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瀝小雨中,英國海軍少将約翰-凱利和他的軍官們靜靜矗立在直布羅陀軍港的碼頭上,等待着法國人的艦隊進入港口。
直布羅陀港的規模不大,但屬于天然的深水港口。在大英帝國的鼎盛時期,這裡常年駐紮着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敢小觑的海軍艦隊,它象征着海洋霸主在地中海區域的絕對主導地位,無人敢于窺視。時光荏苒,世事難料,如今的直布羅陀港顯得空空蕩蕩,在主力艦隻相繼撤回本土之後,英國地中海艦隊僅保留了兩艘裝甲巡洋艦以及一些不起眼的老式巡洋艦和驅逐艦,它們孤獨而落寞地捍衛着溫莎王朝的榮耀,而它如風中的燭火忽明忽暗,随時可能熄滅……
因開戰之時對德國地中海分艦隊的攔截圍堵不利,使得德國戰巡“馮-德-坦恩”号溜進達達尼爾海峽,導緻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戰争立場受到德國人掌控,這大大侵害了英國在近東地區的軍事和政治利益,原任英國地中海艦隊司令的米爾恩海軍上将和裝甲巡洋艦編隊指揮官特魯布裡奇海軍上将雙雙成為替罪羊。前者被召回英國并從海軍退休,後者受到調查法庭的檢控,即便被判無罪,他在英國海軍的前途也已經到了頭。眼下不列颠本土遭受到來自德國的空前威脅,英國海軍隻好做出棄車保帥的決策,收縮海外的兵力部署,将地中海的軍事防務完全移交給法國盟友,僅在直布羅陀和馬耳他象征性地保留了一些艦艇。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約翰-凱利得以出任地中海艦隊的新任指揮官,成為幾百年來擔任這一重要職務的最低軍階者。
凱利麾下的兩艘裝甲巡洋艦,“防衛”号和“武士”号,此時正停泊在直布羅陀港内。它們分别屬于英國海軍建造的最後兩級裝甲巡洋艦,标準排水量一萬四千噸左右,堪比當時的大多數前無畏艦,它們的火力均采用雙聯裝234毫米一級主炮搭配單裝191毫米二級主炮的設計,在裝甲巡洋艦行列算得上是頂級強大的。英國海軍近年建造的多艘裝甲巡洋艦擁有強大的紙面數據,戰術作用僅次于無畏艦、戰列巡洋艦,可一旦到了英德海軍對抗最激烈的北海戰場,不客氣地說,它們隻能充當高級炮灰。正因為對德國人的主力戰艦有了更加充分和準确的認識,英國海軍把餘存的裝甲巡洋艦撤出北海前線,将它們編成若幹機動分隊,在英吉利海峽、愛爾蘭海域以及地中海活動。
駛入直布羅陀港的這支法國艦隊,桅杆上同時懸挂着英國的聖喬治旗和法國的三色旗,它們的到來可不是接管直布羅陀,而是應英國海軍的邀請,與英國地中海艦隊展開一次聯合作戰行動。
遠道而來的法國艦艇共有10艘中最醒目的莫過于那兩艘擁有六個煙囪的龐然大物,它們是法國海軍設計建造的最後一級裝甲巡洋艦,埃德加-居内級。其噸位和航速同凱利的裝甲巡洋艦相近,擁有14門191毫米主炮和20門65毫米副炮,火力較裝備8門210毫米主炮的德國沙恩霍斯特級強出一截。若是雙方單挑,德艦或可憑借略勝一籌的艦炮射程、裝甲防禦和動力輸出赢得勝利,法艦也有機會用暴風驟雨般的炮火戰勝對手。
跟随兩艘埃德加-居内級裝甲巡洋艦來到直布羅陀港的,是8艘排水量不滿千噸的法國驅逐艦。這一時期的法國驅逐艦,裝備不差但是設計中庸,艦炮火力不及英國驅逐艦,航速和魚雷戰力不及德國大型魚雷艇,續航力和适航性能乏善可陳。縱是如此,對處境尴尬的英國地中海艦隊而言,這些法國驅逐艦的到來至少能夠發揮有益的戰術作用。
領頭的法國裝甲巡洋艦靠岸之後,凱利和他的軍官們移步舷梯口。隻見一位高個子的法國海軍少将趾高氣昂地走下舷梯,居高臨下地打量着眼前這些英國海軍軍官。
在前來迎接的英*官裡,站在靠後位置的一名尉官小聲對他的同伴說:“這個傲慢的法國佬是維克多-巴普蒂斯丁-塞内斯,法國海軍少将,第二巡洋艦隊司令。”
“那在這次截擊行動結束前,我們都得聽他的命令行事咯?”另一名英國海軍尉官看着那個正跟凱利握手的家夥,眼中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沒辦法,他們的戰艦數量比我們多――從開戰到現在,法國海軍總損失的戰艦還隻是個位數。除開戰第一個月在亞得裡亞海赢得了一場對比懸殊的勝利之外,他們就沒怎麼打過仗,哪像我們,從一開始就在北海跟德國佬硬碰硬地幹仗。”
