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霁月這一晚上都沒有睡覺,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穎兒臨死前的慘狀和剛剛自己瀕臨死亡的一幕,真真是心驚膽戰。
第二日一早起來的時候,眼睛下面挂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怕被人看出什麼,楊霁月用一層厚厚的脂粉遮住了。她是當真心裡有鬼,想一想,誰又會對人家的黑眼圈浮想聯翩呢?
用早膳的時候楊鸢洛和萬氏是最後一個到的,别人都已經上了桌,以為她不會來了,也就沒留碗筷,她這麼一來,氣氛頗為尴尬。
還是楊曉棠極有眼力見兒的讓人又添了兩張椅子、兩幅碗筷。
楊鸢洛落座後對她一笑,“恭喜太子妃喜得貴子了。”
楊曉棠抿唇,不好意思的一笑,“多謝姐姐,這是在自家,就不必客氣了。”
楊鸢洛冷笑一聲,沒再說話。在宮中巧遇的時候,可是楊曉棠怕招惹了皇後,不敢和她姐妹相稱的,楊曉棠也真真是會做人,這時候說這好聽話兒來有什麼用?
眼撇到一旁一直沉默的楊霁月,楊鸢洛佯裝關心,“霁月怎麼了這是,從太子府回來了就住不慣你那小院了怎的?這臉色蒼白的倒像一夜沒睡似的。”
楊霁月一直心不在焉,聽她這麼說,一驚,她倒忘了,這脂粉遮住了黑眼圈,卻顯得自己太過蒼白虛弱了。
“沒,沒啊,挺好的。”楊霁月有些心虛,說出的話來意外的沒有帶刺,而是分外乖巧。
楊鸢洛冷笑一聲,沒有不依不饒的追問,太過殷勤反倒惹人懷疑。
飯後,幾位身穿僧袍的和尚就不慌不忙的進了佛堂,擺東弄西,從自己随身帶的包袱裡面拿出了各式各樣的道具和經書。
這還不算是正式開始,祈福還應該選定時辰,重頭戲由有聲望的大師來主持。
楊鸢洛看了看那高高在上的金身佛像,默默在心中道,觀世音菩薩,原諒我的不敬,我這個孤魂野鬼不止一次進來這聖潔的地方,髒了您的地方,請您大慈大悲,就再放我一馬。
說完,楊鸢洛擡頭看了看那莊嚴的佛像,沒有任何變化,也不再多謝,偷瞄了一眼楊霁月,見她今天意外的浮躁,好幾次别人跟她說話她都心不在焉的,惹得楊巡看她的眼神都帶了些微的怒氣。
片刻之後,一位身穿黃色僧袍,外披紅色袈裟的老者款步進來,手中摩挲着一串楠木佛珠,見到楊巡後略一彎腰,“阿彌陀佛,貧僧見過丞相大人。”
楊巡笑着寒暄,楊鸢洛卻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不是那個遠宏大師嗎?
上次,她随西秦太子去廟裡的時候,就是他,輕易看破了她的身份。不過,聽說遠宏大師不輕易出山,怎麼這一次就願意來丞相府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是太子那邊動用了皇家的勢力?
的确,整個京城都沒有比遠宏大師佛法更高深的僧人了,楊曉棠肚子裡懷的可是墨天昶的第一個孫子,重視一些也是應該的。
當遠宏大師見過所有人之後才走到她這邊,“阿彌陀佛,施主,好久不見了。”
楊鸢洛淡淡的笑着,“是啊,我還以為,大師不記得我了呢。”
“怎會?施主與我佛有緣,是個特别的人,貧僧怎麼會忘了?”遠宏大師将話說得極其隐晦,楊鸢洛心裡明白,可不代表其他人也都明白怎麼回事。
杜三娘見自家丞相都對這個遠宏大師敬重有加,心裡知道這是個人物,也不敢怠慢,笑呵呵的奉承着。
誰知道楊鸢洛竟和遠宏大師是舊相識,真是氣人!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麼就有這麼大的能耐!?
“大師,别誤了時辰。”杜三娘面色不好的提醒着,遠宏大師看了眼天色,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快,笑呵呵的道,“不會的,還早。”
所有人都隻好默默的站在旁邊等,遠宏大師和楊鸢洛說夠了,才去主持祈福儀式。
除了幾個僧人,屋内的所有丫鬟和侍衛都退了出去,連楊巡也不例外。隻留下了杜三娘、二姨娘、楊曉棠、楊霁月還有楊鸢洛和萬氏。
楊曉棠是受禮者,而且懷有身孕,身子不便,搬了個小凳坐在正中央,在她兩邊的,一面是站着的姨娘和太太,另一面則是跪坐在蒲團上的楊鸢洛和楊霁月。
那些小和尚們也都是跪坐着的,遠宏大師卻站着,正對那個鍍金觀音像,口中快速的念着經書。
楊鸢洛她們這一幫人實則什麼都不用做,隻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就好了,可那對這些嬌生慣養的小姐和姨娘來說,卻是一個難差事,沒多大一會兒腿就麻了。萬氏因為癡迷佛法,所以并未覺得多難過。
楊鸢洛時不時的瞟一眼楊霁月,見她低着頭,眼睛卻咕噜噜的轉着,不知道在盤算什麼,不過,看她這樣子,是不打算開口說出自己的罪行了,看來楊鸢洛那個計劃力度确實不夠強硬。
一個上午過去,楊鸢洛站起來的時候仿佛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小魚兒忙上來攙扶,萬氏也極其心疼,“真是苦了你了。”
楊鸢洛剛要搖頭安慰萬氏,誰知道這時候杜三娘過來插嘴,“哼,霁月不也同樣是跪了一上午嘛!”
