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百态之一等功民
白實領劉玄連夜趕到羅昭家時,這位甲匠正坐在院中呆。
聽白實願意用馬匹與自家換牛,隻求他多照顧tuǐ腳不便的劉玄,羅昭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制甲房中還在求招人手,多名學徒并無甚關系,隻要其不會洩密就成,不過那已不是自家cao心的事情了,這對父子來之前,羅昭正在想着太守的分工之法。
在他原先的認知中,要制出一套魚鱗甲,手藝最jīng湛的甲匠沒三年功夫也nong不出來,羅昭的祖上幾位巧匠,一輩子制作出三五套來,已是了不得的成就。
當初貪圖多得五十畝田地,道出自家會制魚鱗甲時,他隻是想着hua力氣為鄧季這位渠帥制作一套便罷,誰料竟會被太守硬bī着讓自己将祖傳手藝傳出來。
幾位匠人願意将自家絕藝胡1uan傳人?
那時候,羅昭真是快悔死了,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雖接觸不多,但對方本乃賊寇,可不是什麼善類,手藝總無xìng命要緊。
萬般不甘地jiao出手藝流程去,接下來生的變化,卻讓羅昭不由目瞪口呆,這種事情,即便最保守的匠人,也要開始考慮是否再該敝帚自珍。
魚鱗甲的制作,本分打磨、編制、襯墊三大步驟,羅昭當初從父親那裡學會全套手藝hua了五年多時間。
到了雒陽後,鄧季招來學制甲的是近百名普通鐵匠,僅要求他們開始學打磨一道工序,他們有鐵匠底子在,上手極快,才半年下來,如今能用的鱗甲片已積攢起三萬餘斤,這個量,能編制出兩百多套全身帶馬甲的魚鱗甲來!
若不是之前制戟、犁耗去太多,庫存中鐵已不多,羅昭深信,這位太守大人會如楊寬那邊一樣,再招數百名人來,一起打磨鱗甲片呢。
太守的野心無疑很大,看這架勢,若是鐵夠多,他說不定準備為麾下人馬盡都nong上一套!
鐵匠們打制出合格的鱗甲片後,太守大人才開始再聘請人手,分與自己學編制與襯墊,這個更快,不過半月功夫就能上手。
待所有人都手熟之後,少年太守從頭看過一遍,便将三大步驟改為二十多道xiao工序,在自己面前,僅半個時辰便組裝出一套鱗甲片來!這還是因為學徒們失誤不斷,耽誤了些功夫!
自家最快三年才能打制出的一套魚鱗甲,在這群人手裡,從頭到尾最多兩個時辰就能出來,若有兩三百名鐵匠同時打造最基本的鱗片供應,xiao半時辰便能出來!
看太守試過比劄甲輕便但更結實的魚鱗甲後,那惡狠狠勒令官員們想法向周邊尋鐵的模樣,羅昭心有戚戚焉。
若是鐵足,再招些普通鐵匠、或許普通jīng壯也可,一年功夫就能産出千套以上魚鱗甲!
這種規模,還可以再擴大些!
原本武将難求的鱗甲,竟也可如劄甲一般普及開麼?若全軍兵卒戰馬皆為披鱗甲者,裝備出來的将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
不寒而栗之後,羅昭隐隐又有些興奮。
到這時候,他才覺得将這祖傳手藝傳開似乎并非壞事!
而且似乎除了自己,并無一人學會全套制作法。
仔細回頭想想,這種分工法其實很有道理,可為何前人、自家都未能想到過?這位太守,羅昭覺得他高深莫測!與自己同等待遇的漆匠楊寬那手藝絕對需要時間,可不信那邊還能如自家制甲一般批量生産,xiao心探聽過,雖因yīn幹、晾曬等工序不能加快戟柄産出時間,太守卻讓楊寬領兩百名木匠中挑出的學徒,同樣使用分工之法,半年内便初制出上萬戟柄來,便算三年後隻得三千柄成器,其餘皆廢,年産量也夠驚人。
因為太過震驚,羅昭覺得最近似乎還忘記了某些重要的東西,老是想不起來,直到将白實父子送出mén,他才猛拍一下頭顱:是了,太守可許諾過第一批甲具産出後,就将自家劃為一等功民的!
如今他得了兩百餘套甲,還不算第一批制出?
若是功民戶籍三等改為一等,就得再多給自家五十畝地,這個忘記可真不該!
出田地得利外,如今在河南郡,一等功民文官中隻有田豐、田疇、焦觸三戶;勇卒立功皆還未夠,武将隻軍侯以上得此戶籍,然太史慈不入列,多算上伍甯、典韋,也不過才十一戶;親貴伍恭、鄧仲兩戶得賞。總計下來也才十六戶人,自家就是第十七戶一等功民了?
能與這些人并列,自祖師爺魯班算下,墨家先輩、匠民世代到如今,誰有如此殊榮了?
