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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零傷亡,破萬賊】

王梓鈞 4050 2024-01-31 01:10

  吉安府有很多望族,但哪個姓氏的人最多?

  劉氏。

  漢景帝之子、長沙定王劉發,一共生了十六個兒子,其中一子受封安成侯,管轄安福、永新、泰和等縣。

  一代一代繁衍生息,已然遍布吉安各縣,甚至遍布整個江西。

  吉安有上千個村落,整村整村全部姓劉!

  此時此刻,陳茂生就在一戶吉州堂劉氏的家中――大族的主宗和祖宅,肯定不會在城裡,因為城裡根本容不下。

  這戶人家以經商為業,因此搬到城裡定居,不過在鄉村也有田産。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他們以為陳茂生是來洗劫的,呼啦啦跪了一地。甚至主動獻上财貨和糧食,隻求滿足反賊胃口,期待反賊不要殺人。

  陳茂生卻說:“趙先生創立了大同會,大同是什麼?大同在鄉下,就是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城裡沒什麼農民,可城裡有許多家奴……”

  “大同沒有高低貴賤,士紳商賈是人,奴仆就不是人?在趙先生的治下,已經沒有家奴,全部家奴都被釋放。我們不要銀子,我們不要糧食,大同會是給苦命人做主的,你們快快拿來家奴的賣身契!”

  劉定中傻望着這些反賊,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反賊不要金銀,也不要糧食,居然跑來釋放家奴?

  “快點,把家奴的賣身契拿來,我還要走下一家呢!”陳茂生怒斥道。

  劉定中吓得一哆嗦,連忙說:“我……我這就去拿。”

  賣身契還沒到場,陳茂生繼續宣傳道:“各位家奴兄弟姊妹,你們都不要怕。不瞞大家,趙先生以前也做過家奴……”

  “轟!”

  滿院子嘩然,家奴們震驚莫名,這次占領府城的賊頭子,居然也是一個家奴!

  震驚之餘,還有些興奮。

  陳茂生又說:“趙先生是家奴,我以前是戲子,咱們都是賤人。可天下誰不是賤人?佃戶是佃奴,農戶是農奴,工人是雇奴,士兵是軍奴。就連那些讀書人,不也給人做奴才?當了官便是官奴,考科舉便是士奴。誰能比誰高貴?”

  “願意跟咱們走的,以後都是兄弟姊妹。想種地給你們分田,想做活給你們找工作。沒人再敢欺負你們,沒人再敢打罵你們,你們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你們看我身後的人,陳淮,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戲子。”

  “劉振宗,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嘿嘿,我是梅塘鎮劉老爺的家奴。”

  “劉高,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我是白沙鎮劉老爺的家奴。”

  “蕭仲,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我是黃橋鎮蕭老爺的家奴。”

  “你們如今可都吃得飽?”

  “頓頓吃飽。”

  “可有人敢打罵你們?”

  “去他娘的!”

  “……”

  看着威風凜凜的陳茂生及其手下,許多家奴開始心生羨慕。

  家奴過得好不好,純粹看主人的品德,而這往往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就拿徐霞客來說,他對家奴還算友善,可除了他之外呢?徐霞客的一個兒子,後來就是被家奴暴動殺死的。

  在南明小朝廷抗清時,無數家奴揭竿而起,他們甯願投靠滿清,也要幹翻自己的主人!

  曆史上,陝西流賊隻是打到湖廣,江南各省家奴就紛紛起事。

  大明滿地火藥桶,稍碰點火星子就要炸。

  終于,劉定中把家奴的賣身契找到,戰戰兢兢獻到陳茂生的手中。

  陳茂生一個接一個念名字,念完之後問:“還有誰的身契沒拿來?”

  “我!”

  一個家奴站起來:“我的身契不在。”

  陳茂生微笑道:“劉老爺,你不老實啊。”

  “找,馬上去找,定然是尋漏了!”劉定中連忙說。

  不多時,又送來幾份身契。

  陳茂生當衆燒毀所有賣身契,對家奴們說:“誰願意跟我走?不再受主人的鳥氣!”

  陸續有三人站出。

  陳茂生說道:“可曾被克扣過月錢?”

  “個個月都被克扣。”一個家奴說。

  陳茂生指着地上銀子:“拿回你們被克扣的東西,不要胡亂拿太多。”

  那三個家奴立即去拿銀子,隻敢多拿二三兩。

  見此情形,又有幾個家奴出來,拿了銀子站在陳茂生身後。

  其中竟然有一對兄妹,哥哥十二三歲,妹妹隻有七八歲。

  “剩下的都不願走?”

  陳茂生掃了一眼:“不走也可以,都是苦命的兄弟姊妹,我幫你們把身契換成雇工契。”

  當場重新訂立契約,這玩意兒肯定沒用,主人回頭就要翻臉不認。

  但是,隻要主人不認賬,家奴肯定心懷怨恨。

  陳茂生帶着八個被解放的家奴,即刻前往下一家,居然真不搶銀子和糧食。

  劉定中傻坐在地上,看看身邊的錢糧,看看身邊的家奴,有一種做夢的荒誕之感。

  跑遍所有城南大宅,陳茂生共帶走五十一個家奴,多數家奴依舊不願離開主人,即便他們今後還會被虐待打罵。

  緊接着,陳茂生又招攬十多個戲子。

  甚至他還跑去青樓妓館,有六個妓女願意跟他走,主動追随的龜公多達九人――陳茂生和那些龜公,都是戴綠帽子的樂籍!

