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幾乎整個英國都在戰戰兢兢的等着德國人為發動登陸進攻而作更多鋪墊時,德國遠征艦隊悄然穿過奧克尼群島與設得蘭群島之間的捷徑,在法羅群島海域與希佩爾指揮的北方艦隊會合。按照德國人的計劃,“凱撒”和“路易波特攝政王”将頂替“德弗林格”和“塞德利茨”坐鎮托爾斯港,兩艘完好無損的戰列巡洋艦随同“大選帝侯”、“邊境總督”護送運兵船團前往愛爾蘭。這一次将有八千多名德國海軍陸戰隊士兵以及大量武器裝備、彈藥物資從法羅群島轉往愛爾蘭,并将需要較長時間治療的德軍傷員接回,一增一減,島上的德軍兵力将達到兩萬一千人,這在愛爾蘭人的“百萬大軍”面前似乎顯得微不足道,但若是沒有這批外援,愛爾蘭人的獨立戰争會打得多艱難,每一個有眼界、有頭腦的愛爾蘭領導者都應該心知肚明。
可是就在德國遠征艦隊駛離法羅群島海域時,從愛爾蘭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在重新奪回科克港之後,自由愛爾蘭臨時政府宣布建國,新的國家稱為愛爾蘭共和國,采取民主共和體制!
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
原本滿懷憧憬的夏樹聽到這個消息狠狠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冷靜下來,誘人的愛爾蘭王冠一直都隻是個設想,它是愛爾蘭兄弟會的部分成員為謀求德國政府更大力度的支持立下的密約,這些人并非絕對的掌權派,何況在愛爾蘭兄弟會之外,還有二十多個政黨團體加入愛爾蘭獨立戰争,他們手裡掌握着數量不等的武裝部隊,擁有或大或小的實際控制區。
曆史的經驗表明,往往勝利果實還沒成熟,貪婪的人們就已經開始争權奪利了。
盡管這個變故來得非常突然,夏樹迅速做出決定,遠征艦隊及運兵船團仍按原定計劃駛往愛爾蘭。
與此同時,利默裡克前線聯軍指揮部。
“嘿,皮爾斯,看看這份電報,剛收到的。”
戴圓框眼鏡的青年把一張寫了鉛筆字的電報稿紙遞給自己的同伴,這人穿着一件德國海軍的厚毛呢風衣,雖然看不出有軍人的孔武氣質,但也給人氣質不凡的感覺。他是典型的歐洲面孔,寬額骨,高鼻尖卻又是烏黑發亮的頭發。
看到電報稿紙上所寫的内容,這位還夠不上标準中年人的黑發男子頓時瞪大了眼睛,他驚訝地輕叫道:“什麼?共和國?”
戴圓框眼鏡的青年約莫知道這個訊息的重要性,他說:“電報編碼确實如此,除非他們是在發報的時候搞錯了。”
黑發男子搖搖頭表示否定,他想了想,三兩下把電報紙撕了個粉碎,低聲怒罵道:“這群蠢貨!笨蛋!毫無常識的莽夫!”
“事已至此,要勸他們改變想法是來不及了,德國人那邊……總不至于停止對我們的援助吧!他們在跟英國作戰,我們也在跟英國作戰,就算戰争結束了,獨立的愛爾蘭也能夠幫助他們牽制英國……”
黑發男子臉色陰沉地點了根煙:“他們肯定是這麼想的,一群沒有腦子的家夥!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德國已經在海上打敗了英國,而且占領了北方的法羅群島,有沒有愛爾蘭的策應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如果讓一位德國皇室成員成為愛爾蘭國王,那麼在英國提出媾和的時候,德國人還會在談判桌上為我們争取一些利益,現在他們根本沒必要這麼做了,還可能反過來把從愛爾蘭撤出軍隊當成談判的砝碼,到時候英國政府就可以把全部精力用來對付我們了。”
聽了黑發男子的分析,戴眼鏡的青年終于意識到後果的嚴重性,但是這通明碼電報已經傳遍了世界,此時想要懸崖勒馬已經來不及了。
青年沒問“怎麼辦”,黑發男子一邊抽煙,一邊低着頭來回踱步。等這根外觀普通的卷煙在他手上隻剩下一小截煙蒂的時候,他終于下定了決心,把煙頭往地下一扔,一腳踩了下去。
“我要去一趟戈爾韋。”他說,“另外,幫我想辦法給坎特帶個口信:承諾過的事情必須做到,既然不知趣的人要硬來,我們就不必跟他們講道理了。”
戴眼鏡的青年連忙點頭。
1915年1月15日,德國遠征艦隊及運兵船團浩浩蕩蕩出現在了愛爾蘭西北部的戈爾韋灣。戈爾韋郡此時已被愛爾蘭獨立武裝所控制,但這裡的部隊不盡歸愛爾蘭共和兄弟會指揮,愛爾蘭志願軍隻占了三分之一,其餘武裝人員分屬愛爾蘭團結會和愛爾蘭自由軍。
