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地主鄉賢們幹的縣令叫爸爸根本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看看《讓子彈飛》就知道了,縣令想要圈點兒錢還得給當地大戶大頭兒,這可不是影視劇虛構,封建年代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戰亂年代還好解釋,一句“槍杆子裡出政權”就夠了,縣令遠道而來,手裡能有啥?然而現在是正統朝啊,大明承平七十來年了,黃岩縣的地主鄉賢們為什麼能幹的前任知縣叫爸爸?因為民意!
知縣沒有根兒,出身又不好,所以隻要對地方上稍微苛刻一點兒,馬上就鬧民變,也就是非法上訪,一大波人沖到台州府乃至杭州府,去知府、布政使司告狀,你個沒有根兒的臭屌絲還想好過?做夢吧!趕緊給好人倒地方才是正經。
但是現在看看身邊兒,楊尚荊一瞬間就有了一種左青龍右白虎,天下舍我其誰的感覺,左邊兒台州府的師爺直接就堵了本地鄉賢們的嘴,想去台州府搞非法上訪,那是門兒都沒有的;右邊兒李行,幹脆就把當地的佐官也跟着一起震懾了,省布政使司、都司上沒根底兒的,想調動衛所士卒保護上任?開什麼玩笑!
到時候他一首胡蘿蔔一手大棒,再和南京的勳貴們眉來眼去一番,還不是……還不是美滋滋?就算這是折磨十三的秘境,我一身太古套裝還不是分分鐘刷爆?!
“忠叔啊,你說我之前這個翰林編修的身份,是不是相當于……相當于前唐弘文館的直學士?”感覺自己開了挂楊尚荊搓着手,就問忠叔這麼一個問題。
忠叔愣了愣,點點頭,他老人家也是讀過不少書的:“前唐弘文館掌經史子集,職責倒是和本朝的翰林院相若,也是修身養望的好地方,直學士倒是六品以下官員的統稱,這般類比也不能說錯。”
忠叔的聲音轉而變得很是疑惑:“不知少爺問這個做什麼?”
楊尚荊搖搖頭,臉上笑容怎麼都抑制不住:“不過是一時間想起來了,問問罷了。”
嘴上這麼說着,楊尚荊心裡都樂開花了:“我說這是怎麼回事嘛,原來是職業光環兒加成啊,翰林院就是國家圖書館,我這個前翰林修撰就是圖書管理員,圖書管理員……他無敵啊!”
隊伍很快就到了黃岩縣,有了明軍衛所官兵的護送,身邊兒又有台州府的衙役,把腰牌一亮,自然是沒有人盤問阻攔了,等到了黃岩縣縣衙,就看見兩個穿着青袍兒常服的文官帶着一群沒品級的小吏在外面候着,一個穿着黃鹂補子,另一個穿着鹌鹑補子,顯然就是本縣的縣令和主簿了。
“下官黃岩縣縣丞黃成,攜黃岩縣諸位同僚,在此恭候大令。”穿着黃鹂補子的文官兒上前一步,很是恭敬地說道。
這是個穿着黃鹂補子的黃成看起來也有五十多歲了,到了這個歲數還沒熬到七品知縣,應該是舉人出身,而且銀子沒有使喚夠,不過正所謂吏滑如油,越是年老的地方官吏,越是讓人頭疼,這純粹是積年的地方任職經驗養出來的腦子,尋常人學不來的。
所以楊尚荊也沒擺什麼架子,翻身下馬,走上前去,一把摻住了黃成,笑道:“勞煩各位在此等候了,戬初到黃岩縣,以後還要請各位同僚勠力同心,不負天恩浩蕩啊。”
聽着楊尚荊嘴上唱着高調,他身後的總旗李行就不有的撇了撇嘴,黃岩縣這些地方上的土包子可能不會理解楊尚荊這個前途無量的翰林,為什麼就來了地方上任職,但是他知道啊,楊尚荊本身就是和皇上作對,給外朝反閹黨做了馬前卒的!這還天恩浩蕩,要是真想着天恩浩蕩,心懷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早就應該跑去當代周公的門下跪舔去了。
然後就聽黃成笑道:“我等食君之祿,自然要忠君之事。”
高調誰不會唱啊,做了幾十年縣丞的黃成比誰都會唱,否則也坐不穩這個位子,當然啦,人家為官一任,撈錢一方,受了當地世家大族的好處多過了朝廷這點微薄俸祿,在政策執行方面多傾向一點兒世家大族,也是可以理解的嘛,畢竟古語來說,“君”這個字可以指代任何地位高貴的人的。
于是楊尚荊點點頭,一臉的滿足。
于是黃成繼續說道:“我等黃岩縣同僚今晚在城東醉仙居設宴,為大令接風洗塵,還望大令賞光。“
楊尚荊挑了挑眉毛,心說這麼快戲肉就來了啊,醉仙居,聽着這個名字就是個好去處,酒肉俱全價格還比尋常地方高個兩三成的那種,就八品九品的小官兒加上一群小吏,就明朝那缺德到了極點、一點兒不懂得高薪養廉之奧義的俸祿體系,能在那地方大排宴筵?
這就很明顯了,要麼是三公消費,要麼是地方大戶在後面掏錢,這就是告訴他這個還沒上任的縣令,黃岩縣已經是成了體系了,所有的權力早就完成了分配,你丫過來就做個人形圖章就好了,安安穩穩呆上幾年,咱們臨走的時候還能送你個萬民傘啥的,要是不識相,肯定是三天一小事兒,五天一大事兒,到時候民變鬧到了台州府、乃至是浙江布政使司,咱們的臉上可就都不好看了。
至于什麼拳拳心意……誰信誰傻逼。
面對這種威脅,楊尚荊當然不能慫了,别說他身邊就一文一武倆保镖,代表了省布政使司和台州府的态度了,就他本身是楊榮嫡次孫這身份,也不能慫啊,所以他呵呵一笑,幹脆地說道:“諸位同僚俸祿微薄,本官受之有愧啊,不若這樣把,今晚本官出錢,包下整個醉仙居,算是給諸位同僚做個見面禮了,順便也幫着李總旗、章師爺接風洗塵,諸位看看,如何啊?”
黃成臉色就是一變,仔細看看護送楊尚荊的明軍的服色,又看看留着山羊胡的師爺,就知道自己是踢到鐵闆了。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