“這兒沒你插嘴的份兒!”楊鸢洛雙眸冷冽,将萬氏吼得怔在原地。
遠宏大師走過來,“阿彌陀佛”了一聲,“王妃,切莫動氣,貧僧有些話想要和王妃單獨講一講……”
“遠宏大師,等一等!”楊霁月這時候是剛被丫鬟攙扶着起來,緩解了腿麻,忙過來求助,“遠宏大師,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
楊鸢洛挽了挽耳發,涼涼地道,“這可真是應了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娘剛剛插了句話進來,你也不懂規矩來插話,在丞相府裡沒大沒小的,難道太子府裡就可以随意插話了?”
“你――”楊霁月要罵人的話都到了嘴邊,卻還是生生的吞了回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早晚把楊鸢洛踩在腳底下,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遠宏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施主輕便。”遠宏大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又回頭對楊鸢洛道,“貧僧隻好晚些再去找王妃了。”
“不礙事兒,随時恭候您大駕,也好給我指點幾句。”
“王妃客氣。”
丞相府僻靜的後院,楊霁月東張西望的在前面領道,遠宏大師則不緊不慢的緊随其後,還不時的停下來觀賞園子裡的花草。
楊霁月終于停下來,還是很緊張的四處看了看。
遠宏大師笑道,“施主,這裡已經夠偏僻了,不會有外人,有什麼事就講給貧僧聽聽。剛才祈福的時候就覺得施主心不在焉,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事情?”
楊霁月一聽他這麼說,頓時對眼前這個和尚高看一眼,其觀察能力如此之高,竟然能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細微心思都猜出來,的确了得。
楊霁月“噗通”一聲,直接跪下,遠宏大師忙念了一句“善哉”,緊接着又道,“貧僧可受不起如此大禮,施主快快請起,有事直說。”
“大師,你一定要救救我,我被惡鬼纏上了!”楊霁月非但沒有起身,還哭了起來,那焦急無辜的神色任哪個男人看了都不忍。
遠宏大師挑眉,詫異的“哦”了一聲。
冤有頭債有主,慘死的鬼魂不會無故害人,隻會是此人和它有着什麼深仇大恨或者其他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否則,大多數的鬼魂都會選擇忘卻前塵,轉世投胎。
遠宏大師的音色平平淡淡,仿佛一直都沒有什麼情緒起伏,“施主,驅鬼這種事貧僧做不來的。施主還是切記,有因就有果這個道理。”
楊霁月一聽慌了,哭的梨花帶雨,“不,大師,你救救我,你行行好,救救我。向佛之人不是最是慈悲嗎?大師怎麼忍心我受這種痛苦?”
“施主,善惡終有報。”遠宏大師無奈的搖頭。
楊霁月剛才同他出來的時候就鬼鬼祟祟,一看就是做了虧心事,出家人雖以慈悲為懷,卻也懂得明辨是非。
他們可以寬恕,但是絕不推波助瀾。
楊霁月眼裡閃過一抹狠色,心中想道,這老頭子還真拿自己當個物兒了,她堂堂太子的侍妾,也算半個皇家人了,如此放低身段,甚至是下跪求他,他都不為所動。還什麼狗屁的以慈悲為懷?她看,這老和尚就是和楊鸢洛串通了一氣,到了丞相府隻跟楊鸢洛親近,給他們這些人磕碜呢!可是眼下她吃也吃不好,誰也睡不安穩,隻想求個清淨,恐怕隻有這個和尚能幫她避避邪。
楊霁月拿捏着分寸,“大師,你給我寫張符,或者桃木劍什麼的都好,你救救我吧!”
“這些東西可以去找做法事的去要,貧僧這裡沒有。”
楊霁月眼珠一轉,“大師,你真的要放任厲鬼肆虐人間嗎?我是第一個,說不定她害了我之後還會去害别人啊!”
“罷了罷了,”遠宏大師被她纏得無可奈何,“我便給你一串開過光的佛珠,有了它在,一般都鬼魂是不敢近你的身的。”
楊霁月滿懷欣喜的接過來,桃木劍也好,佛珠也好,能救她的命的,就算是什麼别的她也都能忍了,日日帶在身上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