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寄緒是真的厭煩她,所以連半句好話也不願意和她說。
雪影這麼想着,突然覺得心裡酸酸的,卻還是認命的将湯藥擱在桌上,蹲下身子,徒手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寄緒雖然沒有出聲阻止,可是眼神卻一直在追随着雪影的動作。
雪影心不在焉,碎瓷片異常鋒利,将她的手指割了好幾個小口子,起初她也沒感覺到疼,直到皿落下來了才發覺掌心的刺痛,豔紅的皿珠在潔白的瓷片上翻滾,異常清晰。
雪影“嘶”了一聲,忙把瓷片扔下,查看掌心的傷口,一時竟忘了止皿,反應過來的時候皿迹已經布滿了整個掌紋,蜿蜒瑰麗,雪影忙拿出手絹擦了擦,可是也不知道怎麼的,一般的傷口流一會兒也該好了,估摸着這碎瓷片無意中傷了皿管,所以流皿不止。
最後還是寄緒别扭地提醒,“桌子下面的暗格裡有藥。”
雪影也沒注意到寄緒突然之間的關心,拉開暗格,果然看到了一個青花瓷紋的藥瓶,扒開上面的塞子往傷口處倒了一些藥粉,雪影想用手絹将傷口綁住,防止再次出皿,可是一隻手卻怎麼也倒騰不過來,隻能幹着急。
寄緒一把拽過來她的手臂,在雪影還愣神的時候麻利的在她手上綁好了一個蝴蝶結,松緊适度,然後冷着臉道,“我腿不好,手還是健全的。”
雪影呆呆的看着他,因為剛才他的那麼一拉一拽,兩人現在面對面,近得連呼吸都能感覺得到,噴灑的熱氣吹到對方的臉上,兩人都不自禁的有些失神。
氣氛暧昧到極緻,就連空氣都逐漸升溫,翻騰灼熱,寄緒眨了眨眼睛,忽然拉開距離,不自在的咳了咳,雪影撓了撓頭,沒有注意到對方同自己一樣泛紅的臉頰。
“那個……那個我……”雪影有些語無倫次,眼神瞟到桌上的湯藥,靈光一現,說道,“該喝藥了,涼了就不好喝了。”
雪影說完又撓了撓頭,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藥本來就不好喝吧,管他涼的還是熱的!
寄緒破天荒的漏出了一個笑容,不過轉瞬即逝,冷着臉,慣性的一伸手道,“端來。”
雪影也聽從吩咐,将砂鍋裡的藥汁盛到了碗裡,拿起小勺子舀了起來,直接送到寄緒唇邊,寄緒毫不猶豫的張嘴喝下。
二人這麼一喂一喝,很快就把鍋裡的藥汁全都喝完了,雪影把藥渣留下,這是九先生吩咐的,這個藥房裡面的一種藥不是熬了之後就沒有任何作用了,卻是在熬熟之後才能發揮藥性,藥渣正好可以用來做敷傷口的藥。
本來九先生的意思是楊鸢洛和寄緒都可使用這種藥渣,可是楊鸢洛不需要喝這個藥方,而且作為王妃,卻要使用侍衛喝剩下的藥渣敷傷口,着實是不太好聽,也就隻好作罷,隻能讓寄緒一個人享用了。
穿着灰色統一着裝的小厮廢了半天的勁兒終于将盆栽搬到了觀瀾院裡面,看了看布局,唯有院子裡的桃樹對面比較适合放盆栽了,瞧這樹在這飄雪的戶外也沒有絲毫凍着的痕迹,八成是在冬天也可成活的,放在這裡也無不可。
墨祁煜從屋裡出來,正巧看見一人正在小徑邊上指揮,他順着那人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幾個小厮正按照他的意思挪動着盆栽,累得大汗淋漓。
墨祁煜臉色黑了一半,眉頭皺起來,呵斥道,“你們做什麼!”
那幾個小厮這才看見墨祁煜出來,紛紛向他行禮,“參見王爺,奴才們瞧着觀瀾院正适合放這盆栽,王爺不是正愁無處安放?所以奴才們就搬來這裡了。”
墨祁煜的另一半臉也黑了,他不想把盆栽放在書房就是不想看見它,這幫人倒好,還給放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不光是他能看見,楊鸢洛也能看見,而且還是一睜眼睛一出門就能看見!真是欺人太甚!
“本王不是說過了嗎!叫你們放進庫房,沒想到你們竟然自作主張!”墨祁煜陰沉着臉怒斥。
那幫小厮一聽急忙下跪求饒,解釋道,“奴才知錯了!王爺饒命!奴才們是受雪影姑娘的吩咐啊!與我們無關啊!我們隻不過是按照指揮辦事,搬這盆栽罷了,按照平常就是借奴才十個膽子也不敢自作主張,忤逆王爺的意思啊!”
這些人原本想說将盆栽搬來是自己的意思會得到墨祁煜的誇獎,說不定還能的到王爺的重用,誰知道最後誇獎沒有,反倒還挨了一頓罵,隻好将事情都推到雪影身上。反正這事也确實是她決定的,而且她還說了出了事情她擔着,有王妃撐腰,就算王爺真的生氣雪影也不會怎麼樣,可是他們就不一樣了,惹怒了王爺,沒人護着,哪有好下場?
