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略顯熟悉的嗓音,讓周恒一怔,随即朝着山門的方向轉過頭去,不過看到一群黑乎乎的頭,完全看不到想看的人。
周恒扯脖子朝着那處喊道:
“我師父虛雲大師來了!你們快讓開!”
這一聲呼喊瞬間起了效,那些圍起來的武僧,都将手中舉起來的棍子戳在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山門的方向。
那些聽講經的衆人,不用多說紛紛讓開一條路。
一個身穿黃色僧袍身披袈裟的老和尚,帶着十幾個僧人,緩緩走來,周恒一看來人,心裡一喜,沒想到真的是虛雲大師。
朱筠墨拍拍兇口,擡起衣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總算是來了,如若再晚一點兒,可以給他們收屍了。
随着虛雲大師一步步走近,淨逸和尚臉上帶着驚詫的表情。
他不知是真是假,尤其是虛雲大師看起來并沒有百歲老者的樣子,從年紀上看,甚至和自己的師傅差不多年紀。
不過他沒有犯傻到直接質疑,隻是這樣看着并未多言,寶華寺的這些僧人也是盯着虛雲大師,尤其那些武僧,全都轉了身,杵着棍子看向虛雲大師一行人。
虛雲大師一衆走到近前,圍觀的人已經讓開位置,這裡有了空場,周恒趕緊快步走到虛雲大師近前,拱手施禮道:
“師父怎麼突然來了?”
朱筠墨帶着薛老大和朱三福跟着跑過去,整理了衣衫,趕緊給虛雲大師見禮。
“筠墨見過虛雲大師,您來的太及時了。”
虛雲大師淡然地笑了笑。
“收到周恒的消息,老衲借用你們留下的馬車,這才快速趕來,看來沒有來遲,你們先退到一旁。”
周恒一聽,這虛雲大師顯然來了不是一會兒,畢竟并未問起這裡發生什麼,顯然是非常了解眼前的狀況,或許早就隐藏在聽經的衆人中。
周恒趕緊拽着朱筠墨站到虛雲大師身後,後面那些僧人也朝着周恒雙手合十。
朱筠墨一時間仿佛見到親人,咧嘴笑的異常開心,周恒戳了他一下,讓他收斂一下,畢竟這個場合如此開懷氣勢上就弱了。
朱筠墨瞬間明了,趕緊收起笑容,故意闆着臉,學着周恒的樣子,單手背後盯着淨逸和尚。
虛雲大師已經走到台階下,雖然站立的位置比淨逸和尚低了很多,可氣勢上完全沒有輸,反倒看起來,淨逸和尚有點兒故意端架子的模樣。
周恒眯起眼,這回李逵和李鬼見面,誰是得道高僧不用說,一眼就能看清楚了。
“阿彌陀佛,你是誰的徒兒?”
淨逸和尚頓了頓,單手立于兇前,也道了一聲聖号。
“貧僧是原寶華寺主持亦安法師的弟子。”
虛雲大師微微點頭,似乎是回憶了一下,這才說道:
“亦安,俗家名似乎叫潘博誠,原本是個落第秀才,因家道中落,才落發為僧,老衲看他還有幾分慧根,曾經指點一二,讓他跟随長柏修習佛法,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此言一出,淨逸和尚身後的一個白須白發的老和尚站不住了,趕緊繞過淨逸和尚,朝着虛雲大師跪倒施禮。
“小僧佛号亦成,拜見師叔祖,小僧是已故寶華寺主持亦安的九師兄,當日師祖莅臨寶華寺,正巧趕上亦安師弟剃度,對師弟說了一句話,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裡無雲萬裡天,你能否參透是何意?”
