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前,北方有消息傳來,堅持了四年之久的易城終于再擋不住挖土填溝層層推進的袁紹大軍,逐漸陷落。
并州豪族逐漸平靜下來,張燕此時忙于穩固地盤,而且袁紹對他早有防備,怕領軍輕出救援公孫遭毀滅性打擊,喪失黑山賊眼前的大好局面,選擇了見死不救。
公孫瓒在城内窮途末路,無力回天,見事敗已成定局,在袁軍破城前便親手斬殺妻兒,最後舉火**。
易城陷落,比真實曆史上還要早半年。
覆滅如芒在背的白馬公孫,袁紹終于有了一個較為穩定的後方。同時,亂世中第一位稱帝的枭雄袁術,因自家奢侈無度,大失人心,待曹操攜新勝之威讨伐,形勢頓時崩壞,袁術部衆叛離者半數以上,眼看守不住壽春,也要過不去這個冬季了。
外部形勢對鄧季越來越不利,消息傳來時,長安也已準備得差不多,鄧季便調集麾下四軍兩萬六千餘騎,再帶上劉備的數千殘軍,準備出司州征讨張濟。
如今西涼初平,此後的大敵便要以袁曹為主,司州戰略重心又需東移,鄧季決定再把衛将軍府遷回雒陽,這次出征,便将家眷也帶着随軍。
自從随了鄧季這位主公,田疇全是勞碌命,再不得安閑。衛将軍府東移,他這位京兆尹又被與杜畿對換職位。
田疇調回河南郡,改任舊制,算是降官職。隻是鄧季到哪裡都要帶着。更顯其為郡守中得主公信任第一。上下人等無一敢去輕慢。
幸好田豐、田疇同姓卻不同宗,否則有此二人在,田氏必定成為鄧氏外司州第一豪族。
大軍出征,已是初冬,沿途雖未結冰,然清晨時起,枯草上已鋪着薄薄一層白霜,再随躍起的旭日慢慢消融去。露出下面的黃黑色來,黃黑為底的地面上霜白斷斷續續連在一起,使整個大地看上去如同畫卷一般。
出了長安,隻要沿途有農田的地方,行進不了多久,就能見到兩棟并立的塢堡,高高聳立在曠野中,上空俱有炊煙升起。塢堡的頂樓上,許多少年孩童跳躍歡呼,嘶聲呼喊。也不知道要向這支行進的大軍具體表達什麼。
外間北風略寒,然道途遙遠。昨天已走了一日,這般速度,尚還需五六日行程,嫌車廂中氣悶,鄧季大些的兩個兒子都不願待在内,求告過父親後,得準騎在各自的小馬駒上,由一名黑鐵衛牽着缰繩引路。
為鄧涉牽缰繩的黑鐵衛什長名楊磐,鄧漳前面牽馬的也是位什長,名伍謙。
緊跟在後的典韋見小馬駒上本來已通騎術的兩位少主,此時作出這般乖巧模樣,自顧咧着嘴傻笑。
鄧涉、鄧漳兩個都虛十歲,正淘氣的年紀,父親為人主,他倆平日被各自的母親拘得緊,不能随意撒歡,到哪裡都得擺出一副端正的小大人模樣,實在無趣得緊。
落在鄧季眼中,這真是無趣的童年。故而隻要他在家中,就總會有意無意破壞許多孩子本該接受的禮儀教育,讓伍焦二位母親惱火不已。
鄧季認為孩子死闆,該恢複童真,但在伍焦二位眼中,兒子卻正在父親縱容下變得越來越粗野,與他們此時的身份大不相配。
如何對待二子,兩方已有很大的分歧和争執,萬幸這還是一個男權社會,在家中鄧季的權威也不減分毫,能拍闆決定,為孩子們争得許多玩耍的權利。就憑借這個,經常不在家中的鄧季才能讨得孩子們歡心愛戴。
伍焦二族各為鄧涉、鄧漳派出專門的夫子,鄧季無法阻止,但到前年開始習武打熬力氣,再不顧她們勸阻,堅決送出将軍府去,随田峑、車黍家孩兒等去廣場合練。
在外得到野趣的兩個小男孩,每日歸家的時辰已是越來越晚。
今日,母親就在旁邊車廂内,小哥倆暫時不敢放浪形骸,隻能一邊緩騎慢行,一邊透過周邊黑鐵衛人牆縫隙偷偷打量外圍經過的卒兵,瞅瞅有無熟人。
鄧玭就沒這麼好命,她被伍窕緊緊勒在懷中,下不得車廂,隻能撩開車簾,羨慕地看着兩位兄長。
對這個女兒,鄧季就愛莫能助了,鄧涉、鄧漳已學會騎馬,鄧玭卻不行,隊伍中也沒合适她的專屬小馬駒。
如今就連鄧季也認為,女兒還是斯文些好,自家這寶貝女兒已足讓人頭疼得厲害,兩位兄長得自由出府之權,才八歲的她平日最喜歡的遊戲就是如何躲開家人視線,如何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也跑到外面去,雖然還一次沒成功過,卻讓伺候她的侍女受驚吓哭了好幾回,再學會騎馬還了得?