曆來世人皆以“社稷”為重,社稷者,祭祀與農事,可即便隻為三等功民,也要在隻能做平民的普通農夫之上,變動後更是要高過他們許多,非但農夫,還要高于大多數官吏、兵将?
這種身份上的巨大變化,足以讓他jī動得忘乎所以。
當然,說匠民身份高過農夫也不對,因為獲得的也就是田地,鄧季這位賊從官之後,除去分賜各戶的牲畜、人口、身份外,拿出獎勵的其實全是白來的不值錢的土地。
匠民家有了田地,他便不再是專職的匠人,要從此多出一份耕地的兼職來!
以後世的眼光來看,大漢朝廷打壓商戶,最根本是因為重視農業,害怕因經商者獲得暴利,民衆逐利,皆不願再務農,壞了國家根本。
這種認知本身就是錯誤的,從市場經濟的觀點來說,市場有自主調節的功能,若是經商者衆多,競争殘酷,暴利将逐漸變為薄利,甚至無利可圖;另一方面耕種者少,農價自然上升,引導逐利者又歸來耕種。當然,要想最終達到一定的平衡,整個社會還得經過無數次的陣痛和苦難,比如後世的經濟危機。
鄧季不可能有這麼深的認識,他隻知道,非但重農抑商是錯誤的,而且完全抑制任何一種正當職業都不應該,即便一些偏mén的灰sè行當,也并非毫無存在理由,jì院可以漸少強jian、猥亵犯,賭館能繁榮地方經濟。
當然,人必須依靠物質而存在,一切行業中,農業始終是根本,這樣的1uan世就更離不開農業展。
治下整個河南郡,他等南下之前,已遭董卓、匈奴兩番清洗,乃是一塊幹幹淨淨的空地,鄧季得河南,最大的資本并非官職,而是大片廣闊的無主之地,讓他可以毫無阻力的讓麾下所有職業都沾上一個“農”字!
農夫之外,匠民是農,勇卒是農,官員也是農,将來一等功民之家可以經商,但他們也是農!
支撐這一切制度的基礎,是土地。
能得安定下來,再沒任何一戶人家會舍得将自家的田地給全數荒蕪掉,所有田地都得納賦稅,法令有定,不繳納者收回田地不說,戶籍還将劃為罪民!忙不過來的人家,雇人也好,出租土地也罷,都會利用起來,不會荒蕪土地。
好些東西,鄧季都僅僅是似懂非懂,并不知其中道理。他隻是帶着兩千年後的結果來,至于過程、原因,他本人解釋不清,但無礙田豐等智者掘出其中的jīng髓!
鄧季前世所知、這世二十年對所見所聞的長考、田豐的修正、田疇等的實踐,rou合在一起,才得出的這一整套還尚不完全的東西。
制度之下,即便軍師田豐,除去能領取俸祿外,所得的百畝地雖不會親自去伺nong,也不可能便從此棄之不顧,如今他與田疇、伍恭的土地上,正雇人修建着莊園,院子建得很有些雅緻,明顯都是準備閑暇時去xiao住的,莊園四周剩下的田地将雇人耕種,也許有興緻時,自家也會動動手。
全民皆農,匠戶羅昭,其實同樣也是一農戶。
一等功民的身份對羅昭來說,既能提高社會地位,又可多得百畝地改善生活,如何能不期盼?
不再想鄧季分工之法,記起自家這遭來,又讓他興奮得一夜不能寐,在榻上翻來覆去,偶爾還“呵呵”傻笑兩聲,攪得fù人埋怨不已。
次rì大早起g,羅昭便忙去尋焦觸改動戶籍、索要田地。
這是當初鄧季親口許諾下的,焦觸自不會違背,叫戶曹掾史與他換過戶籍,隻他家田地周邊的土地盡已分給别戶,并無空置的,現在要想百畝田地連接在一起卻是不成,除非别人肯調換。
不過換地而已,不算什麼難事,不過這卻需尋人來田曹掾史(注)處變動過。
出mén行得急,卻不料腳下竟絆到什麼東西,使羅昭差點踉跄倒地,回顧時,才現有根木杖平趟在地上,旁邊一名老fù人正指着位青年文士大罵:“不争氣的阿物,莫非要我進去求麼?”
青年文士頰上還有條青痕在,一臉無奈地對老fù人道:“阿母莫惱,孩兒這就便入内求官!”
這人甚為豁達,面上尚留有杖印在,卻若無事般自然,又對羅昭賠了不是,方轉身入郡衙中去。
注:戶曹掾史、田曹掾史皆民政官員。戶曹掾史,主民戶,祭祀,農桑;田曹掾史,主墾埴畜養;另外還有水曹掾史,為郡國水利人員;時曹掾史,主時節祭祀;比曹掾史,主郡内錢糧賦稅尾數之檢核。
(本章本要多寫這名甲匠的生活,可最近不停有書友在qq上疑問若民衆全跑去當技術人員、勇卒,誰來種地的問題,才順便扯開解釋下,還有關于四等民與奴隸制的問題,将在第152章中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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