這位英*官所言不虛,開戰至此,法國海軍還沒有損失任何一艘主力艦艇。他們的作戰序列擁有4艘孤拔級無畏艦以及17艘前無畏艦,實力看起來相當雄厚,但是一方面他們需要時刻提防奧匈帝國的艦隊駛出亞得裡亞海,襲擊協約國的地中海航線,甚至威逼法國南部港口,另一方面,過于理想化的設計風格和滞後的技術理念使得法國海軍建造了一堆“最新式的過時艦”,無論是世紀之交服役的查理曼皇帝級、20世紀初設計建造的亨利四世,無不飽受批評、聲名狼藉。它們壓制規模稍遜的奧匈帝國海軍勉強可為,要長途跋涉前往北海給英國人救場,法國人是既沒有信心也沒有魄力,結果也隻能繼續留守地中海,繼續它們碌碌無為的戰争之旅。
就在這些低階的英*官們竊竊私語之時,兩位海軍少将已經結束了簡短的寒暄,兩人轉身走向停在不遠處的汽車――塞内斯昂首走在前頭,凱利跟在側旁,這個場面恰如其分地反映出英法兩國此時在地中海的戰略态勢。
在英國地中海艦隊的陸上司令部,兩支艦隊的指揮官和主要幕僚成員坐在一起商讨了下一步的作戰計劃。此次聯合作戰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阻截從西非海域北上的德國太平洋分艦隊。事實上,在施佩伯爵離開佛得角群島的當天,英國海軍就收到了諜報人員提供的情報,基本确認施佩艦隊隻有兩艘裝甲巡洋艦和幾條輔助船隻,駐紮在直布羅陀的英國地中海艦隊占據地利之便,有機會中途截殺這支德國艦隊。不過,加滿燃料和補給的施佩艦隊并沒有沿着西非海岸線航行,它仿佛是一支幽靈艦隊,突然出現接着又突然消失了,英國人根本掌握不了它的行蹤,隻能大緻推測它的航迹。
以施佩艦隊的方位和航速,駐紮在馬耳他的兩艘英國老式戰列艦完全派不上用場,僅以凱利的兩艘裝甲巡洋艦和少量輕艦艇又很難确保勝利,英國海軍隻得求助于法國盟友,并允諾由法國人指揮這場作戰行動。法國人欣然應允,并把正在地中海西部巡弋的塞内斯艦隊派往直布羅陀。這樣一來,聯軍艦隊擁有四艘最好的裝甲巡洋艦,一旦逮住德國艦隊,縱使馮-施佩伯爵有驚世才華,恐怕也隻有想方設法逃跑的份。屆時就算獵物依仗航速優勢溜走,協約國也可以在宣傳上大做一番文章,鼓舞一下前線将士岌岌可危的士氣。
相比于“布呂歇爾”和“馮德坦恩”這兩艘德國戰列巡洋艦分别領銜的外派分艦隊,施佩伯爵的裝甲巡洋艦俨然是最軟的柿子。
為了探明施佩艦隊的行蹤,在法國艦隊抵達直布羅陀之前,凱利已經将三艘老式防護巡洋艦和三艘驅逐艦派往大西洋展開搜索,他同時還采取了一項非常規的措施――派人登上經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大西洋的協約國和中立國船隻,跟随這些船隻航行到亞速爾群島。這樣一來,在遇到可疑艦船的情況下,不容易被對手的簡易僞裝蒙混過關,并可利用穿上的無線電通報敵情。若沒有遇上德國艦隊,這些軍官便在亞速爾群島搭船返回直布羅陀。
就在施佩艦隊駛離佛得角群島的第四天清晨,差不多在直布羅陀海峽到亞速爾群島航線的中點位置,一艘意大利貨船在海面上發現了這支德國艦隊,但戲劇化的一幕出現了,意大利船長拒絕英*官用船上的無線電拍發電報,因為這是明顯違反國際中立法的行為,一旦電報被德國人截獲并遭破譯,這艘意大利船跟它搭載的人和貨物可就不受中立法保護了。
着急的英*官竟然拔槍相向,經過一番争執,意大利人終于作出了讓步,但要求英*官必須用隐晦的隐語發報,以免給德國人留下口實。
英*官允諾,将所要發送的電文内容和頻率波段寫在紙上:“本船‘菲斯女神’,正按預定航程前往亞速爾,今日或有雨。”
意大利船長反反複複看了看幾遍,這才交給船上的報務員。
沒過多久,“沙恩霍斯特”号的電報員監聽到了近距離發出的明碼無線電報,解譯之後,這句看起來莫名其妙的電文交到了施佩伯爵手中。
“該來的終于要來了。”施佩伯爵意識到這是英國人的告警電報,但他卻沒有立即下令艦隊進入戰鬥狀态,而是打破無線電靜默,用密碼電報向德國海軍參謀部報告了自己的位置以及航向、航速。
“如無意外,我們将在限定時間抵達愛爾蘭海域,值得警惕的是,英國人可能正等着我們前往那裡。本艦及僚艦燃料充足,但受艦況限制,無法獲得最高航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