墨祁煜沉着臉沒有出聲,楊鸢洛聽見屋外的聲響不管不顧的穿着單衣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齊齊跪在雪地中告饒的小厮,問道,“怎麼了這是?”
墨祁煜剛想開口,卻不想被小厮搶了先,“王妃饒命啊,奴才們真是是受雪影姑娘的吩咐啊!是雪影姑娘讓奴才們将盆栽送來這裡的。”
“盆栽?”楊鸢洛疑惑的皺眉,四處看了看,這才注意到前方桃樹對面突然多出了一棵樹,紫色和綠色的葉片上已經落了些細雪,因為樹冠較寬闊,所以将下面的土壤保護得極好,底下的陶土盆上還刻了一首詩,名曰溫柔鄉,詞句精妙絕倫,未寫署名,楊鸢洛以前也沒有讀過。
楊鸢洛笑了笑,“這盆栽挺好看的啊,哪弄來的啊?倒是合乎我的品味。”
打頭的小厮忙道,“這是三……”
“三天前我從街上買回來的。”墨祁煜急忙打斷,他哪能讓楊鸢洛知道這是墨西決所送,都已經合乎她的品味了,恐怕又會勾起楊鸢洛對墨西決的美好記憶,舊情複燃,再說上面還刻了守言辭暧昧的詩句,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了。
一衆小厮被墨祁煜這話打斷得摸不着頭腦,不過也沒有反駁,王爺這麼說,總該有他的道理。
楊鸢洛點了點頭,“那便搬到屋裡去吧,放到梳妝鏡旁邊,正好缺個好看的盆栽。”
墨祁煜此時恨不得将這棵樹砍了,擱到院子裡就已經夠過分了,竟然還要搬到屋裡去?連睡覺都要看到它?
墨祁煜不禁苦笑,墨西決與楊鸢洛隻見,難道真的要剪不斷理還亂嗎?就連冥冥之中的老天,也在幫助他們嗎?那他這個堂堂正正的王爺夫君,又該如何自處?
“好嘞,奴才們這就搬進去。”那幫小厮一聽王妃沒有生氣,動作麻利的就将沉重的盆栽擡了起來,慢慢地往屋内挪動。
墨祁煜回身,整理了思緒,這才道,“還下着雪呢,你就穿這些跑出來做什麼?”
“這不是聽見外面求爺爺告奶奶的嗎!出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何事。”
墨祁煜搬過她的身子,讓她背對着自己,然後從後面推她進屋,道,“趕緊回屋去,别讓病情又加重了。”
楊鸢洛點頭,隻感覺肩頭一股暖流,流轉至四肢百骸,分外的溫暖。她想起來,往常那麼長時間似乎都不如今日她和墨祁煜的接觸多。
不過好在,二人之間沒有尴尬,如同相處多年的老夫妻,平淡安然。
弄玉梳剛喝了一碗蓮子粥,神清氣爽,對着身旁服侍的柳綠道,“去給我研磨。”
柳綠頓時眉開眼笑,“側妃是要寫字了嗎?奴婢雖然沒什麼文化,可是最喜歡看側妃的字了。”
弄玉梳點了點柳綠的鼻尖,嗔怪道,“就你嘴甜會說話,趕緊研磨去!”
柳綠嘿嘿一笑,然後轉身站到書桌前,細心地研磨。
弄玉梳輕撫白衣,斂起水袖,執起筆架上的一根毛筆,先在清水中潤濕,見柳綠也磨得差不多了,才道,“你先出去吧。”
柳綠也沒有異議,乖巧的退下,“奴婢就在門外,需要服侍側妃喚奴婢一聲就好。”
弄玉梳微笑着點頭,在柳綠關好門之後臉上的笑意頓收,變成了一臉的冷然。
這個時候,墨祁煜在和楊鸢洛濃情蜜意,她怎麼可能真的開心?
弄玉梳苦笑,沾了些墨汁,提筆想在宣紙上寫字,可是要說的太多,一時之間大腦卻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猶豫了半晌,弄玉梳還是寫道:妾走,勿尋。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似訴了一生的情意,是的,弄玉梳決定要走了。
既然一切的付出都是泡影,那麼她何苦苦苦挽留?不如就潇灑些,離開這個傷心之處,放手,就算是她給墨祁煜最後的溫柔了吧。
前幾日楊鸢洛重傷,無心管理後院事物,那幫丫鬟們無人看管,竟越發嚣張了起來,弄玉梳想走,卻怕後院鬧起來,隻能留着。如今楊鸢洛也醒過來了,那麼,她是時候離開了。
所謂湘王府,自然是屬于王爺和王妃的,與她這個外人無幹,這裡不屬于她。
什麼側妃,說白了就是妾,終究還是上不來台面的。
弄玉梳永遠記得,楊巡攜同家眷來的時候,是她在正廳迎客,那時候楊仲庭看她的眼神。那種不懈,弄玉梳永生難忘,甚至是在夢中都有夢見過,她弄玉梳,何嘗受過這種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