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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4英主賢臣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637 2024-01-31 01:10

  重要的事務彙報完畢,天色也已近完全黑了下來,大将軍臉上已經流露出濃厚疲色。

  這一次巡察諸營,幾乎是腳不沾地的奔波十多天的光景,回來後也根本沒有來得及休息便又聽取彙報。雖然具體的事務操作都有屬官負責,但就算僅僅隻是全局的把控,也足以讓人疲累不堪。

  往年沒有執掌大權的時候,沈哲子是有些不理解,那些身居高位者并無衣食之操勞,何以還會頻出懶政之昏君?

  當他到達了這樣一個位置後,才有深刻的體會,一時的勤奮不算什麼,但若想要長久的保持下去,實在是不容易。除了本身要具有旺盛的精力之外,對于權勢更要有一種發自肺腑的熱愛與追求,無從遏制的權欲,與人鬥,其樂無窮。

  衆人見大将軍已經疲态難掩,便都識趣的告退。沈哲子倒是還有一些具體事務想要過問,但眼見天色已晚,未必能夠及時找到相對應的主官,于是便也作罷,待到桓宣等人退出後,又伏案疾書,将這些未了的事務記錄下來,交由從事整理準備,明天一早再作處理。

  之後匆匆沐浴休息,但也隻是睡了兩個多時辰,再醒來時,沈哲子又是精神奕奕。

  凡事上行下效,就連權傾朝野的大将軍都如此勤勉,部下一衆屬官又怎麼敢有所懈怠,天色還未亮,随駕北上的一衆行台官員們便早已經等候在三台大帳之外,準備向大将軍彙報各自所負責的事務進度。

  早餐途中,大将軍便先召見了自河内趕來的治粟都督于度。

  于度雖然名為治粟都督,但職事并不隻限于糧草調度,其他軍器、營帳、車馬等一應後勤物資都在其人職事之内,可以說是王師目下的後勤大總管,責任之重,僅次于行台戶部大尚書庾條,甚至還要超過他名義上的上官、目下于壽春督運糧草的紀友。

  “大将軍……”

  行入大帳中後,于度還未及行禮,大将軍已經擺手示意他入席:“先用餐,邊吃邊說。”

  于度見狀便也不再拘禮,入席之後抓起粟餅便大嚼起來,行伍之中一切從簡,哪怕就連大将軍于飲食一樁也沒有太多講究。

  半斤重的粟餅很快入腹,饑腸辘辘有所緩解之後,于度才手捧酪漿開始彙報:“月前受命集結戰馬,目下已集八千餘騎,重陽之後可以陸續抵達前線各方。至于河東方向,因王屋周邊匪迹猖獗,轾關、太行等徑道多受影響,未必能夠于東前輸馬抵境……”

  中路戰場野戰不利,根源還是在于戰馬不足。行台在這方面雖然積累數年,但是較之羯國得天獨厚還是有着明顯的差距。特别行台王師作為主攻一方,戰術上的選擇不算靈活,哪怕戰況再怎麼變化,部伍投入隻可能是那幾個固定的大城要塞。

  羯國遊騎立足于此,便可以進行針對性的遊擊阻撓。而王師的騎兵隊伍為了保證糧道的安全,也很難進行針對性的逐擊。

  說起來,行台這方面的劣勢也不乏咎由自取的緣故。時下性價比最高的交通運輸通道自然是水路,但是從早年的中原大戰之後,行台便一直在營建枋頭據點,針對羯國南部水路通道進行打擊,因為摧毀的太過徹底,以至于王師北進之後都乏于成熟的水路通道可用。

  王師在軍心士氣方面雖然有着絕對保障,但也難免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針對野戰被壓制的情況,自然也需要有所回擊。

  所以大将軍在于各路将主讨論之後,決定在入冬之前解決掉一批羯國的野戰騎兵。因為一旦入冬之後,關于後勤方面的需求更大,如果敵軍還保持眼下這種程度的野戰力量,會生出太多變數。

  河内是王師騎兵大基地,但是因為要防守太行徑道,主力不可輕易調用。兵卒不可輕易調用,但是戰馬可以,沈哲子打算在入冬之前,于廣宗方面集結五萬以上的騎兵機動力量,先将廣宗這個據點徹底打掉,同時确保将廣宗附近的羯軍嚴防死守逼退向後而不向四周逃竄。

  目下的廣宗、襄國、信都這三處乃是羯國互為犄角的核心戰區,一旦廣宗被打掉,這種穩固性便不複存在。之後無論是進攻襄國還是直取信都,戰術上的選擇可以更加多樣化。

  目下中路軍擁有的騎兵戰力,包括奮武軍在内共有一萬三千餘衆,冀南方面因為戰線更加綿長,擁有的騎兵數量更多,有兩萬六千餘衆。

  再考慮到戰馬的輪換休整,眼下戰場上所需要的戰馬缺口還有接近三萬匹,新收複的河北土地上可以解決一部分缺口問題,但仍需要從河内、河東調集将近兩萬匹戰馬。

  “王屋匪寇?他們已經猖獗到能夠影響徑道安全?”

