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筠珩把女兒帶史公館後,嚴令吳媽看她寸步不離。在妻子去世後,一直是仆人吳媽照料史茜妮的飲食起居。
“吳媽,我已經給茜妮辦了休學手續,你要二十四小時盯着小姐,不要讓她再出去惹是生非。現在世道這麼亂,稍有差池,就會有掉腦袋的風險。”
“老爺,您放心,大小姐是我一手看大的,她一向也聽我的勸,我多勸勸她。”
“一切全要仰仗吳媽。”
吳媽是一個心思細膩之人,辦事也周正,因而這十年來,無論工作怎樣變動,史公館都是吳媽一手操持。
“大小姐,你可要聽老爺的話,日本人那麼嚣張,你一個女孩子家,要不是老爺人脈牢靠,估計你現在早已不在了。”吳媽邊說邊哭。
“吳媽,”史茜妮忙為吳媽拭去淚痕,在她心中,吳媽就是她的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敢胡來了,一定好好聽您的話。”
可是,史茜妮心中仍然有一股怨毒滋生,她恨死了叛徒馬一謙,她想方設法擺脫吳媽的羁絆,為方書記和同志報仇。
此次特高科奸計得逞,馬一謙是個關鍵人物,他的叛變,給上海虹口區地下黨帶來了滅頂之災。他被擢升代替馮潇崧的職務,擔任76号行動處副處長。
“年輕人,好好幹,日本人很器重你,以後前途不可限量。”汪政府特務委員會主任周佛海親自頒發委任狀。
馬一謙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廣東人,然而他為人機警,手段狠毒,在虹口區地下黨的潛伏歲月,受不了東躲西藏的苦日子,作出了攀附日本人的行徑。兩年前,在奉命聯絡天津地下黨組織時,被川島芳子俘獲而叛變。方書記生前曾贈他“戒驕戒躁,韬光養晦”八字,他最後卻用一枚子彈回敬了方書記對他的信任。
“叮~叮~叮~”
吳媽打開房門,是茜妮的好友孟芳蕤。吳媽看管的緊,史茜妮隻要求助孟芳蕤來解圍。
“芳蕤小姐,你來的正好,你勸一下茜妮小姐,她最近心情很糟糕。”見是孟芳蕤吳媽仿佛遇到了救星。
“吳媽,您放心,我一定好好開解她。”孟芳蕤和史茜妮遞了個眼色。
二人交談一下午,密商了如何騙過吳媽的方案。
“吳媽,芳蕤約我到她家吃晚餐。”
“大小姐,老爺去南京出差前吩咐的很嚴,要我寸刻不離您身。”
史茜妮執意不肯。
吳媽道:“如果你非要去,那我也要一同前往。”
“哎呦!”孟芳蕤突然捂着肚子說,“我肚子疼,吳媽,先去一下洗手間。”
“看你們平時隻顧玩耍,一點都不留心身體,我去廚房給你沏一杯熱茶。”
看着吳媽徑直走進了廚房,史茜妮和孟芳蕤腳下使力,快步打開了房門沖了出去,裙擺飛起,似脫籠的小鳥。
吳媽焦急地跑到門口,嚷道:“大小姐,你太不懂事了,快回來!”
“吳媽,我處理完事情就回來,晚飯不用等我了。”
史茜妮邊跑邊回頭看着正在急得跺腳的吳媽。
在芳蕤的卧室裡,史茜妮哭訴了自己的遭遇,她現在孤立無援,唯有孟芳蕤這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雖然我們是女子,但是也要講究義氣二字,要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史茜妮大義凜然。
孟芳蕤聽到“義氣”兩個字,當即拍着兇脯答應幫她除掉馬一謙
“首先我們必須找到馬一謙藏身的地方。”史茜妮扶了一下平日少帶的黑邊眼鏡,一本正經地分析道,“然後我們再暗地裡跟蹤他,尋找下手的機會。”
“天曉得他住在哪裡?而且我們用什麼刺殺他?”孟芳蕤質疑行動的可行性。
“我記得他有個姘頭住在莫利哀路的萬宜坊,不放到那裡去尋找線索。”兩人一拍即合。
萬宜坊是一處道路逼仄的弄堂,路邊破碎,坑坑窪窪,她們躲在一處路燈的背後,懷中掖着一柄水果刀。
這已經是她們在此靜候的第三天了。立秋過後,天氣轉涼,尤其是夜間時分,過堂風會把人吹得瑟瑟發抖。
“看來今天又白等了,已經10點了。”孟芳蕤低頭敲了一下手表,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再等一會,興許過會就來了。”
她們躲在黑夜裡,瞧着遠處的路燈下的亮白區。
天上的弦月挂在當空,在雲層中穿梭。同上海灘的萬家燈火相比,顯得是那麼的暗淡無光。雲在風的吹卷下,移動的特别迅速,眨眼的功夫,就從東邊漂浮到了西邊,到了更遠處的模糊的天地之界。
“笃~笃~”
在阒寂無人的黑夜裡,皮鞋踏在磚石上發出的聲音分外的清脆。
史茜妮被聲音警醒,她晃了晃靠在身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孟芳蕤。
“噓!”她告誡芳蕤不要出聲。瞪大了眼睛瞧着道路,燈光下一個進入一個瘦小的男子,在燈光打在臉上的刹那,史茜妮辨認出了馬一謙。
她握住懷裡的尖刀,給自己打了一番氣,然後望着身旁的孟芳蕤。
“笃~笃~”
腳步越來越近,沒有時間了。她們立刻就無藏身之處了。
“呀――!”史茜妮舉起尖刀沖了上去。
馬一謙愣了一下,然後晃過身子,一把握住刀柄,順勢推倒了史茜妮。
“原來是你,史茜妮,你老爸神通廣大,上次沒除掉你,今天你居然送上門來?你這麼個教人憐愛的美女,到讓我我真有點舍不得一刀殺了你。”馬一謙色迷迷地望着龜縮在一角落裡的史茜妮。
“放開她!”孟芳蕤抓起一塊磚頭,扔了過來,打在馬一謙的腰背上。
“哎呦!”馬一謙回身一看,陰險地笑道,“呦,居然還有一位美女,看來今晚我的眼福不淺呀。”
“你要幹什麼,我要喊人了。救命呀!救命呀!”孟芳蕤聲音顫顫地喊道。
“在這裡,你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搭救你。”
“砰~”一個子彈不偏不倚從馬一謙的太陽穴穿穴而過。
“咚~”馬一謙的身軀栽倒在地,濺起了灰塵撲向史茜妮。
史茜妮忙用手捂鼻,扶着牆根,站了起來。
“誰?”她猶猶豫豫地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對于這種漢奸,人人得而誅之。”黑衣人淡淡地回應。
他翻找了一下馬一謙身上的口袋,抽出了一個信封。
“你們的義舉雖好,但還是太孱弱,上海夜裡很危險,還是早點回家吧。”
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一個冷峻無皿的表情,眼神中透露着堅毅,手起刀落,毫不遲疑,淩厲的身姿,矯捷的身段,說明他是一個暗殺的高手。
他絕塵而去,史茜妮癡癡地望着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