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陳劍峰的手機遺失了。他每次來圖書館辦事，總會不由地先坐電梯上到三樓。他知道，隔着一道門，桑如涅就在借閱室裡的流通櫃後。但，他從來不會進去。隻是看着門口挂着的優秀員工照片就好，看一眼她笑得甜蜜蜜，随即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

　　丢失手機之後，他嘗試着撥打自己的電話。而當他聽見電話裡傳來桑如涅的聲音，久違的，軟軟的聲線時，陳劍峰不由地怔住了。

　　陳劍峰約她，第二天中午在某家餐廳見面，交還手機。

　　那家餐廳在他公司的附近，也恰好離桑如涅約見江琴的咖啡館不遠。桑如涅想着，見完江琴之後就能順道過去，也沒多想就答應下來。但挂了電話才一拍腦袋地驚覺，根本就不需要見面啊，直接把手機還在他公司前台不就好了嗎？可再回撥去，陳劍峰卻已經不接電話了。

　　……

　　隔天與江琴老師在咖啡館聊天。

　　合作的初期，桑如涅還擔心自己蹩腳的表達能否符合江琴的要求，但聊得久了，無論桑如涅說得多麼語無倫次颠三倒四，江琴總體貼地從不随意打斷她，鼓勵她由着心底裡的聲音叙述下去。

　　于是，越聊就越是放松，她把心底裡的情緒起伏一股腦兒地說給江琴聽。也好似，是重溫了一次，自己與傅莊明緣分的由來。

　　這種感覺，妙不可言。

　　直到今天，江琴忽然問她，

　　“桑小姐，你有沒有覺得很可惜？有沒有覺得，陳劍峰是對的人，卻沒在對的時間與你相遇？”

　　桑如涅才一驚，從恍然的甜蜜中清醒過來。

　　江琴說的話，她不是沒思考過。偶爾夜半無眠，百轉千回之時，也會感歎起造物弄人。

　　但，她隻是覺得遺憾，卻從不覺得可惜！

　　她雖然錯過了陳劍峰，但與傅莊明磕磕絆絆地走到一起，對她而言，是一種意外的幸福。

　　所以她懇求江琴不要把這一段揣測寫進稿子裡。她不想傅莊明不開心。

　　而特意瞞着他與陳劍峰見面，交還手機，也是因為如此。

　　……

　　午後的陽光燦爛，懶洋洋地撒進落地的玻璃窗裡，照得靠窗而坐的一對男女更顯得俊俏。

　　那女子，長長的黑發披在肩上，白皙的側面表情凝重，一雙眼睛忽閃忽閃。

　　男的，高高的個子連坐着都顯得挺拔，英挺的鼻梁讓他的側面顯得帥氣真誠，一雙眼睛牢牢地定格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是桑如涅。男的，是陳劍峰。

　　他們在午後的落地玻璃窗邊喝着下午茶，讓不遠處躲在車裡的傅莊明居然覺得，何其般配。

　　他心中隐隐一痛。

　　揉了揉鼻梁，又一次舉着望遠鏡觀察餐廳裡的那一對。

　　……

　　若是手機真是陳劍峰丢失的，那麼桑如涅一定會在短時間内還給陳劍峰。而若是桑如涅選擇不見面的交還方式，傅莊明一定會很高興。但，若是他們見面了呢，若是這次見面又擦燃起什麼火花了呢？

　　傅莊明越想就越焦躁。

　　他太明白一見鐘情的感覺。他對桑如涅便是一見鐘情的。

　　可陳劍峰與桑如涅彼此，當初又何嘗不是彼此一見鐘情的呢？

　　于是，傅莊明便坐不住了。

　　他費盡心思得到了心頭之愛，但終究，上天還是不允許他幸福嗎？

　　隔天他早早就做好了準備，換了同事的車，一早就在桑如涅家附近守候着。見她出門了，跟着她的出租車，一路尾随到她與江琴約見的咖啡館。在車裡百無聊賴地等待了整整一個上午，才見到桑如涅與江琴出來了，江琴過馬路離開，而桑如涅看了看表，往另一個路口走去。