  張鐵牛則跑去碼頭招人,征召到二十多個苦力,并帶走苦力的家人七十多個。

  蕭煥和歐陽蒸兩位士子,看着那些家奴、苦力、妓女和龜公,臉上的表情都頗為古怪。

  歐陽蒸不屑冷笑:“你的雄主,就靠這些人打天下?”

  “唉,”蕭煥感慨一聲,“先生真乃神人,普天之下,又有誰看得起低賤者?先生解救他們,他們定然誓死追随。”

  就在此時,無數人奔走相告,成群結隊主動跑去投軍。

  這些人是一個特殊群體,而且幾乎在大明形成一個階層。

  遊民階層!

  大量失去土地的農民,湧進城裡打工為生。他們在鄉下屬于逃農,在城裡屬于無籍遊民,隻能做一些非常低賤的工作。也有些投身打行,還有些做了攤販,多數是去當苦力,還有很多做了乞丐。

  你可以理解為明朝版的農民工,而且這些農民工沒有身份證。

  張鐵牛在碼頭招收苦力,消息迅速傳開,無數遊民蜂擁而來投軍,他們也是真正的無産者,而且很多是沒有家人的單身漢。

  趙瀚都被驚到了,投軍者足有兩千多人!

  ……

  安福縣。

  禾水以北的暴民變成流寇,他們翻山越嶺來到安福縣,竟一路裹挾壯大至上萬人!

  人多勢大,賊首忘了自己姓什麼,居然跑去攻打縣城。

  好吧,也不算失智。

  正常情況下,别說上萬人,上千人就能把縣城拿下來。

  偏偏巡撫坐船跑得快,帶兵後發先至,已然趕到縣城外紮營。

  探報得知有流賊自投羅網,解學龍立即讓船隻開往别處。他自領一千人進城藏好,又派一千五百人藏于蒙崗嶺,再派一千埋伏于縣城西南的樹林。

  流賊首領“震羅霄”,連探子都不知道派出,便傻乎乎帶着上萬人前來攻城。

  “殺賊!”

  突然城樓響起鼓聲,解學龍打出自己的帥旗,一千鄉勇和衙役豎起無數旗幟。

  震羅霄驚駭莫名,恐懼呼喊:“有埋伏,快撤!”

  上萬流賊立即驚慌撤退,解學龍親率士卒出城追趕,吓得流賊們連糧食都扔下不要。

  西南伏兵突然殺出,流賊徹底崩潰。

  蒙崗嶺的一千五百伏兵,已有一千人繞向南邊,阻截流賊們的退路。

  流賊遠遠望到旗幟,吓得又朝東邊跑,緊接着蒙崗嶺的五百伏兵殺出。

  許多流賊跪地求饒,更多流賊逃往東北邊,完全就是慌不擇路,因為等待他們的是泸水河。

  上萬流賊,一戰剿滅,官兵傷亡為零。

  “撫帥用兵如神,猶若陽明公在世,”左孝成作揖恭維道,“晚生佩服之至!”

  解學龍卻眉頭緊皺:“那趙賊怎還沒現身?”

  李宗學猜測道:“定是察覺到官兵行蹤,吓得躲進哪座大山了。”

  “此賊不除,吾心難安,”解學龍吩咐說,“多派探子搜尋,一旦發現趙賊蹤迹,就算進山也得去速速剿滅!”

  俘虜數千流賊,解學龍沒有濫殺。

  他将賊首甄别出來砍頭,揀選三百青壯為鄉勇,剩下的等着放回去明年春耕。

  又在安福縣苦等兩日,探子騎着騾馬到處跑,卻依舊沒有趙瀚的任何消息。

  解學龍開始變得急躁起來,這種情況實在太難受了。

  “緊急軍情,緊急軍情!”

  一艘快船駛來,站在城外焦急呐喊。

  此人被帶去見巡撫,噗通跪地道:“撫帥,吉安府城沒了,吉安府、廬陵縣大小官員,已悉數殉國!”

  “什麼?”

  解學龍驚得呆立當場,幾個幕僚和将領也瞠目結舌。

  李宗學起身問道:“府城有八百衛所兵,城高池深,怎會被反賊攻陷?”

  信使哭喪着臉:“據逃出的衛所兵說,太監張寅強行帶走七百五十人出城,去防守他的鈔關和大宅。反賊夜襲鈔關軍營,又詐城而入,将官老爺們一股腦兒殺了!”

  “閹豎可惡!該殺,該殺!”

  解學龍氣得渾身發抖,突然拔劍砍下,斬落一個案角。

  這仗沒法打,一旦回援府城,反賊肯定要跑。如果不沿着河跑,沒有騎兵的解學龍,根本就無力予以追擊。

  他的兵實在太少,而且缺乏訓練,想搞大包圍也做不成。

  即便知道回援府城沒用,即便知道會被反賊牽着鼻子跑。可解學龍還是得回去,府城失陷是大罪。一旦造成巨大損失,士紳串聯官員彈劾,能把他這巡撫輕松搞到下獄。

  “回援府城!”

  解學龍感到心好累,很想親手把太監給掐死。

  而遠在西邊的永新縣,負責大迂回的李邦華,則想把知縣給活活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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