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甯二年,五月
高句麗王伯固攻略遼東郡,玄菟太守耿臨率軍進讨,斬首數百級,伯固降而不受,斬其頭顱,遞與京,天子大喜,賞賜耿臨禦中良馬十匹,利劍一柄,進中都亭侯。
又三日,河間國相陽球私自入京,被楊賜所奏。
後德殿裡,陽球低着頭,畢恭畢敬的跪坐在席上,小胖子就坐在他不遠處,笑眯眯的望着他,而在他身後,則是少年張郃,張郃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看着一旁的韓安穿着重甲,威風凜凜,心裡不由得羨慕悔恨,若不是自己有眼無珠,這個位置應該是自己的,甚至,自己的地位應該比他還要高啊!
陽球卻沒有太多的想法,心裡也隻是感慨世事難料,誰能想到,這位昔日還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小胖子,轉身一變,竟然成為了大漢天子,想到自己以前的失禮之處,再想到這位天子是學公羊的,陽球便有些心寒,他說是要重用自己,卻讓自己私密入京。
果然,剛剛到達雒陽,就被楊賜那厮給奏了,還說自己居心叵測,這小胖子不是要借着這個名頭弄死自己罷?陽球微微擡頭,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小胖子,又連忙低下頭。
小胖子是越看越滿意啊,對待群臣猶如狂犬,對待君上猶如羔羊,這樣的臣子,誰不喜歡呢?
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啊。
這樣的良玉,為什麼孝恒皇帝就沒有重用呢?這簡直就是一把利劍啊,有他在自己手中,那些黨人還有精力敢跟自己過不去?小胖子更加開心了,他轉頭,看向遠處站立着的邢子昂,笑着說道:“子昂做的不錯,朕之心腹,如此是也!”
“為君效憂,臣之本分也!”
邢子昂日夜趕路,僅僅隻是幾天,就趕到了河間國,又快馬加鞭的将陽球帶了過來,小胖子也是真心誇他的,小胖子又看着陽球,笑着說道:“兩年之前,自河間國一别,未曾見到陽君,真是想煞朕了!”,陽球連忙行禮說道:“臣不敢!”
“哎,昔日,還是陽君為朕報仇,捉拿了賊人,若非陽君,朕豈能安度至今?”
“陛下受天地庇佑,即使無有臣,也定然安康。”
“哈哈哈~”小胖子笑了起來,又擡頭看了看張郃,笑着說道:“儁乂棄朕而去,過的可還好啊?”,張郃臉色煞白,連忙俯身行禮,哆哆嗦嗦的,卻說不出話來,小胖子搖搖頭,說道:“唉,朕隻是說笑嘛,不必如此,天下群臣,孰不是為朕效力?”
“你在陽君麾下,莫非便不是朕之臣子?”
“朕知道你們的能耐,方才召你們來雒陽...隻是,沒有想到,你們這才剛剛入京不到一日,楊賜等人便已經得知,如此勢力,朕卻是羨慕,羨慕啊!”
小胖子平淡的說着,陽球卻若有所思,擡頭看了看小胖子,卻沒有說話,小胖子哀歎着說道:“陽君,群臣欺朕年幼,朕麾下除卻子昂,季長,再無人可用,每每想起此些事,朕實在是心疼至極啊!”,陽球連忙擡頭,正色肅穆的說道:“願為陛下解憂!”
“哦?不知陽君有何見教?”
“臣不敢言之見教,卻有一計,可相助天子,匡扶廟堂!”陽球認真的說道,小胖子笑着問道:“願聞其詳。”,陽球端正就坐,挺直了身子,朗聲說道:“陛下可還記得故河間王劉利?”,小胖子微微眯着眼睛,點點頭,這位曾經刺殺他的人,他可是記得清楚着呢。
“兩年之前,此人窮兇極惡,竟行刺陛下,雖已被察覺捕獲,卻另有隐情!”
“哦?”
“臣領命牧守河間國,國中近衛曾告之臣,曾有一名士前來,蠱惑國王,行刺天子之舉,便是此人之所為,臣覺得,此人必然與朝中重臣有關!”
小胖子忽然有了興趣,沒有想到還有這意外收獲啊,他皺着眉頭,問道:“與朝中那位大臣有牽連?”,陽球笑着問道:“不知朝中哪位大臣最令陛下心憂?”
“...大抵是楊賜那厮罷...”
“那便是與楊賜有關!”陽球如此說道,邢子昂一臉震驚,看着陽球,他從來沒有想到,還有如此厚顔無恥之人,竟然當着天子的面,來陷害朝中重臣,還說的如此光明正大,小胖子也是呆住了,他還是初次遇到這樣的臣子,唯獨張郃,面色如常,這樣栽贓陷害的手段,他跟在陽球身後看得多了。
不過以往都是栽贓那些豪族大家,害三公,倒還是第一次。
小胖子忽然面色冷冽,起身,有些不悅的問道:“大膽陽球,竟敢當着朕的面,來陷害忠良?!你當朕不敢殺你麽!!”
陽球面色如常,雙腿微抖,笑着說道:“臣不是陷害忠良,隻是為君上除去心疾罷了!”
小胖子冷冷盯着他,陽球也依舊笑着,張郃卻吓得顫抖起來,他可還不是日後那位百戰将軍,不過是區區十幾歲的少年罷了,邢子昂默默點頭,就該如此,斬了這厮,不愧是自己跟随的明君,果然是不屑于用這樣陷害重臣的賤事!
“哈哈哈,好啊!!”
小胖子忽然大笑起來,連忙扶起了陽球,笑着說道:“得君相助,何愁廟堂不甯?”
“朕得君,猶如世宗孝武皇帝遇張大夫也!”
陽球,張郃,邢子昂皆一臉震驚。
陽球做出一副感激流涕的模樣,張大夫乃是值武帝時的禦史大夫張湯,能被天子贊譽為張湯,陽球自然是極為興奮的,可是又一想,不對啊,這張湯好像不得好死,被滿門抄斬了?小胖子看到陽球臉色有變,也想到了自己的隐喻不對,連忙又說道:
“是如世宗孝武皇帝遇江繡衣也!”江繡衣是值江充,當年的直指繡衣使者,小胖子有意讓陽球接任這個位置,像江充那樣,令百官驚懼。
陽球再次心寒,江充還不如張湯呢,江充可是被夷三族了!
小胖子也不理會他,抓着他的手,說道:“方正啊,朕有意讓你做個直指繡衣使者,重令繡衣使者,治廟堂逆臣,田野賊寇,不知君可有意乎?”
陽球這才明白了小胖子的意思,也知道了為什麼小胖子會以江充來比喻自己,他不假思索,點點頭,俯身大拜道:“願為君效死!一月之内,必使廟堂安甯,奸賊避退,若是做不到,請斬我頭!”
邢子昂卻皺着眉頭,有些詫異的望着小胖子,小胖子說陽球是張湯也好,江充也好,他都沒有甚麼詫異的,畢竟這是天子的習慣,萬一哪天天子不這麼說,他反而還會有些詫異,令他詫異的是,他竟然重用了這位酷吏,一個當着他的面陷害重臣的酷吏!
不行,自己一定要勸住天子,不能被這厮給害了天子賢名!
天子一向仁德,此等鷹犬,如何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