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一天,挪威西南部海域下着瀝瀝細雨,滿載鐵礦砂前往德國的挪威貨船“索倫森”号處在它的正常航程當中。這艘貨船的最大載重為3340噸,滿載狀态下的最高航速為10。5節,這在衆多挪威籍的礦砂船中并沒有出類拔萃的地方。它之所以在業界小有名氣,是因為其所有權不歸屬于任何公司,而是老船長希拉米特-索倫森的私有财産。
在“索倫森”号的舵室裡,滿頭白發且蓄純白山羊胡的老者便是希拉米特-索倫森,他戴着短檐帽,穿着雙排扣的深藍色制服,這身裝束跟早年的德國海軍軍官頗為相似。不過,老索倫森并沒有參加過德國海軍,跟德國人的關系僅僅是單純的生意往來,他這大半生不辭艱辛地漂泊海上,吃苦耐勞、勤儉節約,為的就是讓自己的後代不再像自己年輕時那樣落魄。
“戰争對我們不無好處,和平時期,從納爾維克運送3000噸鐵礦砂前往漢堡所得酬勞通常是60000馬克,相當于一噸運費20馬克,刨除燃料、人工、折舊,跑一趟的淨利隻有4000到5000馬克,利潤相當微薄,而在戰争時期,同樣的航程、同樣的消耗,酬勞上漲兩倍,跑一趟的淨利增加了十倍!打吧!打吧!隻要戰火不燒到挪威,管他們是打一年、兩年還是三年呢!”老索倫森此時的絮叨對象,是他的長子德林克-索倫森和次子穆恩-索倫森,兩個小夥子身材健碩,但看起來還欠缺人生閱曆,所以顯得有些稚氣。
大索倫森甕聲甕氣地說:“若是單純追求利潤,我們為什麼不把這樣一船鐵礦砂運給英國人?聽說他們的開價可要比德國人高50-60%,要是我們在納爾維克買下一船鐵礦砂,隻要能夠運到丹迪,一趟至少能賺二十萬馬克!”
“如果是在和平時期,這筆買賣非常劃算,但戰争時期就必須充分考慮風險問題――從納爾維克前往丹迪航程不長,但被德國海軍攔截的概率在80%以上,輕則扣押,重則沒收,遇上英德艦隊交戰,甚至有可能船毀人亡。從納爾維克到漢堡航程漫長,但絕大部分都在中立國領海内航行,從目前的戰争形勢來看,被英國海軍攔截的概率應該不超過10%。”
“10%?”大索倫森撇了撇嘴,“看看報紙上的新聞,最近一個月被擊沉在德國近海的船隻超過120艘,平均每天4艘,有的是被水雷炸沉的,有的是被潛艇擊沉的,這條航路可沒有想象中的安全。”
就在這時,小索倫森突然叫了起來:“船!船!南面有艘很快的船在朝我們駛來!”
老索倫森連忙舉起他的大望遠鏡,觀望片刻,慢條斯理的說道:“似乎是艘德*艦,看,它的桅杆上懸挂着德國的三色旗。”
大索倫森舉着望遠鏡看着遠處的船影,陰雨天氣對視線的清晰度有一定的影響,等到雙方距離拉近了一些,他皺起眉頭:“可是……德國人根本沒有這種型号的軍艦!”
小索倫森表示不解:“難道世界上還有另一個國家的戰艦懸挂黑白紅三色旗?”
“這是海盜慣用的戰術!”老索倫森這時也察覺到情況不妙,他下巴一顫一顫的說道,“如果有一天你們當了船長,可千萬别被這樣的招術給蒙蔽了!”
視線中,那艘戰艦正全速駛來,艦首掀起陣陣雪白的浪花,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這邊,而這艘挪威貨船上連一門炮、一挺機槍也沒有。
雙方距離很快拉近到了三海裡以内。
在對面那艘戰艦的司令塔内,身穿英國皇家海軍雪白制服的軍官們正各司其職,其中一個身材瘦高的上校嘴裡叼着一截雪茄,目光炯炯有神。
“軍令官,該換我們的旗幟了!”
“好的,長官!”軍官轉身走到話筒旁,“信号兵,升我們的海軍戰旗!”
戰艦桅杆頂上那面三色旗幟迅速降下,緊接着升起并随風展開的,是一面醒目的白底紅條十字戰旗!
“我以英國皇家海軍之名義命令你停船……”
“上帝啊,聖喬治旗……那必是英國的襲擊艦無疑!可這裡是挪威領海,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老索倫森對此感到十足的不可思議。
“我們現在怎麼辦?”小索倫森惶恐不安地問。
“現在怎麼辦?”老索倫森喃喃搖頭,“索倫森”号此刻的位置雖然離挪威海岸隻有四五海裡,但視線可及的範圍内沒有港口,更沒有軍事要塞,也就無從尋求挪威海軍的保護,何況他的長子,視力一流的大索倫森,正将對方的信号解讀出來:“禁止你船使用無線電,否則予以擊沉!”
