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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典午第一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531 2024-01-31 01:10

  崔悅、盧谌既作為遼邊的使者,同時也響應行台的征辟,離開遼邊,跨海返回中州。他們一行人先是抵達青州的樂安,然後沿黃河繼續西進,隻是在抵達汲郡的時候得知沈大将軍早已不在行台,于是便折道向北,前往目下正位于邺地的北伐王師大本營。

  崔盧二人常年流落于遼邊,關于中州的記憶已經變得極為模糊,這一路沿黃河而來,本以為所見應是滿目瘡痍的殘破景緻。

  畢竟中州行台雖然壯盛,但也僅僅隻是最近這幾年的事情,自古以來創建困難、破壞卻是輕松,永嘉之禍至今将近四十餘年,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内盡複元氣又談何容易,更不要說行台這些年一直不間斷的征戰讨伐,自然沒有太多精力經營地方。

  所以,崔悅、盧谌他們心中倒也不敢抱太大的期望。然而他們卻沒想到,渡海登陸後的第一站便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樂安地處青州北境瀕海,本就盛産漁鹽之惠。他們在海面上剛剛靠近碼頭,便被那規模宏大得港口并連綿幾乎沒有邊界的舟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今年以來,王事用急,港上諸多泰半軍用,若不然繁榮還要更勝數倍。”

  前來迎接的青州官員一邊引領崔盧一行人衆入港,一邊笑着解釋道。

  而聽到這話後,一衆遼邊來人更是無言以對,實在是眼前這一幕繁華景象,與他們已經習慣的遼邊寒荒相比,簡直是有雲泥之判,當中的差距之大甚至令言辭失色,讓人不知該要如何表達描述。

  微微讓他們心情有所舒緩的是之後行程,黃河下遊舊年一直作為南北對峙的最前線,因是縱有營建也多為軍事所用,如今王事已經大舉北進,這些地方也難免有所冷清,但是也有沿岸郡縣官府逐步将民戶填入此中,那樁樁種種、人頭攢動的忙碌景象,也遠非遼邊可比。

  “行台治世,堪稱偉業。隻怕中朝最盛之時,也未必能過于此啊!”

  崔盧二人自是感慨連連,或許這種評價有些過譽,畢竟中國得天獨厚,任何大一統的時代都能煥發出勃勃生機。但是中朝得國,本就諸多權宜,即便是有一段時間的繁榮興盛,但也隻是一種畸形的繁華,論及普世惠利,是遠遠比不上如今的行台。

  不過這些遼邊來客那種驚歎不已的表現,也的确是讓沿途随同的行台官吏們大感歡暢自豪,堂皇盛世已經端倪可見,而他們這些幸逢其時又投身其中者,自然是深感與有榮焉。

  荥陽乃是中路王師後勤大營所在,此地下接鴻溝,凡豫州、河洛、淮南、江夏等各地資糧器械俱都集結于此,之後再向河北輸送。崔盧二人雖然僅僅隻是在此短留,但那堆疊連綿如山巒起伏的倉邸以及螞蟻搬家一般不斷向河北輸送物資的後勤軍隊,仍然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與中州驕陽大勢相比,遼邊豪強不過天野微星,慕容皝枉以人傑自比,終究還是邊胡淺見,自尋死路啊!”

  雖然慕容皝早已身死,但崔盧等人長年客居遼邊,對于這個遼東的霸主心中多多少少還存幾分重視,但當真正見識到中國大勢已經旺盛集結到此等程度之後,也終于意識到他們舊年那些思計真是多有淺薄。

  邊胡再怎麼驕橫一時,但隻要一日不入中國,便永遠隻是上不了台面的邊野蟊賊。

  一行人跨河北進,很快便抵達了位于邺地的王師大本營。這一個舊年羯國的腹心中樞所在,早已經被王師徹底的掌控,極目四望,到處都是王師各個旗号的營壘所在,連營幾近百裡,軍勢之盛,更讓這些遼邊來人心旌搖曳,激動得不能自已。

  “大将軍目下巡察營伍,不在三台,但也知二公渡海遠來歸國,特命我于此迎接。請諸位先往三台,稍洗風塵,待到大将軍歸來,必盛情款待。”

  前來迎接崔盧一行的乃是新任的魏郡太守張坦,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張坦際遇可謂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一個朝不保夕的降人成為堂堂大郡兩千石高官,整個人也一掃舊年頹喪,臉上更是時刻煥發着難于掩藏的榮光。

  崔盧二人雖然乍入中州,少知中國人物,但是也知能夠擔任魏郡太守的絕對不是尋常人物。抛開魏郡于河北重要的地理形勢,單單此地乃是北伐王師的中軍大本營,他們對于這位行台新貴便不敢小觑。

  經過與枋頭長達數年的對峙交戰,邺城這個河北都邑早已經是殘破不堪,王師收複此境之後,也并沒有精力和時間進行大規模的營建,僅僅隻是将三台舊址清理出來,暫時作為大将軍儀駕所在。

