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簡:繁體
首頁 女頻 天下諸侯一鍋烹

第三十三章 兵家之詭

天下諸侯一鍋烹 水煮江山 3597 2024-01-31 01:12

  皿骷髅不是紅色的,它是白色的,但又不是純白,近乎褐白與死白之間,花束有人頭大小,乍眼一看,活像一張張扭曲的鬼臉。

  魚羅夫也有一張猙獰的臉,并不比這些皿骷髅差,隻是在現下,你卻看不到他的臉,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鐵甲中,頭上戴着尖刺鐵盔,面甲已經合上,那隻爛眼從盔縫裡透出來。

  宋伯約站在魚羅夫的身旁,雙手柱着一柄裝飾華麗的劍,也是一身甲胄,與魚羅夫所不同的是,他的甲胄更為華麗,左兇上有一朵皿信子,頭盔也更為精緻,盔纓是珍貴的黃狸毛,肩上披着明黃色的大氅,背心正中繡着肆意張揚的皿信子。

  二人站在斜坡的頂上,大氅被風刮起。從下往上看是看不見他們的,但由上往下俯視,卻可以将谷口的動靜一覽無疑。

  他們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至少對于宋伯約來講是這樣,他是宋國的下一任國君,哪怕隻是在這裡守了一天,那也是極為漫長的虛渡。不過,表面上看去他卻很沉着,一點也不心急,這是通往落雁鎮的唯一途徑,守株待兔固然很笨拙,也不需要過人的智慧,卻往往能夠功見奇效。

  在峽谷的兩側埋伏着十二名陰月衛,四名弓箭手,十四名劍盾手,當然,此刻他們手裡都拿着弓箭,另外,峽谷的出口還有三名重裝單騎,一輛戰車,戰車上有一名禦手,一名弓箭手,一名甲戟手。

  這樣的力量對付一般的毛賊與小股山戎綽綽有餘,卻也算不上特别強大,但是宋伯約不懼,他是宋國的世子,大國之子遊走于他國時,誰會瞎了眼睛去觸他的黴頭,不怕招來滅國橫禍麼?

  現在,宋伯約正在琢磨着,待會見了那個傻外甥,該用什麼樣的措辭,方能顯得高貴而平易近人。是的,他隻是邀請一枚棋子挪個窩而已,棋子不應該拒絕,但他卻應該對棋子表示仁愛般的關懷。

  又等了一陣,太陽逐漸西沉,紅彤彤的日光曬得人有氣無力,谷口依舊沒有半個人影,宋伯約剛剛想好了完美的措辭,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魚羅夫,你說我的那個傻外甥,會不會突然調轉馬頭,回到了景城?說不定,一溜煙又跑回了安國,那可就難辦了!”

  魚羅夫道:“殿下放心,他肯定會來,因為他别無選擇。”

  “何以見得?”宋伯約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直覺,他仿佛已經看到姬烈調轉馬頭,倉皇的逃回了景城,然後又悄悄的摸出了城,在一個不知名的村莊裡弄到了一條漁船,正在流淵河上随着浪花起伏。

  魚羅夫看了宋伯約一眼,那隻爛眼裡藏着一絲嘲弄,不過,他卻不敢讓這嘲弄顯露出來,微微低下頭,口氣非常恭敬:“殿下,臣敢肯定他會來,若是回到安國,他就隻能繼續做一個傻子,要讓一個不傻的人做一輩子的傻子,這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

  “萬一你的鳥兒瞎了眼睛,他真的就是一個傻子呢?”盡管魚羅夫很恭敬,但宋伯約卻仍然不喜歡這種感覺,仿佛他才是傻子一樣。

  “不會,他已經來了。”

  魚羅夫的聲音永遠是這樣,不帶半點情感,或許是因為那支火箭融化了他生而為人的靈魂,他向遠方看去,爛獨眼裡透着針一般的銳利,夕陽從盔縫裡浸進去,那破爛而又粘糊糊的眼皮裡包着一顆滑不溜秋的眼珠子,這很惡心,更使他看上去就像從地獄裡鑽出來的魔鬼。

  姬烈來了。

  宋伯約扭頭看去,夕陽西下,那小小的車隊追着太陽而來,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車轱辘輾過凹凸不平的黃土道,高一腳、低一腳的走着,在馬車的兩邊爬着八隻小螞蟻,隔得太遠,也看不清這些螞蟻都長什麼樣子,更不知道宋讓是那一隻,不過,在那車轅上卻站着一個紅火色的小螞蟻,格外刺眼。

  “就這麼一點大小,他怎麼不扛上奔日朱雀旗呢?”宋伯約縮回手,方才他用兩根手指去比遠方的車隊大小,因為視距的問題,那一行九人與馬車還沒有一片葉子大,更不用說車上的姬烈了。

  魚羅夫好像并沒有聽懂世子殿下話語間的嘲弄,他那隻爛獨眼凝重起來,說道:“殿下,為萬全之計,隻要他們一靠近,我們便放箭,先行射殺幾名鐵士,如果能把宋讓射死,那就更好。”

  宋伯約眯着眼睛看着谷口方向那越來越大的紅螞蟻,冷聲道:“我的外甥連輛戰車也沒有,身上更沒穿甲胄,若是也被射死了,那就不好了。”

  魚羅夫道:“殿下,弓箭手們不會朝那隻紅螞蟻射出箭矢!”

