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衛禮剛想說什麼,便有人來報:“大将軍,元帥來了!”
花蝶衣一愣,囑咐了夜舞一句,“我先去找爹,等一下你去點将台找我!”
點将台?
夜舞眨眨眼,去點将台作甚?
“主子,隻怕是因為饷銀,元帥是來找您的。”葉漣低聲提了一句。
夜舞點點頭,看着四周的士兵們全都朝着一個方向跑去,夜舞便指了指那方向。“走吧,跟過去瞧瞧,也不曉得花叔又想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王爺再怎麼樣,也都是圍着這北大營轉。了不起,多問主子您要些吃的喝的給他們。”葉漣低低笑了。
楚天贊同的點點頭,他們主子手裡邊,吃的喝的還真是不少。
夜舞也笑了,不就是吃的喝的嘛!這有何難。
點将台上,花浔帶着人正在上面。
夜舞挑了挑眉,花蝴蝶居然換了軟甲!一身銀光閃閃的軟甲,目光光影萬千,沉寂深邃,如同廣袤的夜空。這樣一看,花蝶衣倒真的是美……是男孩那種帥氣的美。
而花浔,一身黑色的铠甲,淩洌沉斂,挺拔立于點将台上。花浔,以他率領的北大營,攻城掠地,從未戰敗,是墨龍皇朝衆多将士中的燈塔。
花浔看見了站在下面的夜舞,低頭沖着花蝶衣說了些什麼。
花蝶衣側頭看見她,眼裡多了些許暖意,親自迎了她上點将台。“上去看看如何?”
“好!”夜舞點點頭,跟着他上了點将台。“這樣的你,很少見。”
花蝶衣笑笑,不語。
點将台下,是肅穆整齊的将士。齊整整的鐵甲寒槍。
花浔說了不到兩句,便被下面震天動地的喊聲打斷了。
夜舞就站在上面,聽着他們震天動地的喊聲,突然有一種回到了她在軍營的那個時候。一樣的神采,一樣的為了家國駐守在最艱苦的地方……
輕輕歎了口氣,花浔是個很會帶兵的人,怪不得,燕雲十六州成為了鞑子最難啃的骨頭。
站在這樣的地方,感受着這樣的人,夜舞輕輕笑了。
“你笑什麼?”花蝶衣點了點她的頭。
夜舞回過神。才發現點将台下已經沒什麼人了。“咦?人都走光了?”
“不然呢……一直在這點将台下站着做什麼?你在想什麼?怎麼站在上面就發起了呆?還在想先前的事情?”
夜舞搖頭,道:“我沒事總想那個作甚!不是,隻是突然間。覺得為他們做的還太少!”
衛禮快走兩步到夜舞跟前,做了揖。“方才的事,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不會,事情過去便是過去了,總記着。太累。”夜舞笑道,指了指葛安等人問:“衛叔叔,是這樣,夜舞想知道,這北大營裡,有多少像葛安這樣因戰事行動不便的人?”
花浔低頭看着她。“你問這個想做什麼?”
“嗯……山莊裡需要些人手。我想……也許……葛安他們可以去殘舞山莊安家落戶。”夜舞撓了撓頭,這個想法,是突然有的。
衛禮一驚。問道:“這……你不嫌他們?”
“嫌?”夜舞很奇怪。“我為何要嫌?将士身上的每一道傷,都是英雄的象征。因為他們是為了保護黎民百姓受的傷,雖然行動略有不便,但是他們該是自豪的!軍中的每一個人都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我一個被千萬将士護着安全的人。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他們?我殘舞山莊雖說不大,但為他們提供一個容身之所卻是舉手之勞。山莊的每一個人,都在等着這些英雄們去安家落戶。”
葛安等人,聽了她的話,第一次挺起了兇膛。
葛安搓搓手,道:“可……我們能幫得上什麼忙?”
看着葛安局促的神情,夜舞便笑了,道:“你别這麼緊張,我又不吃人!”
花浔一笑,拍了拍葛安,道:“小舞的确不吃人,她那裡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你們若是去了,隻怕再也不想回來了。”
葛安就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夜舞。
夜舞給他看的不好意思,摸了摸頭。
“小舞是天香酒樓的老闆,你們吃的用的,很多都是她送來的。”花浔又道。
一說起天香酒樓,葛安便睜大了雙眼。旁的不曉得,天香酒樓他是曉得的!“你……真的是天香酒樓的老闆?!我沒有在做夢?”
