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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他定有過人之處 天如玉 4120 2024-01-31 01:10

  長孫信走後,官舍裡就隻剩下了神容。

  午間,廣源走在園中,看見了那群剛去内院伺候貴人用飯的仆人們,竟沒怎麼見少,可見貴人依舊在家中受寵得很。

  正想着,神容從内院出來了,恰好也穿過園中,看到了他。

  “你這是拿的什麼?”

  廣源手裡捧着件黑厚的胡服,上面還壓着條一指來寬的革帶。

  他垂頭回:“是剛做成的冬服。”

  神容看了看天,頭頂天藍雲白,秋高氣爽。

  “哪裡到冬日了?”

  廣源解釋:“貴人有所不知,幽州前陣子總起大風,這就是冬日要提早來的兆頭。”

  神容原本隻是随口一問,聽到這句臉色頓時認真起來:“當真?”

  廣源點頭:“真的,我在此三年,早聽人說過,後來發現确實如此。”

  神容心覺不妙,若是這樣,那留給他們開礦的時間就不多了,得趕在冬日前将最難的一段掘出來才行。

  她轉頭吩咐:“去準備,我要即刻去問刺史借人。”

  紫瑞應下,去備車了。

  神容看一眼那件胡服,分明是軍中式樣,心裡有了數:“這是給他做的?”

  廣源稱是:“是給郎君做的,他正要去轄下巡防,很是偏遠,或許能用上。”

  他要去巡防?神容此時才知道這消息,這麼巧,還是馬上出發。

  紫瑞回來了,手裡拿着她的披風:“少主,現在便走嗎?”

  神容又瞥了眼那胡服,那男人可能沒嘴,都不知道留個信的,當她不存在一樣,真不知是不是存心的。

  她點頭:“走。”

  ……

  入車後,神容先派了個護衛去請趙進鐮。

  她知道幽州城門關得早,此時已過午,離大獄又遠,不好耽擱,便先行上了路。

  一路順暢,東來護車在旁,快到大獄時,眼睛敏銳地看到了後方趕來的一行人馬,向車中禀報:“少主,刺史親自趕到了。”

  車在大獄外停下,神容搭着紫瑞的手下來,往後看,果然來的又是趙進鐮本人。

  剛到跟前他便道:“女郎說的緣由我已知曉了,看這架勢,冬日确實會提早來。”

  他自馬上下來,接着說:“此事我一直記着,近來也差人安排了,本打算交由令兄定奪,如今他既然回都去了,那就還是請女郎看吧。”

  神容稍微放了心,還好這位首官辦事牢靠,點頭說:“那再好不過。”

  值守獄卒出來迎接,神容仍留下紫瑞,隻帶東來随行。

  趙進鐮與她一同進去,看了看她神情,提了句:“隻是今日不巧,山使正要出去巡防。”

  他這回又親自來,還不就是因為山宗把人托給他了。

  神容邊走邊擡手攏着披風,抿抿唇,将兜帽也罩上,隻嗯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直至進了大門,她停了一下,想起了那日的幹澀不适,才問:“這裡面是不是得先灑些水?”

  趙進鐮料想肯定是山宗跟她說過這大獄的情形了,笑道:“獄卒們會料理的。”

  她這才往裡走。

  大獄裡确實在料理,所有通風高窗皆閉,地上有澆過水的痕迹,但随着走動,很快就幹了。

  後面還有獄卒在拿着桶跟着澆,這才能維持那點痕迹。

  沒多久,他們便又到了之前去過的那一片牢房外的空地上。

  這空地本就是個高牆圍住的院子,穹頂嚴密,裡面也澆過了水,四周豎着火壇,裡面火光熊熊,照得四下透亮,正方便挑人。

  趙進鐮點了個頭,吩咐說:“去把人帶出來吧。”

  獄卒們分頭行事,先将他們進來的那扇兩開的大門關上,又有序地去牢房裡提人。

  之前被挑過的那些人都已被移走,這次是另一批人,有許多是從另一片牢房帶過來的。

  神容特地留心了一下他們過來的方向,經過了一條長長的過道,正是之前她去底牢的那條道,想來一定也是一批重犯了。

  犯人們分列被押了過來,在獄卒泛着寒光的刀口下,挨個跪下,竟烏泱泱地跪了一大片,一眼望去,漆黑的一片頭頂。

  趙進鐮道:“這回能帶出來的都在這裡了。”

  話音未落,卻見神容已經邁步,竟親自上前去看了。

  他暗自驚異,這位貴女的膽識可真是異于常人。

  火光照着,各色犯人都有,比之前要好很多,神容看到了不少壯年。

  她取了塊帕子在手裡,輕掩口鼻,腳下緩慢地在犯人當中走着,一步一看,凡是覺得不行的,便朝身後東來看一眼。

  東來接到示意便伸手拽住對方囚衣後頸,将之拽到一旁。

  不多時,被篩出來的人就一大群了,獄卒們将他們都押回去。

  神容從最後兩列人當中走過去,發現他們都披頭散發,看不清臉,手上不僅有鐐铐,腳上也有腳铐,但看着身形都很壯實。

  她走回去,拿下帕子,低聲問趙進鐮:“那最後兩列是關外的?”

