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的船逆水而上,由淮水入汝水,再入澺水,在葛陂時便遇到了前來迎接的黃忠和袁權。
吳夫人很意外。孫策說了袁術臨死前要讓他娶袁衡的事,但吳夫人并不認為孫策就是袁術的繼承人,這根本就是袁術臨死前的亂命。孫家父子是袁術的故吏,袁術死了,不用任何交待,孫家父子也有義務保護袁術的後人,更何況袁術的兒子袁耀又回來了,哪裡需要孫策來繼承。
對她來說,袁術是君,孫策是臣,袁衡嫁給孫策就是屈尊,袁權來迎她更是難得的禮敬,她受寵若驚,早早地站在船頭。船剛剛靠穩,她就主動走了過去,露出謙卑的笑容,施大禮。
“妾身何許人也,怎敢勞動夫人大駕,不敢當,不敢當。”
袁權欠身還禮,扶起吳夫人,又将袁衡推了過來,讓她向吳夫人行禮。“這是舍妹,蒲柳之姿,奉先父遺命,承令郎孫将軍不棄,托身于令郎。父母先後棄世,家教不謹,将來還要請夫人多加教誨。”
袁衡規規矩矩地向吳夫人行禮。吳夫人打量着乖巧文靜的袁衡,越看越歡喜。“伯符能有如此佳偶,真是上天所賜福份,敢不惜福。”
雖說袁衡将來是孫策的妻子,可現在她還沒有嫁入孫家,還是袁家的女兒,吳夫人可不敢拿出長輩的身份。至于袁權,她更不敢有什麼不敬的地方。孫家是富春寒門,吳家好一點,但也是小門小戶,在吳郡都排不上号,能和四世三公的袁家攀上親,她以前想都不敢想。此刻與袁氏姊妹并肩而行,她就覺得是天大的福份了,不敢有絲毫逾禮之處。
孫權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一上前行禮。
袁權很客氣,不僅将吳夫人當作長輩對待,不敢以豪門自居,對孫權等人也是和顔悅色,既不拒人于千裡之外,又不過份熱情,一切都拿捏得非常恰當。在這些禮節上,孫權等人都有些怯場,反倒是陸議彬彬有禮,應對得當。不過這也僅僅是和孫權等人相比,站在袁權姊妹面前,他也是很緊張的。
唯一不緊張的隻有孫尚香。在吳夫人的的指揮下行完禮,她歪着腦袋,打量着袁權,大聲說道:“姊姊果然好看。”
袁權不明其意,卻還是含笑說道:“妹妹才是真的好看,姊姊老了,沒有妹妹好看。”
孫尚香眨眨眼睛。“姊姊,是你要嫁給我大兄嗎?”
袁權頓時有點窘,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羞紅。“妹妹弄錯了,要嫁給你大兄的是我的妹妹,不是我。”
孫尚香“哦”了一聲,又打量了袁衡一會兒,咯咯地笑了起來。“你雖然比我大一點,但是沒關系,我不怕你。我有這麼多兄長和姊姊,你隻有一個姊姊一個兄長,你打不過我。”
袁衡莫名其妙,袁權也不解,和聲問道:“妹妹這是何意?為何要打?”
“我将來長大了,也要嫁給我大兄啊。”
袁權強忍着笑,看向吳夫人。吳夫人很窘,将孫尚香拉了過來,輕輕的拍了一下,斥道:“夫人面前,怎麼敢胡說八道,看我回去不罰你。”又說道:“夫人見諒,小門小戶,沒什麼規矩。這孩子一向與伯符親近,這兩天和伯符形影不離,一時口無遮攔。”
袁權笑道:“孫将軍人中龍鳳,喜歡他的女子很多,妹妹天真爛漫,發乎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姊姊也是女子,你也喜歡我大兄嗎?”
袁權不知道如何應答,隻好笑而不語。這小姑娘不愧是孫策的妹妹,說話和孫策一樣,沒大沒小,毫無顧忌。吳夫人見狀,連忙讓孫權将孫尚香帶到一邊去,再讓她待這兒,不知道又會說出什麼怪話來。孫權等人也跟着退下。脫離了袁權視線,陸議小大人似的一聲輕歎。
“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如是近乎哉。”
孫權,用力地點了點頭。“阿議,我也有這種感覺,就是不知道怎麼說。這四世三公果然不一樣呢,雖然和藹可親,卻讓人不敢放肆。阿翊,你們覺得呢?”
孫翊、孫匡、孫朗連連點頭,隻有孫尚香不以為然。“我看這個大姊姊也喜歡大兄,提到大兄的時候,她的臉紅了。”
“不許胡說。”孫權虎着臉,擺出兄長的威嚴。孫尚香翻了個白眼,蹦蹦跳跳的走了。
——
郭嘉躬身走進帳篷,在孫策對面入座,将一根紙卷放在孫策面前。孫策放下手裡的東西,展開紙卷,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劉勳正在整頓人馬,準備北上,可能是想奪回三關。
“剛收到的消息。”郭嘉說道:“另外,辛毗去了南陽,目前還沒有确切的消息。我估計他是想看看将軍在南陽的新政,然後再彙報袁紹。”
孫策放下紙卷,有些不太理解。劉勳想奪回三關可以理解,三關是江夏門戶,不可須臾有失。但辛毗去南陽看新政,這就有點說不通了。難道他想讓袁紹也這麼幹?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袁紹的根基就是世家,他怎麼可能做出得罪世家的事。
“他在評估将軍的實力,看看有沒有可趁之機。”郭嘉笑嘻嘻地說道:“南陽如果沒有機會,他會去汝颍,激化汝颍世家和将軍的矛盾,為袁紹争取時間。”
“那我們該怎麼做?”
“靜觀其變。”
“什麼也不做?”
“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啊。”郭嘉靠在案上,眼珠亂轉,出了一會兒神,又自語自語起來。“我不知道辛毗想幹什麼,又能幹什麼,手頭的信息太少,不足以判斷。不過我很快就會搞清楚這一點,然後才能對症下藥,因人設計。”他突然說道:“将軍,趙俨現在是新野令嗎?”
“是啊。”
“你給他寫封信吧。”
孫策想了想。“給辛毗下套?”
郭嘉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孫策的肩膀。“知我者,将軍也。留侯遇高祖,不過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