夜舞點點頭,笑道:“你沒有在做夢。葛安,你們不該因為這些傷痛就看不起自己。斷了腿,你們還有手;沒了左手,你們還有右手;即便是兩隻手都沒有了,可你們還活着,還有一顆頭腦。我們每個人,生下來,活着,就有他自己存在的價值,即便這些小小的價值在旁人的眼裡微不足道,但這不代表着你們就要否定自己。你們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該讓你們引以自豪。因為,是你們,跟那些死去的人,保住了這邊防。是你們跟那些活着的人,繼續守在這邊防,不讓鞑子踏入墨龍一步,不讓他們殘害我們的同胞、侵犯我們的國土!”
看着葛安等人震驚的眼神,夜舞繼續笑道:“葛安,你們每一個上過戰場還能活下來的人,都是一本豐富的書,你們有着比平常人更多的生存智慧,因為你們好不容易從戰場活了下來,對戰場的經驗是豐富的。那麼,你們可以把你們活下來的經驗說出來,比如多高的山上有什麼,怎麼查探對方的情況時還能不被發現,怎麼在山裡做飯還被人發現有煙火……等等,諸如此類,包括天氣,下雨,方向這些,都記錄成冊,然後,我們就能避免損失更多的将士,不是麼?這樣的你們,還是沒用的人嗎?”
“還有,再來說你們可以做的活。沒了手的,可以用腳來碾藥,那些藥,可以救很多人。有手的人,做的就更多了不是嗎?不能打水,但一隻手還是可以拎水的,給菜園子澆澆水這樣的事情還是很容易的。不要再說自己沒用了,這樣……你們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對不起那些為了讓更多的人活着而死去的你們的人!”夜舞說着,長長的歎了口氣。
楚天看着葛安笑道:“就是,想那麼多做什麼,咱們山莊裡,人很好的,你又不是一個人,怕什麼?”
“等回到山莊,我帶你去酒喝,保準你喝了主子的酒,再也不想外面的酒。”楚天也道。
“好!好!”葛安擦擦眼角的淚,眼眶還都是紅的。
夜舞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她好像太激動了,把人都給說哭了。
“小舞……你真的可以把他們說的記錄在冊?”花浔的關注永遠在這上面。
夜舞點點頭,道:“當然可以!花叔也覺得有用?”
“原本沒想這麼多……但聽你說起來,才覺得,原來葛安他們活下來的人,有着很重要的價值,以往……是我忽略了,是我這個做元帥的失職。”花浔倒也不矯情,直接說是他自己沒做好。
葛安緊張的直搖頭,“不!元帥已經做得很好了!若不是元帥,隻怕我們死的人會更多……就像……說的,我們還活着!現在我覺得,活着很好!”
“正因為你們活着,才有人記得那些死去的人,在他們的忌日,還會有人記着給他們倒一杯酒。”夜舞眯了眯眼,這句話是她前世當戰地醫生時,她的一個帶隊指導員說過的話,她一直記得。“死去的人,什麼都沒有了,而活着的人,卻還擁有很多。你不能為了死去的人而死,但你可以為了死去的人活着,連他們的那一份一起活着。因為活着,才是他們曾經存在過的證明!怎麼樣……花叔願不願意讓葛安他們去殘舞山莊生活?而……葛安……你們願意來我殘舞山莊,過完這輩子嗎?”
葛安頻頻點頭,激動地看着花浔,生怕他不答應。
“衛禮!把這些人的軍戶交給小舞!”花浔迅速做了決定。
“謝謝花叔。”夜舞便笑了。
“如若有一日俺上了戰場,變成殘廢,俺也能去殘舞山莊不?”一個小兵突然忍不住問了這麼一句。
“如若真有那日,殘舞山莊給你養老!進了山莊,就是山莊的人!山莊就是你的家!”夜舞笑道,看着那問話的小兵。“我可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也希望那些嘲笑葛安的人,仔細想想,如果日後你們上了戰場,也大難不死,像葛安他們一樣行動不便,被人這樣嘲笑,你們會是什麼感覺?今日因,他日果。有時候,人積德,不是為了子孫後代,也不是為了任何人,隻是為了自己!”說罷,夜舞揮了揮手,朝前走去。
葉漣看了他們一眼,突然道:“我家主子經常說一句話,叫‘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你們在嘲笑葛安他們的同時,何嘗不是嘲笑将來的你們?沒有敢保證,上到了戰場之上,每一次都能完完整整的活下來!”說完,葉漣便追上了夜舞,跟在她的身後。
花浔一笑,也跟了上去。
花蝶衣看着夜舞,深深吐了口氣。這樣的夜舞……太珍貴!他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夜舞!
衛禮狠狠地握緊了手,突然之間,衛禮覺得,他們做了這麼多,要的也不過是旁人一句承認的話而已!
他們走後,在場的人都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