　　他，始終小心翼翼地跟着，幾次差點在茫茫的人海裡看走了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荒誕的尾随會不會有結果，但最終，他成功地跟她到一家餐廳門口。傅莊明一眼就瞧見了在門口等候的陳劍峰，在他見到桑如涅的一瞬間，臉上露出了感懷的笑容。

　　他們在落地玻璃窗旁坐下了。于是傅莊明便決定不進餐廳裡，而是靠邊停車，用望遠鏡偷偷地觀察。

　　他多想，這隻是一次普通又短暫的碰面。多想桑如涅擺下手機後，禮貌地交談幾句就起身走人。

　　但，沒有。

　　他們在柔柔的陽光下彼此聊了一句又一句。時間每過一分鐘，傅莊明的心就抽緊一分。

　　終于，當傅莊明看見陳劍峰居然沖動地一把抓住了桑如涅的雙手，而桑如涅隻是呆呆地望着他，卻沒有拒絕時，傅莊明終于耐不住絞心的痛處，狠狠踩下油門離開。

　　……

　　“你在哪兒？”傅莊明打電話給桑如涅時，她剛剛結束了與陳劍峰的碰面，失魂落魄地離開。

　　“我在外面……”

　　“和江琴聊完了？”

　　“恩，對。”桑如涅點點頭，總覺得傅莊明的聲音怪怪的，混雜着疲倦與失落。他最近一直是這般的狀态。

　　“聊了很久啊，一直都在和江琴聊？”傅莊明卻陡然這麼問。

　　桑如涅心虛地頓了頓，才回答，“今天是聊得久了些。”

　　“恩，那好。”傅莊明好似歎氣了一聲，才道，“我在工作，先挂了。”

　　“好，我們……”桑如涅還想說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但傅莊明已經果斷地挂了。

　　手機的忙音，被突然挂斷的錯愕，讓桑如涅一時站在馬路上，愣得久久回不了神。

　　……

　　妝甯從歐洲回來了，帶着大包小包的戰利品。但當她回到冷冷清清的家裡，卻無人與她分享喜悅。

　　傅莊明出差了。他對桑如涅是這麼交代的，但當妝甯打電話詢問助理李青時，李青卻驚訝道，

　　“出差？沒有啊，傅經理是請假了，拿了兩天年假，也沒交代去哪兒。好在最近公司也不忙。”

　　“這樣啊，謝謝。”妝甯客氣地挂上電話，心裡蒙上一片疑雲。

　　哥哥和桑小姐，到底是怎麼了啊？

　　……

　　“哥哥有說過，他去哪裡出差嗎？”妝甯再次詢問桑如涅。

　　“沒有，他也不是第一次出差了，所以我沒多問。到底怎麼了？”妝甯反反複複地追問，讓桑如涅察覺到蹊跷。

　　“不……隻是他沒和我說一聲就走了，我有點生氣罷了。”妝甯落寞地笑了笑，随即挂斷了電話。

　　手機的忙音讓桑如涅失神片刻。她挂斷之後，想了想，終究不安地撥給傅莊明。

　　的确，傅莊明常常出差，少則兩三日，多則半個月。作為女朋友，桑如涅很懂得不要輕易打攪男人的工作，當傅莊明出差時，她很少用電話纏着他。

　　但，這一次真的不太一樣。

　　桑如涅聽見電話裡那句甜美的“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不禁發起愣來，随即挂斷了，狠狠心又打。還是打不通。

　　不甘心地留了短信給他，桑如涅把快沒電的手機連上充電器，一彎腰，竟禁不住地濃濃地歎了一口氣。

　　……

　　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兩天，在把兩個最親近的女人折騰得心力交瘁之後，總算第三天一早，傅莊明回家了。

　　這些天總是睡得淺淺的妝甯，在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時，就興奮得一躍而起，從床上一路打赤腳跑到玄關處。瞧見傅莊明神色稍有憔悴，但一雙眼睛在晨色中顯得溫柔而安定。妝甯不知為何，眼眶一紅，也顧不得自己皺巴巴的一身睡袍，沖上前就一把抱住了傅莊明。

