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逢霖這個人也不是沒有兩把刷子,但是他卻沒用又在正途上,他的職務,十之八九靠着自己的小聰明,鑽營取巧獲得,在後方重慶,軍統可以大搖大擺地随意緝拿審問,然而上海是日本人的地盤,不是國統區,他遇到的困難就不止一件兩件了。
戴笠的回複,領史筠珩不忍卒視。在他看來,戴笠此人,不是利令智昏,而是色令智昏,戴笠一直以自己的聰明才智自負一時,但是他始終敵不過溫柔鄉的醉眠。史筠珩也要為自己撇清幹系,萬一哪一日真到了翻臉不認人的時候,自己在淪陷區,根本不可能逃出日本人的天羅地網。
他來到萬象雜志社見女兒,在孫墨琛走後,史茜妮勉為其難,被委任為代理主編一職,這幾個月,史茜妮居然大事小事處理的井井有條。
“黃主編,”史筠珩說道,“最近工作上手了嗎?”
“當然了,現在的《萬象》雜志銷量,在上海是前三名。”史茜妮忽又悄聲道,“組織似乎已經失去了聯系了。”
“下周上海外交部要召開定期新聞發布會,我來告知一下。”史筠珩揚起嗓子說道,又掩聲說,“爸爸可能要在上海隐匿一陣子,有事就找秋津奈緒。”
史筠珩拿起帽子就走了。
史茜妮自己也租住了一所房子居住,不過她還是習慣到張愛玲家裡來坐坐。現在張愛玲和胡蘭成的感情情好日密,史茜妮愈發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她來坐了一會兒,張愛玲隻是張羅着給胡蘭成預備東西吃,叉着腰,吩咐傭人。
“做四個曲奇餅幹,要加足了巧克力,蘭成喜歡苦一些的味道。”
“哎呀,羅宋湯說好了要多放一些醋的,酸一點才更好喝,怎麼這麼毛手毛腳的。”
“牛排讓你到法租界買進口的牛肉,你看,你又貪圖便宜買的國産牛肉,不好吃的。”
……
張愛玲新近雇了不少的丫鬟老媽子服侍她,她連珠炮似的一番話,把她們指揮地團團轉。
“茜妮,雖說我生在大家庭中長大,也厭惡那種陳腐的氣息,但是你不能不說,現如今的老媽子,就不如以前大家族用起來爽利。”張愛玲橫眉怒目道。
“愛玲,歇歇口,做一回,都這樣子的。動蕩歲月,能有人伺候就不錯了。”史茜妮安慰道,“嗳,這是你們新拍的照片?”
隻見桌子上擺放着張愛玲和胡蘭成的合影,黑白色的橡木紙上,張愛玲穿着一件淺色的輕紗外套,頭發被風吹卷着,胡蘭成則是一襲深色西裝,把整個畫面的濃淡度搞混了。
“不要你看,”張愛玲忙奪過相片,“照的一點都不好看,人都像個披頭散發的魔鬼。一邊色輕,一邊色重,好像即将沉底的輪船,蘭成說,等戰事再穩固一些,我們回去槟城修養一陣子,度度假。”
“這麼惬意的日子?”史茜妮羨慕道。“怎麼照片背後有一行子?”
史茜妮湊到近前讀道:“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你們蠻有詩情畫意的嘛。”史茜妮不由得掩口笑道。
“誰讓你讀的,誰讓你讀的,這麼美得句子,讀出來,韻緻就損失了大半了。”張愛玲的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
“胡蘭成好像有家眷的。”史茜妮鄭重的說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他已經同他的前妻離婚了。”張愛玲癡傻地說。
“那你們的婚禮什麼時候舉辦?”史茜妮好奇地問道。
“蘭成說要等到戰争結束,我們隆隆重重地舉辦一場羨煞衆人的婚禮。呶,我自己都有一個儲錢箱,每次的稿費的三分之一我放在裡面,我要給自己置辦好最美的妝奁,要法國古典式的婚紗,配上英國的紳士風格的裝扮,再有意大利的歌舞,要請個天主教士來給主持,那種高穹廬的教堂,給人一種肅穆之感,我是頂喜歡的。”張愛玲邊說着,不由得就怅惘了起來。
“但願你不要到頭一場空。”史茜妮心裡想着,但是嘴上沒有說出來。
她站起身來,道别走了。
時已初秋,幾片法國梧桐葉墜落下來。落在了史茜妮的裙裾上。史茜妮一臉的茫然,在上海的大千世界,她想着組織上的安排,但是組織上的人一走了之,地下黨沒有了,軍統也消失無蹤,父親也同他說要暫避一下風頭。她默默地彳亍着,走到路的勁頭。
秋津奈緒當然日子艱難了,顧逢霖每次要求他執行簡單任務,他都隻得硬着頭皮做,譬如靜安區日軍大佐的名字,閘北區日本有多少人。
在這種上司的指揮下,秋津奈緒心力交瘁,他深知自己的暴露是早晚的事。
而偏偏火上澆油,川島芳子橫插了一杠子。
“聽說軍統的首腦易主了,來了個蹩腳的阿三。”川島芳子笑嘻嘻道。
“那是,這麼愚笨的人,才是我們大展身手的舞台。”秋津奈緒怏怏地說。
“好像你并不怎麼開心呀。”川島芳子問道。
“哪有,立功我還巴不得呢。”
然而川島芳子卻瞧出了端倪。
“你最近可是活動頻繁,老去和日軍打交道,沒這麼多的事務要交涉的。”川島芳子質問道。
“我隻是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也不必如此的大費周章。”
“你敢監視我?”秋津奈緒反問道。
兩個人轉為怒目而視,川島芳子輕笑道:“我勸你不要心懷一緻,你當初也就過我的,我不會讓你這麼快死掉,就是死,也得是我親手殺了你。”川島芳子點着秋津奈緒的兇口,徑自而去。
秋津奈緒意識到自己現在有把柄落在了川島芳子手裡,他必須要消滅證據,但是他連證據是什麼也不知道?怎麼辦,他心裡亂糟糟的。
他左思右想,不得其法,突然,他想到了一個妙法,他要拯救在上海的所有人,盡管這是違抗上級,然而他必須這麼做,不能眼睜睜看着所有的同志白白犧牲,即使他為此而犧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