虛雲大師微微颔首,歎息一聲。
“可惜了,他并未參透此句的含義,也枉顧修為。”
亦成一臉的虔誠,叩首在地臉上非常的感慨。
“師弟圓寂之時,還反複誦讀這句話,說是并未體會到這句話裡面蘊含的禅意,确實是枉顧一生。”
虛雲大師微微擡手,身側一個僧人上前,将這位亦成和尚扶起來。
說到這裡,那個亦成和尚似乎才恍悟,趕緊看向淨逸和尚。
“主持,這位确實是你曾師祖虛雲大師,還不過來參拜?”
淨逸和尚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并未走下台階,隻是微微颔首,朝着大殿裡面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今日是開壇講經與倭國僧人談論佛法的日子,這裡俗家弟子和百姓衆多,還請禅房一叙。”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即便是我曾師祖也沒辦法拆我的台,現在我這是政治事件,關系兩個國家對佛教理解一争高低的時候,想叙舊就直接進去等着,這裡的人要先安撫住。
虛雲大師笑了,并未進去,而是直接盤膝坐下,身後的十幾個僧人也學着他的樣子,盤膝而坐,周恒和朱筠墨他們一看,也随着虛雲大師的動作直接坐下。
如此一來,這些看熱鬧的人,哪有一個要走的架勢,也不考慮是否有蒲團了,趕緊坐下。
不過片刻,也無需誰來維持秩序,整個大殿前還有山門内,烏壓壓的人群,全都席地而坐,安靜的隻剩下山林中鳥叫的聲音。
那些官員,原本要去京中報信,見到這個陣仗,一時間也有些蒙,不用說也知道,今天這是要出事兒。
為首之人稍微沉吟片刻,拽過來一個親信,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話,那人匆匆走了。
周恒用餘光已經看到,他朝着後面靠過去,朱三福和薛老大趕緊湊近。
“你們兩個趕緊現在回京城,務必趕在這兩個人之前回去,薛大哥去順天府,讓人暗中看好驿館中居住的那些倭國僧人。
如若有人要溜,直接抓住,另外朱三福去蘇将軍府,讓蘇将軍進宮傳信,就說虛雲大師來了人在寶華寺,别的不用多說。”
薛老大臉上有些擔心,看着周恒,周恒一瞪眼。
“趕緊去,我們這裡一時半刻沒有性命之憂,你沒瞧見虛雲大師帶來的僧人都是什麼樣的人?”
薛老大瞥了一眼,剛才沒注意,這會兒仔細看看,确實這些僧人太陽穴都是鼓鼓的,眼睛如同鷹隼。
整個人的精神狀态,不比霄伯差,一看就是練家子,絕對不是普通僧人,這才安心一些。
再者雖然沒有露面,但是龐七龐八還是跟随他們的,隻是這會兒不知隐藏在什麼地方,想到這些擔憂少了幾分。
跟朱三福起身,退出去直接朝着背面的角門走去。
他們二人的動作并不大,畢竟現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淨逸和尚和虛雲大師的身上,這周圍的動作,都忽略不計了。
等有人回身看,他們二人已經出了角門。
淨逸和尚眯起眼,眼前這個架勢,已經不是他可控的,剛剛接手寶華寺,雖然他師父是這裡的主持,可這裡的人,不過是看在皇帝的旨意上才對自己尊敬。
所以他非常清楚,今天如若承認此人是虛雲大師,那麼也就是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
淨逸和尚雙手合十,緩緩走下台階,朝着虛雲大師微微颔首。
“貧僧不知您是何人,為何要冒充曾師祖,要知道貧僧的曾師祖如若在世已經年過百歲,這裡無論是僧人還是百姓,都可以看到您的面容,豈有百歲之姿?”
虛雲大師還是微微帶着笑意,看着淨逸和尚,并沒有反駁,更沒有去解釋。
這讓淨逸和尚有些尴尬,他随即說道:
“再者貧僧的曾師祖,據傳二十年前已經在川南的卧佛寺圓寂,貧僧聽聞,諸多師祖和師叔祖都前往觀禮,不知您要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