  趙進鐮看了一眼:“正是。”

  那就難怪是這般模樣了,神容剛才看着就覺得眼熟,因為在驿館裡見大胡子們捉的就是這樣的人,說不定他們當日抓的那幾個就在其中。

  “關外的不行。”神容不放心,哪怕他們明擺着能用,但敵寇就是敵寇。

  趙進鐮認同:“确實,先前安排時隻叫他們将身體好的都拎出來,身份卻也要緊,關外的自然不行,山使也不會松口。”

  神容聽他提到那男人,不自覺算了下時辰,料想他此刻應當走了。

  ……

  軍所大門外,此時整隊待發。

  送完長孫信回來的胡十一這次也要随行,他手裡拿着廣源送來的那身胡服交給了後方行軍收納,轉頭看前面:“頭兒,咱這回還是夜巡?”

  山宗站在他那匹高頭大馬旁,纏着護臂,緊緊一系:“嗯。”

  夜巡是最出其不意的巡防,以往沒有,屯軍所建起來後才開了這先河,衆人都認為這是他獨創出來應對關外的軍策。

  否則他們也早已出發了,何必到這午後日斜才動身。

  準備妥當,山宗上馬:“都安排好了?”

  胡十一道:“軍所有雷大,張威會去伺候那金嬌嬌,都已妥當了。”

  說到金嬌嬌,他倒是又想起了一茬:“對了,刺史派了人來送行,順帶捎了個信,那金嬌嬌今天又去幽州大獄裡挑人了。”

  廣源來送了衣服不久,刺史的人就到了,他趕着上路,就全給打發了。

  山宗一手扯了缰繩,想起先前那麼警告她不要再去,居然還是去了,還真是沒個聽話的時候。

  “去把這幾日送到的獄錄拿來我看看。”他忽然說。

  胡十一都準備上馬了,這話隻好又回頭去軍所,取了那本獄錄來。

  獄錄記述幽州大獄諸事,主要是為了監視犯人行動。

  山宗坐在馬上,翻看了一下,近來太平無事,尤其是柳鶴通,用完刑後老實得很,再沒有過鬧事舉動。

  他将獄錄丢回去:“那些關外的呢?”

  胡十一接住:“他們?料想是被咱們抓怕了,聽說進牢後一直安分着呢。”

  山宗冷笑:“關外的就沒安分過。”

  胡十一愣了愣:“啥意思啊頭兒?”

  “當時驿館裡收到五個關外的,緊接着巡關城就又抓到幾個,他們來得頻繁了些,倒像是刻意在送。”山宗手指抵着腰間的刀,慢條斯理地說。

  幽州大獄那種地方,關進去有動靜才是正常的,越順服越不對。

  不知道他們如此忍耐,是不是在等一個機會。

  ……

  “女郎可選好了?我們進來已久,怕是天色已晚,回城都要叩城了。我擔着責,可不能叫你久待。”大獄裡,趙進鐮看着身旁披風籠罩的身影,在這大牢裡明顯出挑的格格不入。

  神容轉頭看來:“刺史擔了什麼責?”

  趙進鐮驚覺失言,撫須而笑:“沒有。”

  神容也沒在意,轉過頭去,又看向空地裡挑剩下來的人。

  似有視線投過來,她順着看去,隻看到最後那兩列跪着的人,但他們披頭散發的,夾在這衆多人當中,并不能看清,或許是她看錯了。

  她對東來道:“将那後兩列的先帶下去,剩下的再看。”

  東來領命,去向獄卒傳話。

  幾個高壯的獄卒立即邁着虎步過去,提刀呵斥:“起來!走!”

  他們對其他犯人還算公事公辦,但對關外的分外嚴厲。畢竟是敵方,若非要留着他們性命盤問軍情,敢這麼潛入關内,早該殺了。

  那一群人被連拖帶拽地提起來,緩慢拖沓地往那通道走,要回到那幽深的牢房裡去。

  一個獄卒嫌他們走得慢,上去就踹了一腳,被踹的犯人一頭撲倒在那道口,忽就不動了。

  神容本已去看其他人,聽到動靜朝那裡看了一眼。

  “少他娘的裝死!”獄卒上前去扯,手剛伸過去,那地上的一躍而起,手鐐一套,扣上他脖子,撲上去就咬住了他耳朵。

  獄卒痛嚎,隻這瞬間,另一個披頭散發的就沖向了他下盤,他手裡的刀一松落地,便被第三人奪了去。

  混亂乍起。

  這一番動作迅疾如同演練過百遍,在場的犯人頓時全都跟着亂了。

  東來快步上前,護着神容後退。

  趙進鐮已然大驚失色,一面招手喚獄卒,一面擋在她前面急喊:“快!通知山使!”

  已有獄卒跑去開門,但随即他就想起來,山宗已經走了,臉瞬間又白幾分。

  神容愕然地看着眼前劇變,一手下意識地緊按懷間書卷。

  眼前已成鬥獸之地,重犯狠戾,似早有預謀,獄卒撲壓,人影翻蹿,滿耳都是嘶吼之聲。

  忽聞轟隆馬蹄之聲,如雷震地。

  她轉過頭,隻聽見一陣昂揚馬嘶自外卷來,緊接着蓦地一聲巨響,大門乍破,當先一馬沖入。

  馬上的人一躍而下,黑衣烈烈,凜步攜風,一手抽出刀。

  後方衆騎齊下,抽刀而上。

  剛殺了一個獄卒的犯人認出了他:“山……”

  山宗一刀揮出。

  鮮皿濺到鞋尖,神容後退一步,睜大眼睛看着那男人。

  山宗仗刀往前,腳下連停都沒停一下,刀尖鮮皿淋漓:“動手的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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