  此境雖然營舍諸多,如漫天星鬥錯落分布,但王師真正的主力早已經繼續北上,探入襄國南部并廣平郡中。仍然駐留在此的,隻有包括勝武軍在内的豫州、河洛等軍府将士幾萬之衆。

  大将軍暫居三台,行台衆多部曹宮寺官員自然也随駕至此,跟随着王師的逐步推進而将收複領土複治經營。

  得知崔盧等人抵達三台,也有許多官員們前來觀望,想要欣賞一下這些中朝以來便頗負譽望的名流風采。這種熱情倒讓崔悅、盧谌頗感受寵若驚,就連那種新入中州的不适也都漸漸被沖散。

  自身遭受圍觀的同時,崔盧等人也在打量這些行台任事之衆,第一個印象便是這些任事者實在年輕、多有盛年英壯,這甚至讓他們傷感于自身老邁不堪。

  第二個印象,便是這些行台任事之衆的精神風貌,無論文武,俱都銳氣十足,渾身上下洋溢着一股令人動容的自信,目光笃定、言笑灑脫、舉止也都豪邁有加。

  這樣的特質,他們在溫放之身上也曾看到過,當時還不覺得如何,畢竟名父之子該有如此氣象。可是走入這王師大營,放眼望去俱是此類英流,哪怕是尋常的營中小卒,都給人一種匹夫不可奪志的鋒銳,那就讓人十足的震撼。

  漸漸地,他們也深受這種氣象感染,就連歲月摧折而兼有佝偻的身軀都漸漸變得挺直起來,言笑聲也漸漸放大,不願讓人看到原本的老朽衰弱姿态。

  如果說途行包括目下軍營中所見種種氣象,顯示出行台上下對于此次北伐必将功成的信心。那麼軍營中各種旗号包括大将軍宿處所擺設的種種儀仗,則就凸顯出沈大将軍于目下王師中絕對一人的權威。

  “護國”“大将軍沈”旗号烈烈,三部羽葆、九旒鸾辂、黃屋左纛、節钺權杖,儀仗尊崇威嚴、無遜君王,足以彰顯出這位南國權臣如今攀臨頂點、無與争輝的滔天權勢。

  眼見這些之後,崔悅與盧谌對望一眼,各自眸中都有幾分不自然。

  倒不是說他們對于這位沈大将軍當國握權的警惕,又或悲憫于司馬氏皇權的黯淡無光,他們本身既不是中興舊人,也并非南渡主流的越府殘餘,嚴格說起來對于如今江東的皇室一脈其實乏甚認同感,而是因為這種臣強主弱的格局是不正常的,當中不乏隐患存在。

  當然,他們剛剛抵達中州,在還沒有完全了解當下格局的情況下,是不會、也不敢在這種問題上貿然置喙,隻是希望那位還未謀面的大将軍一定要有足夠控制局面的威望和手段,千萬不要浪費這永嘉以來至今王道最為輝煌的大勢局面。

  張坦将崔盧等人暫時安頓在三台附近之後,便告辭匆匆離開,他身為魏郡太守,眼下也是事務繁多,能夠出面迎接這一行人已經算是十足的重視,自然不會長久陪伴下去。

  不過崔盧等人倒也并不寂寞,他們剛剛居住下來未久,便不斷有訪客登門拜訪。

  得益于行台長年以來的輿論宣傳,特别《世語》将劉琨列為中朝第一名臣,崔盧等人作為劉琨的舊部,其個人的名氣并舊日事迹在行台治下也流傳甚廣,原本隻能從書籍典章中閱讀欣賞到的名流士人眼下實實在在出現在眼前,那些仰慕者們自然也難耐心仰,想要在第一時間得以瞻仰風采。

  當然若是據實以論,将劉琨推舉到這樣尊崇的位置上還是言之過譽。劉琨自有其功績不假,但也絕對達不到中朝第一人的地步,且不說三國統一那一系列戰事中湧現出的開國元勳,單單在永嘉之後,同為在北方抵抗胡禍的一衆晉臣當中,劉琨真正的事迹較之祖逖也是遠遜的。

  但是祖氏功業所托非人,祖約背叛晉國而北投羯國乃至于老死河北,行台哪怕再怎麼寬宏博大,也不能将祖逖太過推崇。

  至于那些南渡中興的名臣如王導、庾亮等,他們就是沈大将軍崛起這一路上直接的障礙,能夠保持哀榮不失且稍得公允評價已經算是大将軍的雅量容忍,更加不會有什麼吹捧宣揚。

  崔盧等人雖然風塵仆仆、非常疲倦,但是面對熱情無比的拜訪者們,也不好過分倨傲的避而不見,畢竟日後便要同殿為臣,無謂因此小事埋下龃龉怨望,因是隻能強打起精神來與拜訪者們座談竟日。

  第二天午後,營禁突然變得嚴格起來,大将軍将要回營,崔盧等人也都不敢怠慢,沐浴更衣之後便與一衆行台官員們等待大将軍的返回。

  将近傍晚時分,三台大營外響起雄渾整齊的馬蹄聲,數千騎士如洪流鐵壁湧入營中,為首一人白馬銀甲,風采卓然,自然便是當下典午朝中第一人的沈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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