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12月17日的清晨,倫敦的天空飄着雪花。在著名的維多利亞碼頭,出訪英國的愛爾蘭王位候選人一行登上愛爾蘭主力戰艦“自由萬歲”号,目送他們離開的數千人當中,搖旗揮手者占了大多數,他們不僅有派駐英國的愛爾蘭外交人員和愛爾蘭僑民,還有許許多多是普通英國民衆,他們有的被愛爾蘭王位候選人的個人魅力所折服,有的對英愛兩國友好的前景持積極樂觀的态度。
同一個清晨,在貝爾法斯特地區的南部海港克拉夫,持續數日的雨雪天氣已經告結,但潮濕陰冷的海風吹拂下,身處戶外的人們能夠感覺到瑟瑟寒意。當地居民正帶着聖誕臨近的舒暢心情迎接新的一天,突然間,一陣凄厲的尖嘯聲打破了空氣中的甯靜。轉瞬之間,異樣的驚雷從海面傳來,幾個月前還生活在戰火硝煙中的人們甚是驚恐,絕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是以為戰争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降臨了。在陣陣哨聲的催促下,駐紮在這裡的英軍官兵匆匆奔赴戰位,這座港口距離貝爾法斯特市區三十多公裡,是貝爾法斯特外圍防線的重要據點,構築有海防要塞和陸上防禦工事,從這裡往西南方走七八公裡就是英國和愛爾蘭的軍事分界線。由于愛爾蘭人收複貝爾法斯特的渴求十分強烈,幾乎是從愛爾蘭王國誕生的那一天起,英*隊就在着手部署這一地區的戰略防禦,而在倫敦停戰協定簽署之後,籠罩在英國人頭頂的戰争陰霾終于散去,唯獨貝爾法斯特地區的駐軍部隊始終處于緊張的戰備狀态。
“我的上帝啊……快看那裡!”
克拉夫的港口航道旁,置身瞭望哨位的英軍士兵很是驚惶地招呼他的同伴,透過望遠鏡可以看到,遠方海面出現了一根根至少有百米高的水柱,它們猶如巨大的支柱,支撐起一座無形的宙斯神殿,附近并沒有艦船的蹤迹,它們就這樣憑空出現,場面很是震撼。
目睹這一場景,另一名英軍士兵驚歎道:“噢咿,那是炮彈炸起來的水花啊!該有多大口徑的火炮?”
片刻過後,混凝土工事裡的電話響了,一名蓄着上唇胡的士官拿起聽筒:“喂,z-5号觀察哨……長官,是不知從什麼方向來的炮擊,落點在大約十公裡之外……具體距離?我們正在測量。”
這時,手持管狀炮隊鏡的士兵說道:“炮彈落點15000碼。”
站在電話旁的士官向電話線那頭的人報告道:“距離15000碼,長官!海面暫時沒有觀察到艦艇,有可能是從陸地上打來的……”
正說着,又一陣凄厲的尖嘯聲從空中傳來,這是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音調,仿佛是有人在隔壁房間用金屬勺子刮蹭瓷盤。既然彈着點在一萬多米之外,如果打出炮彈的火炮在更遠的地方,按理說是不會聽到這種聲音的。
“又來了,長官,數量?夥計們,數數看有幾團水柱。”
少頃,持望遠鏡的士兵轉身做了個“六”的手勢。
“我們觀察到有六發炮彈,長官,是的,這次有六發落下,跟之前應該是一樣的……”
士官與電話那頭的對話到此為止,他放下話筒,急促地走到瞭望窗前,除了多出來的這些水柱,遠處的海際依然是一根單調平直的細線,并沒有不速之客的蹤影。
“這可能是愛爾蘭人的重炮試射。”一名士兵惴惴不安地揣測到。
另一名士兵接話道:“這種口徑的火炮恐怕能把整個克拉夫港給夷平。”
士官一拳砸在牆壁上:“早就聽說愛爾蘭人從德國和奧地利弄來了重型攻城炮,看來傳言是真的了,而且他們已經把大炮運到前線來了,這是要發動進攻的信号麼?”
最先說話的那名英軍士兵道:“如果沒有這些大炮,我們肯定能擋住愛爾蘭軍隊的進攻,但是……你們應該都聽說過,德國人的攻城重炮隻用了幾天時間就把比利時人的列日要塞給完全摧毀了,那座要塞可是号稱歐洲第一啊!”
另一名士兵全無鬥志地說:“要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在這裡就隻能祈求上帝保佑了。”
對于手下士兵的悲觀想法,士官不該無動于衷,但他此時的注意力顯然沒有放在士兵們的對話。片刻之後,他示意衆人噤聲,然後側耳傾聽。炮彈劃空而過的尖嘯聲最先從西南方傳來,音調迅速升高,然後漸遠,炮彈落在南面,接着是滾雷般的爆炸聲。
“愛爾蘭人的大炮應該在我們的西南方向,搞不好離我們這裡隻有十來公裡,這意味着它們不需要移動陣地就能直接攻擊克拉夫港……”
此言一出,瞭望掩體中的幾名士兵不禁愕然,難道愛爾蘭軍隊的進攻真的已經迫在眉睫了?