  聽到于度的彙報,沈哲子便皺起了眉頭。

  中國大戰開始之後,難免會有一部分強梁之衆難耐寂寞,想要趁亂取利,這其中主要是不願歸化的河北地方豪強與原本從屬于羯國的雜胡勢力,比如丁零人。

  諸胡之中,丁零人不算太強勢,但卻非常的活躍,甚至早年羯主石虎南征中便有他們的身影,他們往往數千乃至上萬人自成勢力,不事生産,流竄劫掠,偶爾也充當雇傭兵的角色。

  目下王屋山附近所活躍的匪寇,早前主要是活動在冀州西部郡縣,但是中原大戰開始後,韓晃的西路王師加大了對于這些流寇的肅清力度,再加上河東軍隊北進平陽、西河郡進攻太原,并州局勢也變得混亂起來,這些流寇便流竄于王屋山周邊,極大影響了河東與中原之間的物資流通。

  于度作為王師目下的後勤大總管,也是深受其擾,講起這些王屋山匪寇難免厲态:“這些匪寇一如蝗禍,本身居無定所,雖然難阻大勢,但若繼續任由壯大,或要糜爛于山中。”

  聽到這裡,沈哲子也是一臉的煩躁,對于這些疥癬之疾已經乏甚忍耐力,稍作沉吟後便開口道:“入冬之後,各邊戰事将告段落,平陽方面攻勢可以暫緩,着令李炳主力清剿王屋賊寇,屆時河内韓晃也要謹守徑道,即便誅殺不盡,也要将他們困死于山野之中!”

  其實若能用心招撫的話,王屋山中這些匪寇其中相當一部分也能化為己用。畢竟這些人本就乏甚家國情懷,唯利是圖,隻要行台給予他們足夠的利益,他們自然也不拒絕為行台所用。

  譬如三國舊年關羽北伐,水淹七軍、威震華夏,就有許昌南面盜匪遊俠響應關羽,使得許昌周邊局勢崩壞,幾乎逼得曹操遷都避禍。可見這些盜匪雖然隻是一盤散沙的烏合之衆,若能妙用得宜,也能發揮出不小的作用。

  但是眼下王師數十萬分布于北伐各處戰場上,本就優勢在握,也并不急迫招引這一部分遊散力量為己所用而助軍勢。而且這些賊寇桀骜不馴,唯财貨能動其肝腸,關鍵時刻不足倚重,與其耗費心力的去招撫拉攏,還不如幹脆殺個精光。

  如果不能恭為順民,那就隻有死路一條。目下并州方面王師力量本就充足,潼關、河東的兵力都投入其中,還有弘武軍、鎮武軍并結束了塞上戰鬥的關中府兵,摟草打兔子,一波收走,如果不能做到,則就顯得李炳等人太無能。

  對于大将軍的安排,于度沒有異議,至于之後該要如何調配力量,那就是李炳等統兵大将該要考慮的問題。

  之後,沈哲子又詢問了一下那些秘閣少壯們的曆練情況。這些行台儲備人才,如今已經有了千數之衆,除了館院招考并行台選拔之外,一些行台任事官員們也都不願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将自家子弟塞入其中進行曆練,誰都知道若能加入進來,則不啻于進入一個快車道,未來的發展也能更加順暢。

  這些年輕人乏甚實際的事務才能,但是勝在璞玉堪琢,沈哲子也并不将他們嚴密保護起來,而是各自良才分配到各個部伍之中。

  除了正面戰場的作戰部隊之外,于度所負責的後勤任務最重要,曆練作用也最明顯,因是當中将近一半的成員都劃分給了于度。

  這些年輕人們或是不乏稚嫩,但是最起碼文化素質是足夠的,于度這段時間也是大得此利,聽到大将軍問起,便也将這些年輕人的表現小作描述,特别其中一些表現出色的人,更是不吝誇贊。

  聽到于度的彙報,沈哲子臉上不免流露出滿意的神色。行台規模越來越大,對于人才需求始終存在缺口,這一批年輕人若能培養出來,對于之後的河北治理有着極為重要的意義。

  眼下行台人員衆多,其實也隐隐有了派系的劃分,如于度本屬于大将軍昭武舊部,與謝弈、蕭元東乃至于沈雲等人已經形成一股頗為龐大的力量。

  還有就是沈氏宗親,标志性的沈牧、沈雲包括沈勁也漸漸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其他族人們大凡少有才力者,也都分布在許多重要位置上。

  毛寶、韓晃、路永、郭誦等宿将,這都屬于都督府舊部。謝艾此一類的邊士内投,往年雖然略有勢弱,但是随着行台越來越壯大,特别是大量關隴人才的加入,如今也漸漸的有了氣象。

  還有胡潤、卞章等為代表的門生義故,紀友等來自江東的世交舊好,張坦此一類河北降人也都亟待發展,目下的行台可謂是人才濟濟,至于原本占據江東朝廷主流的中興舊人們,随着一衆耆老舊人的去世,在行台所擁有的影響力已經微乎其微。

  至于作為後備力量的館院英才們,如王猛這種早已經嶄露頭角,謝安、陳逵等也都起飛在望,再加上大量秘閣少賢逐步獲于任用,盛世英主賢臣這些條件都已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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