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笑了。“将軍,蔡瑁雖然深受劉表信任,但他手中無兵,襄陽的兵權控制在劉表和蒯越的手中,派兵支援蔡洲需要劉表和蒯越的同意。劉表是書生,最後做決定的是蒯越。蔡洲是蔡瑁的産業,與蒯越沒有關系,蒯越首先要考慮的是會不會有詐,城外會不會有埋伏,等他搞清楚這一切,再派出人馬趕到蔡洲,一個時辰都算是快的。”
孫策恍然大悟。對啊,蒯越和蔡瑁雖然都是劉表器重的人,但他們未必是一條心。真要是一條心,劉表反而危險了。蔡家實力強,那劉表自然要偏向蒯家一點,将兵權交給蒯越而不是蔡瑁才符合帝王術中的制衡原則。
這些都是細節,藏在水面之下,除非這種不和造成了嚴重的後果,否則史書上一般不會記載。劉表治荊州近二十年,蔡瑁和蒯越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沖突,他們之間的矛盾沒有表現出來,但不等于不存在。
“漢升,願意先登嗎?”
“将軍……真要取蔡洲,與蔡家為敵?”
“我不取蔡洲,蔡家現在也是我的敵人。”孫策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至于你擔心的世家會怎麼看我,嘿嘿,我從來沒有在乎這一點。王睿、張咨已經被家父殺了,無法複生,我就算對他們再客氣,他們也不會把我當回事。既然如此,不如放開手腳,殺上幾個立立威。”
孫策嘿嘿一笑。“你剛才也說了,世家也不是鐵闆一塊。如果奪了蔡洲能讓蔡瑁和蒯越翻臉,我覺得還是值的。”
“如果他們不翻臉呢?”
“那我下一次就搶蒯家。”孫策手一揮。“幹掉這幾個實力最強的,那些小門小戶才有機會出頭嘛。我這是促進階層流通,善莫大焉。”
黃忠無語,卻又覺得孫策說得有理。蔡家、蒯家反正已經是劉表一黨,不可能支持孫策,幹掉蔡家、蒯家,給南郡豪強換換皿,未嘗不是一個好事。他拱手領命。
“敢不從命。”
下定了決心,孫策輕松了不少,沿着江邊向前緩行。到這個時空,他最不适應的就是睡得早。照明條件有限,為了省燈油錢,很多人天一黑就上床睡覺,天亮才起,他這樣的夜貓子非常不适應這種作息規律,現在心裡有事,就更睡不着了。
黃忠挎着弓,按着刀,亦步亦趨。見孫策離水太近,他連忙提醒道:“将軍,這樣做很危險。沔水雖然寬闊,但這裡的水不深,也不急,完全可以泅水而過。如果對方的斥候發現你落單,可能會潛到洲上,暗箭傷人,甚至想俘虜你。”
孫策愣了一下,擡起頭,看向沔水對岸。那裡有一道連綿的山丘,不算高大,也不算非常有名,但孫策對它印象非常深,甚至有些忌諱。
那就是孫堅意外陣亡的岘山。江東猛虎孫堅在那裡被一個無名小卒射死了。
我是來救孫堅的,可不想還沒成功,先把自己搭進去。
孫策從谏如流,轉身往回走。
黃忠默默地跟在後面,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突然,他停住了腳步,伸手拔出半截長刀,轉身面對沔水,将孫策護在身後,沉聲喝道:“将軍,小心。”
話音未落,原本平靜的水面忽然“嘩啦”一聲響,數條人影從水中立起,成扇形散開,一邊發足狂奔,一邊拔出長刀殺了過來,急促的腳步踢得江水嘩嘩作響。
孫策聞聲回頭一看,頓時覺得頭皮發麻,恐懼籠罩了全身。
說刺客,刺客就到,黃忠你是神預言還是烏鴉嘴啊,還是說我孫策命中注定要死在刺客手中?
孫策下意識地想跑。他雖然天天練武,而且很用功,但與人拼命卻是第一回。一看到那幾個殺氣騰騰的漢子,明晃晃的長刀,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完全忘了自己是誰。
但悲摧的是他手腳發麻,全身僵硬,兩條腿就像有千斤重,想動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兩個漢子一左一右地殺到。
黃忠迎上了正面沖來的三人,揮刀砍倒一人,又一腳踹翻一人,抽空回頭一看,見孫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不由得贊了一聲。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孫堅是江東猛虎,孫策也一點不弱,這臨危不懼的氣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不敢怠慢,長刀一揮,抹開了另一個漢子的脖子,邁開大步向孫策沖去,一聲長嘯,一刀劈向左側的敵人。這一刀幹淨利索,沒有一點花哨,威力卻讓人驚駭。那漢子被一刀枭首,頭顱飛起半空中,身體卻還在向前沖,鮮皿噴濺而出,淋了孫策一頭一臉。
熱皿淋頭,孫策卻打了個寒戰,突然驚醒過來,恢複了行動能力。他轉身想跑,卻來不及了,耳畔風起,一柄長刀迎面砍到。他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矮身撤步,左手由下而上的劃了半圈,手沿着對方的手臂滑到手腕,往前一帶,身體半轉,右手順勢一掌擊在對方的背上。
這一切根本沒有經過思考,純屬本能,卻妙至巅峰,一氣呵成。那漢子沖得太猛,更沒想到孫策會有這麼古怪的武功,收不住腳,騰雲駕霧地飛出十幾米遠,撲通一聲摔在地上,臉着地。
黃忠趕了上去,一腳踩在他的背上,長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回頭看向孫策,眼中露了訝色。
孫策保持着單鞭的姿勢,不動如山。
剛剛被黃忠打倒的另一個漢子爬了起來,撿起長刀,飛奔而起,高高躍起,雙手握刀,一刀劈向孫策。
黃忠一看,來不及多想,将長刀紮在地上,摘弓,搭箭,引弦,一箭射出。
長箭呼嘯而去,一箭洞穿了那漢子的咽喉。
那漢子摔倒在地,登時氣絕,長刀落下,插在孫策面前的沙土中,搖搖晃晃。孫策緩緩站起,雙手負在身後,看着黃忠微微一笑。
“漢升,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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