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臨近春節，人心就越是松散。

　　區圖書館裡挂起了喜氣洋洋的春聯，空調開得越來越暖，害的桑如涅在流通櫃後總是懶洋洋得想睡覺。

　　“喂，聽說元旦那天，傅莊明上你家吃飯了？”劉曉雲和方毅成推了推昏昏欲睡的桑如涅，問道。

　　“你們聽誰說的？”桑如涅眨眨眼。

　　“宋美佳阿姨啊！傅莊明送了點年貨給宋阿姨，提到的。宋阿姨可高興了。”

　　桑如涅笑了笑，“因為我爸媽想見見傅莊明，不過春節上門好似太正式了，我們才在一起不過兩個多月。所以就選在了元旦，簡單上門吃了一餐飯。”

　　“哦？那麼傅先生表現得如何？”劉曉雲積極發問。

　　“他啊，又是給我表弟紅包，說是提前給壓歲錢；又是幫我媽刷碗；又是陪我爸看國際新聞聊國家大事；最後還和我前姨夫喝酒聊感情……總之，全家人都被俘虜了，說我找了個好男人！”

　　“哦，傅先生成績斐然啊！原來女婿上門，就要這麼熱情的！”方毅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劉曉雲就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又奇怪地問桑如涅，

　　“咦，你前姨夫也在？那你小姨呢？”

　　“前姨夫在，小姨自然是不在的！”桑如涅感歎了下，恰好有讀者還書，聊天就此終止。桑如涅一邊兒掃描着書籍，一邊兒回憶着那一晚，傅莊明和前姨夫張明忠站在露台上，彼此握着一罐啤酒閑閑的聊天。那兩人的背影居然都顯得那麼落寞！張明忠也就算了，怎麼傅莊明也是一副‘天大地大何處容我心’的感覺？

　　……………………

　　這一天下班後，原本傅莊明約了和桑如涅一起吃晚飯。但臨時挂了個歉意的電話給桑如涅，說自己要加班。

　　桑如涅理解地點點頭，自己随意在街上吃了點東西後回家，卻是坐立不安地看着鐘發呆。

　　八點半的時候，桑媽媽在織着毛線，桑爸爸在看着電視。

　　桑如涅心不在焉地發消息給傅莊明，

　　“還在加班嗎？”

　　傅莊明隔了一會兒回複她，“還在公司，手頭事情挺多。”

　　“就你一個人模範員工！”

　　“的确，他們都走了。不過有些事情，也必須是我來做的。”

　　桑如涅隐隐歎氣，不知為何，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元旦那晚，他與張明忠站在露台上的背影。終于，她坐不住了，換了衣服拿了錢包去玄關處穿鞋子。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桑爸爸問。

　　桑媽媽就擡了擡頭，“别太晚回家喲。”

　　桑如涅輕輕一笑，轉身出門了。

　　………………

　　上佳佳食品公司她沒去過，但平日聽傅莊明提起過地址。攔了部出租車摸索着過去了，在大樓下的粥品店買了一碗海鮮粥。想起那時，自己對傅莊明還躲躲閃閃時，他曾經買過自己一件衣服，随即厚着臉皮要自己給他送宵夜抵債。

　　現在，倒是應驗了。

　　隻是沒料到送夜宵的行動還磕磕絆絆的。本想給傅莊明一個驚喜，卻在樓下大堂就因為生面孔，被保安硬生生地攔下了。隻得哭喪着臉電話聯系了傅莊明，保安這才放行上樓。興緻本就消磨了一半，到了傅莊明的辦公室，居然瞧見他桌上已經擺着一碗宵夜。桑如涅一愣，頓時委屈地把海鮮粥往桌上一擺，氣呼呼地轉身就想走。

　　傅莊明眼尖地看出她情緒不佳，于是及時把辦公室門一關，攔着她，

　　“怎麼了！才來就走？”

　　“你下次有宵夜了，拜托早點兒和我說！害的我白跑！”桑如涅咬牙切齒，又忍不住道，“不是哪個漂亮妹妹送來給你的吧！”

　　傅莊明含笑道，“的确是漂亮妹妹。是親妹妹，妝甯送來給我的。”

　　“哦？”桑如涅瞥了他一眼，聽是妝甯，心裡也稍稍冷靜了下。傅莊明趕緊識趣地把妝甯的夜宵往邊上一推，打開桑如涅的海鮮粥，

　　“有兩把勺子，你還走什麼？早就打算了和我一起吃吧。”

