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雪影照例起了個大早,熄了一夜未滅的油燈,輕手輕腳給楊鸢洛蓋上了狐皮内鋪的衾衣,無奈搖頭。
這都第七個晚上小姐徹夜未眠了,若是引了傷寒,可怎生是好?
楊鸢洛在這微小的響動中意識早已轉醒,卻困得睜不開眼,迷糊問道:“幾時了?”
“小姐,您回床上多睡會兒吧。早着呢,剛剛卯時。”
雪影瞄了一眼鋪散一桌子的書,《湘西茶韻》,《茶集錦》,《釀茶歸宗》……啧啧,竟然就連《雪茶種植》,都冒出一本!這個湘王爺,心思可真夠壞的。
卯時了?!
楊鸢洛一個激靈,頓時清醒:“趕緊給我打點水來洗漱,準備男袍。”
雪影大驚:“小姐您又要出門?”
楊鸢洛起身收拾書本:“這都第七日了,再不出門,隻怕他忘了有我這個徒弟。”
無意間看向銅鏡,隻見那個之前好容易才補回來一點重量的女子又瘦得脫了形,兩個深深的黑眼圈,滿臉倦色,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
若是杜三娘母女再帶着人來一次,恐怕她還真不一定有力氣打得過。
思及此,楊鸢洛不禁一聲冷笑。
杜三娘的那三十大棍,大約是被做了手腳,所以不僅沒死而且傷勢很快便好了七七八八。
想來也該是如此,無論是府裡的她的舊勢力,還是她頗有手腕的兒子楊仲庭,都不會眼睜睜看着她殒命。況且,還有楊巡。
好在最近大家都很安分,楊鸢洛這邊,更是尤其安分。
丞相不曾來,生母不曾來,姨娘姐妹不曾來,各位兄弟不曾來,就連野狗,都不曾來。
人們不來的原因有種種,而野狗不來的原因隻有一個:這個小苑實在太過破落寒酸,一看就是沒油水的地方。
好在,還有一個膽小卻忠心的小丫鬟雪影,始終不離不棄。
清晨的皇城街道。
一個少年公子在前面快步似風,一個清秀小厮在後面背着一大框書喘着粗氣追趕。
“小……公子!您等等我啊……!”
“快點快點,不然晚了,那繡花枕頭又不知去哪風流快活了!”
雪影跑得框哧框哧響,身上的錢袋也跟着叮叮咚咚,于是入了小賊的眼。
到了稍僻靜的地方,便被人下了手。
但聞雪影一身尖叫:“我們的銀子銀子銀子!那是我們一個月的月錢啊啊啊!……搶錢啦來人啊救命救命救命……!”
楊鸢洛無奈扶額,本想告訴她才那點銀子,丢便丢了。有需要的話,她随便伸伸手便能弄到一大票。
奈何雪影是個窮慣了的倒黴孩子,竟撒腿追了過去,全然不顧自己隻是個十三四歲的瘦弱小丫頭,而對方是幾個手持短匕的強壯男子。
楊鸢洛歎口氣,隻好也不情不願的跟了過去。
眼看越追越遠,楊鸢洛漸漸不耐,打量了一下四周無人,便索性施展輕功,幾個起落。
恰見已追上了賊人的雪影正與其中一個拉扯,那人脫不得身,終是兇相畢露,舉起了短刀。
本隻是抱着看熱鬧之心的楊鸢洛,眸中頓時一冷。
但聞銳器破空聲,那人的膝蓋突然受到重重一擊,狠狠撲倒在地,翻了幾翻,手中的錢袋脫手丢甩出去。翻身坐起,才看到膝蓋上皿流如注,赫然插着一支銀色的鸢尾朱钗。這才剛剛感覺到了疼,驚痛交加慘叫昏倒。
一切發生于電光火石。
而其餘二賊正忙着接住那淩空飛起的錦繡錢袋無暇他顧,雪影見狀也趕緊撲了過去。
幸得楊鸢洛手疾眼快将她拽回,緊緊抓着還是要為了區區小錢掙紮拼命的小财迷簡直無言以對。
另一邊,二賊跳起,手指剛剛觸到錢袋,眼前突然紫色一晃,錢袋落下,卻是入了另一個人的手。
同時隻一招,二人便軟軟癱了下去,無聲無息。
下手狠厲迅捷,楊鸢洛微眯了眼,待那人一回首,她卻是徹底怔住。
長袍獵獵,孤高難言。細長幽冷的眼眸望過來,刹那便仿佛定住了時光。
墨……西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