旁側,踏雪正不停打着響鼻,不滿隊伍的緩慢,頗想展現些自家神駿風采,可惜主人一直勒着缰繩,不許它放蹄。
鄧季正在聽徐庶回報近日南陽細作傳來的諜報。
前馬皮、後艾蘭,兩任遊擊校尉主要負責打探軍情,除此外,自鄧季入主河南起,開始往周邊派遣暗伏民間的細作,這些細作重點在民生和豪族動向,作為耳目與軍情互相補遺,最開始由田豐掌握。
細作運作得好也能建奇功,隻是彙總篩選太過繁雜瑣碎,非得一位精細智者花水磨功夫來打理不可,田豐已實在忙碌,此事過于牽扯精力,待賈诩加入後,便轉給賈诩。
賈诩左軍師之則已是位高權重,他雖被稱為“毒士”,卻是個善于韬光養晦讓自家安身保命的,為避嫌疑不惜放棄部分權力,見徐元直任别駕後,甚得鄧季信任,卻多隻負責些主薄案牍事,便又請示鄧季,将細作的運轉指揮讓給徐庶來做。
此時,徐庶正對鄧季道:“主公前番交代之語已在南陽盛傳,鄉人皆知,事可成也!”
鄧季颔首,問:“宛城中如何?”
“主公行事甚密,張濟未察,宛城如常無變故,大族世家亦無特事,”徐庶先興奮,再沮喪:“然大軍出動,恐亦再瞞不過兩日!”
派遣細作曆來是相互的,司州境内定然也有張濟的細作,隻是其偵查重點集中在河南郡,弘農、京兆尹這邊的消息就算得到,路遠一兩日内卻也還傳不回去。
“無妨,破宛城已有定計,吾等本無需出其不意!所慮非張濟,實劉表耳!”鄧季順口一句,似有所覺,突勒住踏雪停步,閉目靜待。
徐庶有些疑惑,正要詢問,前面“踏踏踏踏”的急速馬蹄聲已傳入耳中。
聽馬蹄聲疾,是有數騎正逆着人流疾馳而來,想是尋主公有事,徐庶便止住話語,待對方近前。
來的是遊擊校尉艾蘭屬下幾騎斥候,待進前,領頭的下馬禀告:“主公,大軍前鋒已至華陰縣外,為弘農郡地界,楊太守領吏屬鄉老出迎,欲以牲畜瓜果勞軍,骁騎趙将軍求問,是否入城?”
“混鬧多事!”鄧季平日威儀不足,徐庶還少見他這般闆臉斥人:“司州卒兵自帶糧秣,有需時自會尋郡縣借取,何有勞軍之說?傳語趙子龍,大軍自長安出,昨夜方在鄭縣歇足,此時尚未到日中,如何又望停?若畏苦難充前鋒,自有别部軍馬替之!”
“傳令楊信友,司州文武分屬,自理境内政務便可,如何僭越?某正有大事,軍中令行禁止,豈可因微而廢?且勞軍之舉擾民耗資,非司州之福,若再誤國事,罪莫大焉!”
“喏!”
自焦觸反叛身死,焦氏沒落,焦沁缺少外援,安份了好一陣子。奈何治下熱心主公立嗣事者實在不少,眼見鄧涉這位長子日漸長大,得父親寵愛并不比其他兄弟少半分,并未因焦觸事受冷落,頓時又有人開始起心思。
家族沒落,焦沁無援,其等正好來雪中送炭,不少人便又靠攏過去,沖在最前的就是自涉侯國一起南下的原壺關楊氏。
今日主動為鄧涉牽着馬駒的楊磐,便出自楊氏。
鄧季會愛護自己的每一個孩兒,不想也不願他們之間出現你死我活的争鬥,對這些推波助瀾的舉動,自然是厭惡憎恨得緊。
慫恿自家孩兒争寵争嗣,最後無論勝敗,危害的都是鄧季的小家庭,做這事的即便是伍窕、焦沁,鄧季也容不下。
隻是壺關楊氏自涉侯國随軍南下,乃是麾下老人,這些年付出良多,還不好胡亂發作。
弘農太守楊立,字信友,乃壺關楊氏如今在司州身份最高的一位,為政雖不突出,平日勝在勤勉,甚少差錯,隻是今日拍馬屁的舉動,正好給鄧季理由發作。
他本想直斥楊立勞軍之舉谄主媚上,隻是這話對這時代的人來說實在過重,過于羞辱,搞不好就要逼得人辭官或自盡謝罪,終于心腸不算太硬,才換輕些的言語,希望對方能就此收斂。
楊立馬屁拍在馬腿上,倒連累趙雲受無妄之災,也吃了一番挂落去。
斥責了一番,鄧季仍餘怒未消,令大軍一直前行,沿途在弘農郡境内遇城盡皆不入,夜間則駐軍郊外,直到過了函谷關,到河南地界才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