　　桑如涅冷笑一聲，“的确是兩把勺子，一把給你左手用，一把給你右手用，那樣就不會寂寞了。也就不需要我了。”

　　“如涅……”傅莊明歎氣一聲，“你……究竟是在生什麼氣？”

　　桑如涅聽了，垂了眼簾，瞥見他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和他眼角淡淡的疲倦。忽而就愧疚心起，

　　“我沒在生氣……你不餓的話，海鮮粥我吃。你還是繼續工作吧，我陪你一會兒。”

　　傅莊明沉靜地看了她片刻，可能是工作真的太多，他也無暇再顧忌她奇怪的感受，又回到文件旁，專心地工作起來。

　　桑如涅就捧着海鮮粥退到一旁的沙發座上，一口一口地吃着，身子靠着落地玻璃，望着窗外璀璨迷離的都市夜景。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一碗粥要見底了，傅莊明的一隻手忽而拿着紙巾輕輕地擦過桑如涅的嘴，

　　“瞧你吃的。”

　　随即，他整個人也窩進了沙發座裡，好似很疲憊地靠在桑如涅身上，伸手柔柔地擁住她的腰肢。

　　“都做完了？”桑如涅不由覺得憐惜，看傅莊明閉着眼休息，輕輕撩了下他垂在眼前的碎發。

　　“恩。”傅莊明眼也不睜，卻蓦地幽幽道，

　　“如涅，你今天怪怪的。有心事？”

　　“沒有……”

　　“不肯說？”傅莊明還閉着眼，卻負氣地越發用力地抱着她。

　　抱得桑如涅都覺得痛了，才求饒似地推開了他。随即沉默了片刻，她終究喃喃地問出口，

　　“元旦的那一晚，你和我前姨夫在露台上，都聊了些什麼？”

　　“你就想知道這個？”傅莊明疑惑地睜眼。

　　“恩……”

　　“為什麼？”傅莊明凝眉看着她。

　　“那一晚，我看着你們倆在露天聊天。我總覺得……有心事的人，是你。”桑如涅終于說出口了，随即溫柔地調整了下身子，窩在傅莊明的兇前，靜靜地等待他回答。

　　傅莊明的兇口，心跳有一點快。他伸手圈住桑如涅柔軟的身子，歎息道，

　　“我真的沒什麼。可能最近工作比較忙，那晚又被你前姨夫的情緒感染了。我看得出，他還是很愛你的小姨。很愛又得不到，所以很痛苦。”

　　“這樣啊……”桑如涅全然信他，安安心心地點點頭。

　　傅莊明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嘴角卻沉重得擡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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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傅莊明與張明忠站在露台喝啤酒。

　　傅莊明是第一次見這個普通老實的中年男人，喝了酒後，吐露的全是他對前妻的不滿……和眷戀。

　　“你知道嗎？當初我對嬌嬌一見鐘情，她卻一點兒也沒在意過我。我雖然執着地追求她，不顧一切地等候她，但……但那隻是因為我太喜歡她了，我完完全全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她真的會被我打動……我原本以為，我這輩子就該是把嬌嬌存在心裡，女神一樣地供着了……可是有一天，嬌嬌卻真的屬于我了！我很高興，我瘋了一樣地高興……可高興之後，你知道是什麼心情嗎？”

　　“是害怕。”傅莊明平靜地回答。

　　張明忠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心有靈犀地，兩個大男人碰了碰啤酒罐子。

　　“對！沒錯，是害怕！我怕得要死，讓我得到了再失去，簡直是生不如死……其實我這種沒用的男人，哪裡配得上嬌嬌？她第一眼看不上我，這輩子其實都看不上我！她嫁給我，隻是因為累了，糊塗了，被我纏得昏了頭……她一定很後悔……哪怕有了兒子都會後悔……”

　　傅莊明沉沉地聽着，聽着張明忠說李嬌嬌，他的心裡冒出的，是桑如涅的臉。

　　不顧一切地追求她，是因為自己太喜歡。

　　卻沒料到她真的會屬于自己，狂喜之後，是患得患失的懼怕。

　　得到之後再失去，簡直生不如死。

　　她第一眼看不上自己，這輩子都會看不上，哪怕真的和自己在一起了，也是因為累了，被自己纏得昏了頭。

　　她，将來一定會後悔……

　　她，指的是李嬌嬌，還是桑如涅？

　　傅莊明的心頓時一陣刺痛，仰頭猛喝了一口啤酒，和張明忠站在露台，一次又一次地碰着罐子。

　　殊不知，桑如涅正擔一臉憂地站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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