盡管腦袋裡有一堆的疑惑,索倫森三父子還是做出了一個理智的決定,将“索倫森”号的将航速降了下來。
轉眼功夫,那艘鉛灰底色、白色斑紋的戰艦便如同一騎快馬奔至眼前。在英國戰艦的炮口下,挪威船員既未通過他們的無線電發出求救信号,也沒有做出任何敵對舉動。船停之後,所有人,包括廚師和司爐工,都一一走上甲闆,船橋上也站着人,他們無一例外的以好奇和驚恐的眼神看着這艘英國戰艦。
在英國戰艦的右舷,艦上那架大型起重機轉到舷外,上面的吊鈎上系着一艘交通汽艇,艦員們緩慢而平穩的将它放下,直到底部安全觸水,所有這些動作根本聽不到口令聲,而全都按照艦上的海軍口笛聲操作着。
不一會兒,滿載突擊隊員的交通汽艇突突突的開了過去,兩者隻相隔不到百米,它很快便靠上貨輪,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身手敏捷的順着軟繩梯爬上貨輪甲闆。對于這些不速之客,挪威水手們識趣的退到另一側,高舉自己的雙手接受檢查。
在英國戰艦的艦橋觀測台上,以上校軍階擔任艦長的路易斯-蒙巴頓一臉平靜地注視着挪威貨船上的情景,他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曾外孫,其父原系德國王室成員――巴登堡的路易斯親王,後放棄德國國籍加入英國皇家海軍,曾任英國海軍參謀長兼第一海務大臣,如此顯赫的出身使得路易斯-蒙巴頓的軍旅生涯一帆風順,1900年出生的他年方25就邁入了校官行列,33歲晉升海軍上校,并且成為新式巡洋艦“勇敢”号的指揮官。該艦是勇敢級大型巡洋艦的首艦,标準排水量10500噸,較20年代建造的輕巡洋艦多出一半左右,但又隻有普通重巡洋艦的三分之二,以8門203毫米艦炮和8具533毫米魚雷為主要武器,極速達到34節,12節航速下能夠航行8500海裡,其外觀特點是體型細長――增大長寬比對快速性有利但對其它很多性能會帶了很多負面的影響,例如降低艦艇回轉性、增加側投影面積以緻降低抗風性,增大了受敵武器攻擊時的命中概率。
這種大型巡洋艦跟重巡洋艦有不少類似之處,但它本質上屬于輕巡洋艦的放大,雖然搭載着最大口徑的主炮,擁有最高的航速,設計思路基本上沒有跳出輕巡洋艦的範疇,其防禦力跟輕巡洋艦處于同一等級。
“它的貨艙裡肯定滿載經納爾維克轉運來的瑞典鐵礦砂,如果能将這些鐵礦砂運回英國港口,工業部長會為我們申請一枚維多利亞勳章吧?”蒙巴頓副官的這句玩笑話折射出英國本土當前的窘境――在德國和愛爾蘭的聯手封鎖下,英國的進出口量在最近一個多的時間裡下降了95%,工業生産面臨無原料可用的困難,隻有少數船隻得以經北大西洋和北挪威海航線抵達英國本土港口,但它們的作用杯水車薪。
不到十分鐘時間,登船的突擊隊員便通過小旗發來信号:他們已完全占領這艘滿載礦石的貨船,根據查獲的官方登記文件和航行記錄,它此行目的地是德國漢堡。
片刻過後,“勇敢”号向登上挪威礦砂船的突擊隊員發出指令。一部分突擊隊員押着幾名船員首先上了汽艇,另一些船員則在兩名手持步槍的突擊隊員看管下抱頭坐在甲闆上,其他突擊隊員忙忙碌碌地繼續清查這艘貨輪。有價值的統統拿走,有必要地一概破壞,并在船底安上炸彈,待所有人都撤走了便可炸船。
不多時,夕陽完全消失在海平面那端,海面上地光線也在逐漸變暗。
随艦搭載的交通汽艇往來數個會合,終于将那艘貨船上的全部船員運回戰艦,當最後一批突擊隊員離開那艘船後不久,三聲悶響從貨船内部傳來,沒多久,它開始下沉并向一側傾覆。
在戰艦的右舷,大型起重機又開始工作了。随着另一陣哨子響聲,交通汽艇連同上面的突擊隊員和俘虜一并被吊離水面。漸漸的,汽艇地升高到與主甲闆相平的位置,幾秒鐘後又高出了甲闆,并搖搖擺擺地升高到軍艦中部,水平地往裡移動一段距離,往下進入開着的艇庫。最終,伴随着一個沉重的響聲,汽艇停在了艇庫的墊木上。
之前看到登船的英國水兵帶着炸藥去了底艙,老索倫森就料到情況糟糕,他剛一登上英國戰艦,便用英語高聲嚷嚷道:“我抗議!你們這是卑劣的海盜行徑!你們怎麼能夠闖入挪威領海襲擊挪威船隻?光榮的英國皇家海軍變成海盜了嗎?中立法的約束對你們毫無作用嗎?”
站在艦橋上的蒙巴頓聽得清清楚楚,他輕蔑一笑,向副官吩咐:“把他們押送到禁閉室去,另外,告訴他們,等到英國打赢了這場戰争,我們會考慮照價賠償他們的船隻。”
在副官離開之後,蒙巴頓轉頭對掌舵的大副下令:“加速至25節,航向正北!”
随着轉向提速命令得到執行,這艘英國襲擊艦的鋼鐵之軀微微振動起來,它很快在海面上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撇下正在下沉的挪威貨船朝着下一個獵物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