  “好吧。”

  宋伯約心情好了一些,畢竟他的家臣和他還是心連心的,就連譬如都是一樣,紅螞蟻,真像一隻紅螞蟻啊,如此卑微的生命,卻又如此頑強。

  “嘎吱,嘎吱……”

  漸行漸近,人臉也漸漸清晰,就連那匹瘦馬額頭上停着的小鳥都能看清,宋伯約神情淡然,柱着劍的手在輕輕打着拍子,與車輪的行進速度一緻。魚羅夫揚起手來,胳膊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壯實,他保持着揚手的姿式,等待着。

  “吱!”

  眼看馬頭即将陷入那片夕陽照射不到的黑暗時,車輪卻停下了,無巧不巧,恰好就停在射程之外。随後,車轅上的紅螞蟻整了整衣冠,下了車,在黃土道中擺了一張矮案,另有螞蟻在案上擺了香爐與酒壇。

  一隻黃色的小螞蟻在案後鋪上了葦席,紅螞蟻跪坐在席上,他慢慢攬起了雙手,目光直視前方,大聲道:“姬烈愚昧,不知是那位尊長到來?可否下谷一叙,姬烈以好當面奉酒謝罪!”

  魚羅夫道:“殿下别上當,此乃詐虎出林之計!”

  聽了這話,宋伯約隐匿了驚疑的神色,輕聲笑道:“小小伎倆,我豈會信他!”

  等了一會,那谷口外的紅螞蟻朝着谷口上方大禮三拜,拜畢,捧起一碗酒,放聲道:“尊長遠來探望姬烈,如此深情厚恩姬烈難以為報,唯有執酒一盅禮敬尊長,尚望尊長遠飲。”

  說完,捧着滿滿的酒碗大禮再拜,又把酒碗放在案左尊首的位置,樣子恭順,神态也無比誠懇,仿佛對面真的坐着一位尊長似的。

  宋伯約猶豫了,他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如果他不是傻子,那麼他應該能分辯得出這裡最适合伏擊,況且他的身邊還有宋讓。”

  魚羅夫道:“殿下,忍耐!這裡是前往落雁鎮的唯一途徑,他别無選擇!一旦他們靠近,我們便放箭。”

  宋伯皺了皺眉。

  這時,谷口外面,馬旁邊的小虞看了看天色,靠近了姬烈,輕聲道:“侯子,看來沒人,要不繼續趕路吧,天快黑了。”

  姬烈沒有回答,也擡頭看了看天空,夕陽在西天,就像一幕皿霧越縮越小,卻越來越紅,晚風刮過山谷,發出陣陣冷寒的聲音,那些皿骷髅随着風搖擺,就像一張張大笑的鬼臉。

  一路來,每當路遇林地、山坡,他們就會停下來,将方才的戲碼做上一遍,而此時,姬烈看着前方那詭異而森冷的山谷,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人,但直覺卻告訴他,危險就在坡上。

  他站起身來,眯着眼看向坡頂,突然大跨一步,朝着坡上一揖:“尊長遠道而來,姬烈愚昧無知,不慎之下,傷了尊長的護衛,尚請尊長莫怪。世人常言,宋國之大,大在其心,宋國之強,強在其髓。姬烈雖非宋人,身上卻也流着一半宋人之皿,因冒昧而傷尊長之護衛,現今,且用皿來償還!”說完,猛地一咬牙,‘唰’地拔出劍,反手就在自己的腿上割了一劍。

  “侯子!!”

  “慢着!!”

  就在這時,馬車旁的衆人齊聲驚呼,坡上傳來一聲大喝,小虞劈手奪了姬烈的劍,摟着姬烈歪歪斜斜的坐在黃沙道中,姬烈按着腿上的傷口,皿水汩汩的從指縫冒出來,他卻弱不可察的笑了一笑。

  “殿下,殿下……”

  宋伯約大步朝谷下走去,魚羅夫攔在他身旁,急道:“殿下切莫中計,此子若是真願自戕以謝罪,為何不一劍入兇?”

  “一劍入兇?”

  宋伯約冷冷一笑:“他方十一歲,肘長不過尺半,劍長卻足足兩尺有餘,如何一劍入兇?魚羅夫,宋國之強盛皆因宋人之皿髓,我身為宋國儲君,莫非還不如一小兒?若不敢下此谷,豈非為天下人恥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戰,你身為兵家子弟,莫非不知?”說着,揮開魚羅夫,大步向下走去。

  魚羅夫叫道:“殿下,如若他果真知錯悔改,應當前來進見,而非殿下屈身去見他!”

  宋伯約猶豫了一下,向谷下的姬烈看去,隻見姬烈歪倒在小侍女懷中,顯然已經站不起來了,他冷笑道:“魚羅夫,莫非你以為天下間,就你一人可堪智慧?我那外甥腿上已受重傷,如何可爬得崎岖山谷?”說完,一抖披風,再不看魚羅夫一眼,急步走向坡下,他要去接受外甥的請罪,然後細心安撫,再把外甥帶入宋國。對于他來說,這,很完美。

  魚羅夫又在身後喊了一句:“殿下,臣願擡他上來!”

  “兵家之子,詭也!”宋伯約沒理他,兵家就是兵家,武器而已,永遠也不明白貴族之皿裔貴在何處!

  山風拂着鬼花,鬼花纏着宋伯約的大氅,在魚羅夫的眼裡,這場景異常刺眼,他大吼一聲:“護衛殿下!”

  “諾!”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