　　“哥哥！這兩天你去哪兒了！我從歐洲興沖沖地回來了，一進門就黑燈瞎火的！”妝甯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兄妹倆一起生活的這二十多年來，傅莊明從來沒有如此過，沒給她留下隻言片語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哪怕隻有兩天而已，但妝甯真的受不了！

　　“你上次給我的回國日期，不是今天嗎？”傅莊明錯愕地哄了哄懷裡的妝甯，反手關上門，“我還想着下午去機場接你。”

　　“咦……”妝甯一愣，才依稀懷疑起，是不是上一次和哥哥通電話，糊裡糊塗報錯了回程機票的日期。想來傅莊明一向仔細，但手機關機了整整兩天，一定事有蹊跷！

　　于是妝甯虎着臉，不顧傅莊明溫柔地幫她擦去眼角的眼屎，妝甯拉着他在沙發上正經危坐，嚴肅道，

　　“傅莊明先生，你失蹤了整整兩天，我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傅妝甯小姐，你問吧。我可以回答的，一定一句不漏。”傅莊明點點頭。

　　“第一，你失蹤了整整兩天，去哪兒了？”

　　“随意去散散心，這兩天在烏鎮的酒店裡。”

　　“烏鎮？”上海的一座臨近水鄉。

　　“對。”

　　“好吧。”妝甯皺着眉，會去那種地方散心，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測，于是又大膽問道，“傅莊明先生，所以你根本不是出差咯！所以你是騙了桑如涅的咯！而你騙她的目的，隻可能有兩種：一，你背着她去烏鎮玩女人。二，你們之間出問題了。”

　　傅莊明聽了，差點從沙發上掉下來，揉着鼻梁苦笑道，

　　“妝甯，哥哥在你心中的形象，會是那種背着女朋友鬼混的人嗎？”

　　“你雖然是我的哥哥，但畢竟首先是個男人！”妝甯狐疑地望着他，直到傅莊明的眼神一冷，她才讨好地讪讪而笑，

　　“好吧好吧，知道你追女朋友不容易，應該不是會鬼混的人……那麼，是第二種可能咯？你和桑如涅，出問題了？”

　　傅莊明沉沉地點點頭，妝甯就立刻龇牙咧嘴道，

　　“說吧！是她對不起你，還是你對不起她！”

　　“妝甯，感情的事情，不分對錯，也沒有誰對不起誰的說法。”

　　“哦，那我換個說法。是誰先違背了你們愛的誓言？”

　　“妝甯，我和如涅都還沒結婚呢，哪裡有什麼誓言？”

　　“傅莊明！”妝甯忍不住拿抱枕砸他，“你就不能不和我繞圈子嗎！”

　　“妝甯……”傅莊明苦笑着接住抱枕，“我沒有在和你繞圈子，感情沒有對與錯，隻有……合适或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你們倆中間的某一位，覺得彼此不合适了？”妝甯眨眨眼，蓦地暴跳起來，“該不是桑如涅小姐心思活絡了吧！”

　　“妝甯……”他張了張嘴，終究眉頭一垮，歎氣道，“我不知道。這兩天我一直在思考，若是她……她真的認為自己選錯了，我該怎麼辦？”

　　“哥！”妝甯急了，她從未見過傅莊明如此無措的模樣，“桑如涅怎麼可以這樣！”

　　“她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傅莊明無奈地苦笑一聲，“我們沒有結婚……甚至很多人結婚，有了孩子，都會後悔。我隻是不希望她後悔。”

　　…………

　　傅莊明梳洗一番，換了身衣服就強打精神去上班了。

　　徒留下妝甯在沙發上枯坐着大生悶氣，聽見手機來了短信，她氣呼呼地一把抓過，居然這麼巧，就是罪魁禍首桑如涅發來的短信！

　　“你哥哥回來了嗎？”

　　昨天早上，她也發了一模一樣的短信。

　　昨天，妝甯尚還和她統一戰線，擔憂得不得了。而現在，妝甯瞧着屏幕上“未來大嫂”幾個字，頓時覺得郁結難舒！

　　她抓着手機，在沙發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随即一字一句地回複她，

　　“哥哥回來了！你們倆好好見一面吧！”

　　就這樣！

　　妝甯打算不再理睬桑如涅，抱着抱枕安心睡一個回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