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從觀瀾院出來之後徑自去了湘王府的大庫房,正好瞧見幾個小厮費勁巴力的擡着一棵樹往庫房裡面送。
說實話,雪影見到此景着實驚訝了一下,怎麼活物還往庫房裡面放,這樹這麼好看,放在裡面沒人澆水,又曬不到陽光,早晚都會枯死,那就太可惜了。
雪影忙制止他們道,“停,停,停,這東西怎麼能往庫房裡面放呢!”
那些小厮紛紛停手,喘着粗氣,有些委屈道,“這也不是我們願意的,是王爺吩咐的。”
“王爺?”雪影皺眉,“不可能,别做了錯事還想瞞天過海。”
一個小厮擦了擦汗,揉揉酸痛的手臂,道,“真的是,雪影姑娘,我們可沒有騙你,王爺說這盆栽不能放正廳也不能放書房,但畢竟是三皇子送的,怎麼也不能寒顫了,所以就先放在庫房,擇日再議。”
雪影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什麼,“這樣吧,你們把盆栽搬到觀瀾院去,那兒正好有地方,也适合放這種植物。”
那小厮覺得這地方确實不錯,符合王爺需要的要求,而且若是這一次搬過去了,也省得他們再跑第二趟,可還是猶豫道,“可是還沒有過問到王爺,這……”
“觀瀾院是王爺和王妃就寝和生活之處,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而且你搬去了王爺不就看到了?還需要什麼禀告?既然是三皇子送的東西,王爺肯定會歡喜的,你們就去吧。出了什麼事我來擔着。”
有了雪影最後一句話,這幫小厮相視一眼,都覺得可行,紛紛道,“那就聽雪影姑娘的,走吧,咱們走。”
他們将盆栽擡起來,然後慢慢地向觀瀾院挪動。雪影見他們走了,拿着鑰匙的管家剛要将門鎖上,雪影急忙道,“别,别,别,王妃讓我來取些東西送給寄緒。”
那管家認識雪影,知道是王妃身邊的紅人兒,也沒讓她拿出明示,就把門開開了。
雪影聽見他嘴裡嘟囔了一句,“今天怎麼這麼多人來庫房取東西。”
雪影以為他說的是側妃今日來取過東西了,也就沒有在意,随便拿了點大補的食材和布料就謝過管家出去了。
已經冬天了,拿布料給寄緒做幾件保暖防寒的衣服也挺好,吃的她沒敢拿太多,畢竟她是個丫鬟,做不了主,而且王妃現在也受傷,更需要大補。
雪影到了寄緒的住處時,一下子愣了,這地方什麼時候這麼熱鬧了?
因為寄緒算是半個主子,所以平常身邊也是有人伺候的,隻不過是一個丫鬟,今天雪影一回去就看了三個丫鬟在屋裡忙忙碌碌,端茶遞水的,倒有些不習慣。
丫鬟們一見雪影來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雪影姐姐快坐。”
如今雪影已經算是半個寄緒夫人了,和她作對肯定沒什麼好下場,此時不打溜須不拍馬屁,更待何時?
雪影尴尬的坐下,将拿來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道,“這是王妃叫我送來的。”
從雪影進屋開始寄緒就一直沒有擡眼,而是拿着一本書在看,可是一聽她這話卻擡起頭來,不解道,“王妃?”
雪影以為他是因為喜歡王妃,所以才在聽到這個詞彙的時候被吸引過來,苦笑道,“是王妃吩咐的,體恤你舍己救人。”
寄緒皺起眉頭,剛剛王妃明明送來了幾個丫鬟和一堆補品,怎麼沒過上一個時辰就又送來了一批?
雪影見寄緒不甚開心,試探問道,“怎……怎麼了?”
寄緒不回答,眉頭卻皺的更緊了。想想都知道,之前那一份肯定是王爺送來的了。
旁邊的丫鬟見二人相處不快,立馬打圓場,“雪影姐姐,你先坐着,我們去把東西放起來,待會兒又到了吃藥的時間了,這事兒還得雪影姐姐親自來。”
雪影羞澀一笑,這丫頭的話說得着實暧昧。
待屋内不相幹的人都散盡了,寄緒才冷着臉開口,“你又來做什麼?”
雪影被他嗆得莫名其妙,剛想解釋道,“我……”
“這傷有法子治了,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當初是你說的,因我重傷不治才留在我身邊。現下不需要了。”寄緒的聲音冷冷淡淡,就如同窗外的天氣,飛雪滿天,寒風凜冽。
這對于雪影來說,就如同狠狠抽了她一個巴掌,噼啪作響。
良久,雪影才顫抖着聲音問,“你這是要趕我走?”