在英國潛艇四處潛伏的愛爾蘭海域,德國人本該用最快的速度将兵員和物資運送上岸,可是這些遠道而來的德國艦船卻隻是在進入戈爾韋灣的水道布設警戒線,大大小小的艦船并沒有立即駛入戈爾韋港。
一艘遊艇從戈爾韋港駛出,穿過德國的鋼鐵艦群,最終靠上了體積比它大上百倍的“大選帝侯”号。
獲準登艦的共有三人,高鼻尖的黑發男子赫然在列。
“好久不見,皮爾斯,最近好嗎?”夏樹客套地伸出手,盡管沒有傲慢的淩人氣勢或者惱火的冷闆面孔,但他說話的力道還是讓跟自己打過多次交道的黑發男子感覺到了一絲愠意。
黑發男子笑道:“托殿下的福,跟幾十萬英*隊對陣了幾個月,居然還能四肢健全、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換作以前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會面之前,夏樹已經從派駐戈爾韋的德軍聯絡官那裡收到了皮爾斯轉來的密訊,愛爾蘭共和兄弟會高層急匆匆宣布建立愛爾蘭共和國,必然是出于維護他們自身利益的考慮,但是很顯然,愛爾蘭獨立武裝内部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們保持着利益上的一緻。
“這位是愛爾蘭團結會的全權代表泰勒先生,這位是愛爾蘭自由軍的最高指揮官赫斯頓上校。”皮爾斯将這兩個陌生面孔介紹給夏樹認識。
簡單的寒暄之後,夏樹帶着他們從寒風蕭瑟的甲闆走進溫暖的艦艙,但沒有去艦尾的軍官會議室,而是在軍官餐廳一起喝了杯咖啡。
“雖然我們不仇視民主共和體制,但是諸位也都知道,德意志帝國的盟友都是君主制國家。一旦戰争結束,我們将會停止對盟友以外的國家提供直接軍事援助,這是慣例。”
夏樹的語氣不溫不火,可是話語的内容卻不失為*裸的威脅。
面前三人皆沉默不語。
“不瞞各位說,在來之前,我已經為愛爾蘭的未來發展制定了一個長遠規劃。經濟方面,前十年我們将每年從德國獲得一億馬克的無償援助和五億馬克的低息貸款,這些資金将用來修複戰争中受到破壞的港口設施、工廠船塢、學校教堂等等,并且保證每一個愛爾蘭人都能夠吃飽穿暖。軍事方面,我将用個人名下的産業與德國政府交換武器裝備用于充實國防,這其中包括一批德國現役艦艇,愛爾蘭将擁有自己的艦隊和航空部隊,并将逐步建立完整的軍工體系。政治方面,君主立憲制對愛爾蘭的統一和團結最為有利,國王和議會共同管理國家,政府實行内閣制,由君主任命在議會選舉中獲多數席位的政黨領袖出任首相并組閣。宗教方面,愛爾蘭的天主教人口居多,而我個人也将皈依天主教,但信奉新教的民衆不應被排斥和敵視,天主教徒和新教派教徒之間應該永久休戰、團結友愛。”
用英語流利地講完這些,夏樹靜靜地喝着咖啡,等眼前這三個人消化自己所說的内容。
“我個人非常支持愛爾蘭采取傳統的君主制,正如殿下所說,這是目前對愛爾蘭人最有利的選擇,殿下無與倫比的能力和智謀必定讓愛爾蘭在獨立後迅速獲得穩定發展的環境。”愛爾蘭團結會的全權代表雖然作出了近乎逢迎的表态,但他這句話顯然留了半截沒說――他個人的意願并不能代表一切。
愛爾蘭自由軍的指揮官是個敦實而粗犷的中年人,他高聲說道:“在科克成立臨時政府,宣布建立愛爾蘭共和國,這些都是共和兄弟會自作主張的決定,從未征求過其他參加愛爾蘭獨立運動的黨派意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他們的行為都是無效的。是建立愛爾蘭王國還是愛爾蘭共和國,至少要由全部黨派投票決定,或者通過全民公決的方式。”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嗓門大不代表實力強,愛爾蘭自由軍隻是有個響亮的名頭,其規模不及愛爾蘭志願軍的十分之一,影響力僅限于戈爾韋郡西部和中北部,并與愛爾蘭志願軍共同控制戈爾韋港這個重要的出海口。
有德國皇室以及德國海軍作為後盾,夏樹并不在乎愛爾蘭團結會和愛爾蘭自由軍的強弱,在共和兄弟會的主流領袖們斷然宣布建立愛爾蘭共和國的情況下,他迫切需要的就是一個合理介入的支點。
皮爾斯為他帶來的恰恰就是這個撬動局勢的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