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三點,夏樹準時來到了帝國海軍辦公室,圓桌會議廳裡咖啡香氣正濃,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皆是喜悅與糾結混雜的表情。
和往常一樣,夏樹默不作聲地走向遠端位置,中途與起身緻意的官員們簡練握手。
“諸位都到齊了!”坐在正位的海軍國務秘書一發話,會議廳裡頓時安靜得幾乎能夠聽到人們的心跳聲。
“上午觐見了皇帝陛下,陛下對《海軍法》修正案的通過深表欣慰,同時也對我們的新戰列艦項目表示了極大的關切。他希望我們能夠發揮德意志民族在機械工程方面的天賦,設計建造出令全世界側目的強大戰艦,帝國皇室和全體國民将是我們的堅強後盾。”
冠冕堂皇的開場之後,提爾皮茨迅速進入正題:
“我們得到的最新情報顯示,英國在建的新戰艦計劃裝配10門同口徑、同倍徑的主炮,并且将它們配置在完全相同的雙聯裝炮塔内,這些火炮具備向同一目标齊射的能力,中遠距離的攻擊力空前強大。昨天我徹夜考慮,覺得現在最首要的問題不是确認這份情報是否屬實,而是我們是否有必要在新一級戰列艦上采用統一主炮的設計。”
沒人插話,每一雙耳朵都在認真聆聽。
提爾皮茨繼而補充道:“根據同一份情報,英國的新戰列艦标準排水量大約在1。8至1。9萬噸之間,戰鬥排水量勢必超過2萬噸,比任何一艘現役戰列艦都要龐大。”
這一次,皇家海軍技術委員會主席,德高望重的馮。沃倫伯爵開口道:“對馬海戰已經過去了一年時間,我們對它進行了非常全面和透徹的研究。單就那場海戰而言,戰列艦的大口徑主炮确實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但就此斷定大口徑主炮與中口徑速射炮搭配的方式已經落伍似乎為時過早。若英國新戰艦确實是以接近2萬噸的排水量搭載5座主炮塔,那麼它的航速和防護并不會比以往的戰列艦有明顯提高,甚至可能有所不及。”
圓桌旁有人點頭,大多數人繼續保持不動聲色的沉默狀态。
為了不讓這場至關重要的讨論“誤入歧途”,夏樹決定給這些專業素質一流但想象力有所欠缺的工程師和海軍官員們一些提醒,他正聲說:“冒昧插上一句,以我個人所獲得的信息,英國人有兩樣技術非常值得我們關注,一個是帕森斯蒸汽輪機,一個是全艦火力控制系統。前者以消耗大量燃料為代價大幅提升輸出功率,它意味着大型艦艇能夠取得比以往更高的航速;後者适用于對同型艦炮的集中指揮,有利于提高中遠距離的炮火密度和命中率。”
自己的觀點受到了果斷而明确的辯駁,馮。沃倫伯爵反問道:“殿下所言确有情報來源,還是僅僅出于天才的豐富想象力?”
夏樹看着已逾古稀的老伯爵,心平氣和地回應:“得益于遍布歐洲的快艇貿易,我與一些信息靈通者建立了可信的私交,他們從英國造船企業挖來的消息具有較高的可信度,英國人的确在大型船隻上試驗了他們的帕森斯蒸汽輪機,這也是我兩年前強烈建議在我們的大型巡洋艦上安裝同類型設備的一個主要原因。至于說全艦火力控制系統,我可以确定英國人在這方面投入了不少精力,它的作用就像是給炮兵指揮部配備了一群精于計算彈道參數的參謀,雖然還不到引發一場技術革命的程度,對傳統測控模式将是一次了不起的改進。”
面對年齡隻有自己四分之一的普魯士王子,沃倫伯爵倒也不愠不怒:“即便确如殿下所說,我們還是不能确定蒸汽輪機、統一主炮以及全艦火力控制系統的實際效果,誰能說英國人耗費巨資造出來的就一定不是一艘失敗的戰艦?”
從前的夏樹,隻是在艦艇總體設計方案已經确定的情況下提出一些改進建議,随着年齡的增長、閱曆的積累以及戰争倒計時的進行,他覺得自己有能力也有必要以更直接的方式參與德國海軍建設。面對德國造艦領域威望頗高的馮。沃倫伯爵,夏樹既沒有擺出咄咄逼人的架勢,也沒有做出退讓的意思:“若能百分百确定,我們也不必在此勞心讨論。在無法準确預知未來的情況下,很多事情都要冒點險。”
衆人默然。
德國皇家海軍技術委員會首席工程師,接替馮。沃倫伯爵的公認最佳人選,布魯克納說:“殿下的态度讓我想起了兩年前的c号和d号大型巡洋艦項目,那時我們都吃驚極了,不知殿下這次是否也會拿出讓人驚訝的總設計方案來?”
“皇帝陛下并沒有任命我為首席設計師。”
夏樹說這話時雖然面露微笑順帶聳肩,擺出一副頑皮少年的姿态,但這話的分量可不輕,梳着大背頭的布魯克納臉色頓變。他終會領悟,從前那個友善溫和、耐心細緻的小王子已經長大,是虎,終究有一天要顯現出不容侵犯的霸氣虎威。而且,背景決定實力,哪怕才華絕世,布魯克納也不可能跟皇帝最鐘愛的王子角力。
以氣場壓倒能力一流但還不夠穩重的布魯克納,夏樹依然保持着榮辱不驚的平和,他環視衆人:“為了給大家提供參考,我今天帶來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以具有鮮明個人特點的套路,夏樹離席來到窗前,吹了聲唿哨,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衆人充滿好奇的等待下,過了大約五分鐘,兩名皇家侍從擡着一個看起來頗為沉重的大皮箱進入會議廳,他們像是對待古董一樣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放在地上,打開箱子,将裡面的物件一一捧上桌面。
箱子裡的既不是黃金也不是珍寶,而是一件件精緻的艦船模型。它們的大小和香槟酒瓶相仿,不論細節部位還是漆料塗裝都很考究,主副炮塔、露天炮座連同船舵和螺旋槳皆能轉動,炮管仰角和天線伸縮也都嚴格按照實際數據制作。就做工和質量而言,它們可一點都不遜色于海軍技術部門用于初期評估的設計模型。
“它們出自于弗裡德裡希皇家船廠技藝最精湛的木匠們之手,囊括了近十年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戰列艦:英國的可畏、鄧肯、快速和愛德華七世,美國的印第安納、奇爾沙治、伊利諾斯和緬因,俄國的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佩列斯韋特、博羅季諾,日本的三笠、香取、薩摩,法國的查理。馬特爾、查理曼皇帝,意大利的瑪格麗特女王,當然還有我們的維切爾斯巴赫級、布倫瑞克級和德意志級。”
随着夏樹把這些艦艇模型的出處一一列明,兩名皇家侍正好将它們擺放整齊,20艘桅杆配有所屬國國旗的漂亮戰艦在大圓桌上排成漂亮的雁形陣。末了,夏樹朝自己的幫手們點點頭,他們這才合力将第21艘模型擺上桌面。它的亮相讓海軍官員們一個個伸長脖子,好幾個坐得遠的,屁股都已經離開了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