,她既然來了,怎麼就不可能為難他?堂堂的太子側妃,想打壓他還不是簡單的事兒?長呼了一口氣,李知縣道,“側妃,那您不妨先說,微臣也要先聽聽是什麼事情,然後量力而行。當時側妃舅舅的事情也引起了皇上的重視,恐怕不太好辦。”
說來說去還是在推脫。楊霁月阖了阖眸,道,“不管說犯了什麼事,胡漢中是我舅舅,有皿緣之親,人活在世上,有家人在身邊陪伴是最圓滿的,現在我救不出我娘親,就想起了舅舅。”
李知縣了然地點點頭,但是卻依舊不依不饒,非要楊霁月說的直白,“那側妃的意思是?”
這個李知縣,不就是想讓自己賄賂他的行為再明顯點兒,到時候若是他受賄的事情敗露,他也拖她下水?楊霁月有些惱火,卻還是耐着性子說道,“知縣,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先讓我見我舅舅一面。”
李知縣眼珠骨碌碌地轉轉,絕對不會隻是見一面這麼簡單。
楊霁月卻有着明确的思路,若是自己根本沒有懷孕,把胡漢中弄出監牢可就多此一舉了。她現在隻是想讓他幫着檢查檢查,确認了再進行下一步。
“這等小事。”李知縣看似大度的笑笑,接着道,“側妃跟我來吧。”
關押犯人的監牢是在衙門的後院,其實這邊隻屬于一個小型牢獄,主要關押的是重點犯人,這個“重點”指的并不是犯了重罪的,而是身份特殊的――比如說和高官、皇室有些許瓜葛的,亦或者背景比較強大的犯人。而其他的無名小卒就被關在另一個地方。
一打開監牢的大門,幾位獄卒引領着李知縣和楊霁月,玉煙也跟在後面。因為是夜裡,很多犯人已經睡着了,隻有少部分的人還醒着,一聽見腳步聲就如同瘋了一般的湊到鐵栅欄的旁邊。
走進監牢,鼻端一直萦繞着腐爛發黴的雜草味道,和楊霁月以前住的那個偏僻又潮濕的小院還要惡劣,不禁讓楊霁月有些惡心。
楊霁月本以為會無數犯人的呼喊聲和謾罵聲,亦或者是集體突然躁動起來。可是出乎意料的,這裡的犯人要麼是冷眼旁觀,要麼就是不屑的看着她。
楊霁月有一顆七竅玲珑的心思,疑惑了一會兒便明白過來。這些人似乎都是有恃無恐的,剛開始聽見腳步聲的時候确實都顯得比較激動,可以看見她人,就又都失望的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他們肯定都是覺得自己的親朋會來就他們,所以才有如此反應的。
而且這裡的犯人生活并不那麼難過,身上的衣服髒是髒了點,可是卻沒有任何的破爛,空氣雖然潮濕難聞了一點兒,可是牢裡面的草還是幹的。看起來,李知縣也都知道這裡面的人身份不同,所以對待人也客客氣氣的。
“監牢就是這樣,請側妃不要見怪。”李知縣已經習慣了監牢的環境,絲毫不受濕冷環境的影響,嘴邊甚至還挂着讨好的笑容。
楊霁月搖搖頭表示自己無所謂,她原先在太子府的小院裡面,除了那床被子和床榻,并不比這裡好多少。
楊霁月走了許久,才漸漸發現囚籠變成單間。也許是因為犯的罪不同,胡漢中所處的地方也有些特殊。
“側妃,到了。”李知縣側着身子,伸出手臂示意楊霁月向裡走,又眼神示意幾個獄卒上前将鎖打開。
胡漢中是名郎中,雖然醫術不是很精通,但是也說得過去,年紀有些大了,憑借着一家小醫館過日子。入獄前的胡漢中,相貌不出衆,但是楊霁月發誓,絕對沒有現在這麼頹廢。興許也是聽着其他的犯人在牢裡面吹噓自己的勢力多大,而他卻不确定是否會有人來救他,心力交瘁才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吧?
“舅舅?”楊霁月見獄卒将門鎖用鑰匙打開,便也不嫌棄地走了進去,喚了一聲。
胡漢中正在休息,他整日待在這監牢,不知為什麼,跟旁邊的囚犯閑聊,總是話不投機。這裡面關押的人背景都比較雄厚,可他雖然是和丞相府能扯上點關系,卻不知道他那個堂妹到底能不能來救他。因為不怎麼跟人說話,他的生活更加的枯燥乏味,對生活失去希望。
衙門判了他七年,現在還不到一年,在這之前,從未有人來看望過他,所以當楊霁月出現在他面前并喊他舅舅時,他有一瞬間的茫然。
“小月?”胡漢中開口的聲音有些艱澀沙啞,他一大把年紀突然紅了眼眶,活了這麼多年,也結識了很多人,可沒想到第一個來看他的,居然會是自己的外甥女楊霁月。看來,老天有眼,他胡漢中還有些日子能活,他終于要得救了!
楊霁月顯得激動的點點頭,回頭看了眼李知縣和那幾個獄卒,李知縣很識趣地帶着幾個獄卒往後撤了撤,給她們二人騰出了地方,距離不遠不近,可以及時制止他們可疑的動作,卻又聽不到說話聲。在這種地方混了這麼多年,不論是獄卒還是李知縣,都有了經驗,若是沒有這種眼裡見兒,他們也就不用在這裡混下去了。
楊霁月這才滿意的回過頭來,認真的看着胡漢中,依舊是警惕的壓了壓嗓子,道,“舅舅,現在小月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