“你或許想多了,”寄緒嘴角挂着一抹殘忍的笑意,“不是我趕你走,是你應該自己主動離開。”
雪影堅定地搖了搖頭,“我明明說的是,要服侍到你痊愈,若是痊愈不了,我便一直留在這裡。”
“你!”寄緒見和她說不通,着急起來,一手握成了拳頭錘向床沿,卻無意中扯動了筋骨,痛得五官扭曲起來,倒吸一口涼氣。
雪影見他這般痛苦,也跟着慌亂起來,“你……你别動,别扯到傷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動了筋脈,養在裡面的蠱蟲突然毫無預兆的活躍起來,剛開始隻是緩慢的細微的酥麻,到後面竟然疼痛起來,這種痛感和刀劃開皮膚的疼痛卻不同,是從身體裡面散發出來的,傳遍四肢百骸。
寄緒留了一臉的汗,卻緊咬牙根,不洩露出半點呻吟出來。
雪影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是蠱蟲所緻,急得直在屋子裡面轉圈圈,嘴裡碎碎念道,“怎麼辦……怎麼辦……”
寄緒突然擡起頭來,悶聲道,“出去。”
“啊?”雪影一愣,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怎麼又惹到寄緒了。
後者見她還不動地方,又加大了音量重複了一遍,嗓音微啞,甚至有些咬牙切齒地道,“滾出去!”
讓雪影在這裡看他這麼難受的樣子,着實太過丢人,寄緒這種死要面子的人,怎麼容許自己在雪影面前丢臉?
雪影理解他的心思了,卻還是放心不下,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直到寄緒吼出了第三遍“出去”,她才眨着淚眼,轉身跑了出去。卻隻是站在院子裡離房間極近寄緒卻看不到的地方,無聲痛哭。
寄緒當然是以為雪影走了,緊咬的牙關才慢慢松開,剛一張嘴就洩露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雪影在外面哭得投入,卻在聽見的時候身子一震,強忍了淚水,胡亂的用袖子擦了擦臉頰,身子如同脫力了一半,靠着牆壁慢慢滑落,然後蹲在地上,埋頭。
幾個丫鬟整理好楊鸢洛送來的禮物攜手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雪影蹲在門口,不解地問道,“雪影姐,你怎麼不進屋去,蹲在這兒啊?”
雪影忙擡起頭來,站直身子,沖那幫小丫鬟“噓”了一聲,幾人全都莫名其妙。
去端湯藥的小丫鬟剛巧在這個時候回來,沖她們笑了一下,然後就擡腳要進屋,雪影忙伸手抓住她,沖她搖了搖頭,解釋道,“你們先别進屋,寄緒傷痛發作,你們進去了肯定會沖你們發脾氣的。”
幾個人面面相窺,随後都點了點頭,“多謝雪影姐姐提點了。”
雪影搖了搖頭,其實她哪是提點,是不想讓她們也看到寄緒脆弱的一面。
那個端藥的侍女歪頭道,“那雪影姐也不進去陪寄緒哥嗎?”
在她眼裡,雪影和寄緒是相愛的人,兩個人互相喜歡,就要在對方痛苦的時候陪在他身邊,可是雪影卻站在門外,她不理解。
雪影搖了搖頭,也不解釋,這樣……也算是她和寄緒的一種默契了吧?
見那小丫鬟還是不解的眼神,雪影把她手裡的湯藥端過來,說道,“等會兒我幫你送進去吧,你們去忙自己的。”
丫鬟們連連點頭,既然雪影打發她們,她們也樂得不進去服侍,畢竟伺候病人不像伺候别的,還得小心翼翼,況且病人一般心情積郁,總想拿别人撒氣,她們在裡面伺候的時候都是戰戰兢兢地,生怕成為那個倒黴蛋。
丫鬟們走後,雪影就在外面站着,冷風直往脖子裡面灌,紛紛的碎雪落在頭發上,很快就将雪影的發髻染白了,就連肩頭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雪。
雪影一邊擔心,外面又冷,忍不住直打寒顫,她抱住雙臂搓了搓,但是很快熱氣就全部都散去了。雪影隻好在雪地裡面無聲地蹦蹦跳跳,想着動一動就沒有那麼冷了。之前她的風寒還沒有全好,此時一冷,就又勾起來了,覺得頭有點昏昏沉沉的。
裡面隐忍的呻吟聲終于停下,雪影想了想,還是想裝作去而複返的進去,裡面卻突然傳來瓷杯破碎的聲音,她一秒鐘的慌亂過後馬上推門進去。
寄緒懊惱的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因為桌子離床比較近,所以他也沒下床,本來想直接伸手倒杯茶水喝,誰知道雙手一時無力,竟不小心将茶杯掉到地上了。
雪影喘着粗氣跑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寄緒彎着身子,想要撿起地上破碎的瓷片。
寄緒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以為是哪個丫鬟,誰知道卻看見了雙頰凍得通紅的雪影,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你又回來做什麼?還是根本沒走?”
雪影也愣了一下,極力掩飾,“我走了,我走了,我當然走了,隻不過是想回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說完她才意識到這句話有多蠢,可是想收回卻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