部署在克拉夫港的英軍官兵所受到的還隻是聲響上的刺激,在與愛爾蘭軍隊隔界相望的前沿警戒陣地,同樣身處瞭望掩體的英軍士兵則差點被眼前的景象吓出心髒病來:不計其數的履帶式裝甲戰車竟如潮水般漫過田野!沒有炮火壓制,沒有步兵協同,甚至不發一槍,但這支裝甲部隊光氣勢就讓戰線這邊的英軍官兵們緊張到了極點,許多人甚至以為自己要大難臨頭了。在軍官們的号令下,英軍警戒陣地上所有的槍炮都迅速做好了開火的準備,差的隻是最後一道射擊命令。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職業軍人的紀律性發揮了關鍵作用——愛爾蘭軍隊沒有越界也沒有向英軍射擊,英軍軍官便沒有下令開火,而愛爾蘭人的鋼鐵雄師最終在距離邊界線數百米的地方轉了個彎,高昂着炮口揚長而去。
盡管隻是虛驚一場,守在前沿陣地的英軍官兵仍被霸氣外露的愛爾蘭裝甲部隊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愛爾蘭軍隊真如傳聞那樣擁有如此龐大的戰車群,而且以如此龐大的編隊展開突擊,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越過幾千米的開闊地帶隻需要十數分鐘。以往隻有騎兵擁有如此出衆的機動能力,但騎兵無法突破用鐵絲網和壕溝防護的陣地,而用履帶取代輪胎、周身覆以裝甲并安裝有機槍火炮的戰車則是無堅不摧的存在!
“戰争正在迫近?!”
幾個小時之後,這個帶有感歎号的問句給匆匆召開的英國内閣會議抹上了緊張而又沉重的色調。
“真難以想象啊,那位殿下還沒有完全離開英國海域,居然就已經舞槍弄炮地開始向我們挑釁了。”博納-勞内閣的外交大臣紐根特爵士,言辭尚算克制,臉上的憤怒早已不做掩飾。
陸軍大臣基欽納是個暴脾氣,他怒不可遏地提議道:“我們幹脆一勞永逸地把他幹掉吧!這家夥遲早會是英國最大的敵人!”
“能保證一擊緻命的話,為什麼不呢?”财政大臣諾裡斯勳爵不吝在這團火上澆一把油。
如果沒有臨時改變航程的話,那艘搭載愛爾蘭王位候選人及其随從的戰艦此刻正航行在英吉利海峽,英國海軍雖未派出戰船随行,但伊斯本特、樸茨茅斯、韋茅斯均有戰鬥艦艇駐泊,它們随時可以出動攔截。英吉利海峽畢竟不同于開放式的海域,輔以水上飛機進行空中偵察,找到并攻擊一艘大型艦艇并不難。
海軍大臣奧瑞裡伯爵很是氣惱地說:“陛下已經拿了主意,這個問題大家就不必再糾結了。再說,現代戰争是國家與國家的競争,個人意志其實也是國家利益的體現罷了。”
“我同意伯爵的看法。”首相博納-勞開口道,“退一步說,就算幹掉那位殿下能夠讓愛爾蘭人挫失銳氣,我們也要有把握才能動手,否則不但達不到目的,還會成為德國和愛爾蘭向我們發動戰争的借口。我個人覺得愛爾蘭人今晨的軍事活動非常蹊跷,似乎有引誘我們開火的意圖。”
“哼,他們要制造出我們先開火的假象還不容易?”基欽納嚷道,“他們就是在進行*裸的挑釁,是向我們炫耀武力,讓我們覺得他們能夠用重炮和戰車攻破貝爾法斯特的防線,好讓我們拱手交出貝爾法斯特。”
陸軍大臣雖是一副氣哄哄的神态,但他的分析還是較為客觀冷靜的,可惜同僚們有意無意地略過了他的意見。一番商議之後,他們決定從外交和軍事兩方面着手,一邊大張旗鼓地抨擊愛爾蘭人的軍事挑釁,一邊不露鋒芒地向貝爾法斯特增派部隊,從而讓愛爾蘭人知難而退。
唯一的反對聲音來自基欽納元帥:“若是對付尋常國家,這是個行之有效的辦法,可愛爾蘭根本和德國一樣橫蠻無理,我擔心等不到我們的外交和軍事手段發揮作用,他們就已經讓我們無路可退了!”
“又一次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了?”
喬治五世突然出現在會議室門口,衆人紛紛起立。
英國國王摘下帽子,大步流星地走到會議桌旁:“商量出了什麼結果?”
首相博納-勞畢恭畢敬地向他報告說:“是這樣的,陛下,我們多數人都覺得應該向愛爾蘭施加外交壓力,同時迅速向貝爾法斯特增派作戰部隊,迫使愛爾蘭人放棄他們的挑釁。”
喬治五世略作思索:“這對他們有用嗎?”
“我個人覺得基本沒什麼作用。”基欽納直言不諱道,“那位聰明絕頂的殿下肯定早就做好了準備,這一切正是他的精妙布局。”
喬治五世不置可否地反問:“閣下有什麼辦法?”
基欽納一臉嚴肅地說:“最好的辦法是提前舉行公投,使貝爾法斯特歸屬英國成為國際公認的事實,但我目前最擔心的是……那位殿下連公投的時間也不留給我們。”
“是麼?”喬治五世皺起眉頭,整張臉由此顯得陰沉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