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常例早朝,有檢校太保、樞密使魏仁浦宣讀張永德派人快馬送回城的淮南戰事湊報:淮南諸軍久戰難以建功,露營于郊野,飽受雨雪寒苦,請征丁夫修繕城池。
這其實是走過場的事,中書與樞密已經朝參商議過,皇帝也已經先看過湊章,這時便大手一揮:“準湊!”
然後大殿一側桌案後就坐的中書舍人、知制诰扈載便當庭拟旨:以滑州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驸馬都尉張永德為殿前都點校,發陳、蔡、宋、亳、颍、曹、單等州丁夫築城于下蔡。
張永德此時還在淮南戰場,以功改遷殿前都點校,不再領殿前都指揮使。而趙匡胤已回京,十一月時升任殿前副都指揮使,已實際掌殿前司。而陳州鎮安節度使、慕容延钊為殿前都虞候,取代趙匡胤的出缺。
而現在,慕容延钊就與趙匡胤站在大殿中一衆武官之後,盡管之前慕容延钊與章钺關系甚密,但章钺離京出鎮泾州後,趙匡胤一直試圖拉攏此人,已經相處得不錯。加上淮南戰事,皇帝制書賞功,将慕容延钊調到了殿前司,趙匡胤更有信心将他拉入自己的陣營。
“聽說有一批戰馬近日抵京,到時慕容将軍可先去接收。”人群後,趙匡胤小聲對慕容延钊道。
“那多謝了!聽說是泾州章大帥托永興軍府送回來的?”慕容延钊也聽說了,便問了一句好确認一下。
“好像是吧……”趙匡胤頓時就拉下了臉,心中有點不高興,想起幾個月前,三郎光義的随從被章钺的侍妾打了臉,因為是那随從多嘴,隻好忍下了。
這事趙匡胤還是聽趙普所說,趙普本來要調任渭州軍事判官,但恰逢章钺在泾州大改軍政體制,渭州從軍州改升了防禦州,趙普還沒來得及上任,職位便被撤消了。趙匡胤無奈,托人走關系幫趙普在刑部謀了個從七品小官。
正說到章钺,便有樞密直學士邊歸谠起身出列,上湊河湟戰事經過。然後内侍出來宣讀皇帝制書,诏以中書舍人、知制诰扈載為宣诏使,内殿直都知馬仁禹為副,皇城使董光買随行,代為斟合考察,擇日赴泾州。
因為符皇後七月病逝,已于十一月遷柩附葬,谥号為“宣懿”。董光買本來在滋德殿聽用,現又被郭榮調回身邊随侍,并兼掌皇城司。内侍監令楊思誠卸其職,仍掌内侍奉,宣制令,下轄大内掖庭、宮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六局,秩同從三品。
而皇後缺位,南唐李璟獻給郭榮的兩個妃子杜貴妃和秦貴妃便明争暗鬥,對皇後之位垂涎欲滴,争相獻媚讨好。郭榮非常惱火,調内侍少監趙建良去管滋德殿的事了。
“臣有本湊,皇後之位虛懸,六宮不能無主,況皇子年幼,臣請冊諸皇子封号。魏王殿下次女賢良淑德,可予納聘冊禮,早正後宮之位,亦可教導皇子進學。”年老的禮部郎中見河湟戰事的說完了,便滿懷希望地出來進湊道。
“豈能如此?諸功臣之子尚未冊封,朕的兒子怎可先封?況且宣懿皇後才遷祔不到一個月,如此急迫令朕怎能安心?退下!此事休要再提。”郭榮大為不悅地呵斥道。
其實這意見提得不錯,郭榮常禦駕親征,皇子确實該冊封了,這事其實是中書令範質等人為穩定後宮,私下悄然商議的,不然一個禮部郎中哪裡敢站出來多事。而郭榮也隻是做做秀,這也是必須的,總不能欣然同意吧。
“聽說魏王殿下還有兩女待字閨中,我們禮部可以先打聽一下,到時也好辦事。”上湊的禮部官員退回,但他當然明白皇帝隻是佯然作色,當下就小聲與同僚商議。
“下官曾在大名府任職,倒是知道一些,次女叫金環,應該就是了!六女叫金定,恐怕不合适!”身旁同僚居然連魏王之女的名字都叫出來了,這真是太無禮了,頓時讓上官目瞪口呆,這時卻不好說什麼。
趙匡胤就在側邊不遠,武人耳朵比較靈活,這下居然都聽到了,頓時心思就轉動了起來。想着章钺好像就是成為了符家女婿之後才飛黃騰達,而且他還隻是偏支而已,娶的不過魏王符彥卿六弟符彥琳最小的女兒。
看來有與魏王府聯姻,成為皇族外戚可以大大加強皇帝對自己的信任與倚重,可惜自己年紀大了,但三郎光義年齡正合适啊!
早朝完畢,趙匡胤回殿前司處理了一下日常軍務,迫不急待地出了禁中,派親兵去通知趙普,兩人半路會齊,一起回家就自行關進了書房。
“不知主公這麼急着召我回來,所為何事?”趙普見趙匡胤這架勢,有點驚訝地問。
趙匡胤行事一向比較沉穩,頓時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太形于外了,便又打開書房門,召外面婢女進來上茶,随後慢悠悠地帶上門,回桌案後坐下,微笑着小聲道:“河湟戰事封賞下來了,則平可聽說了?”
“還沒聽說,是何封賞?”趙普訝然,心中暗暗有些奇怪。平時趙匡胤說話總是大嗓門,一副豪爽粗狂的樣子,這會兒居然像個娘們一樣柔聲細氣。他已經看出,每當事關章钺,趙匡胤總是特别重視。
不過章钺此人,趙普曾為劉詞帳下幕僚,随同見過多次,最早是在高平戰時見過,但沒正式打交道,隻風聞了一些,并不太了解。
“章元貞進封延安郡公、加左龍武大将軍、加特進、居正二品呐!可他才二十多歲,若河湟戰事完成,恐怕下一步就要加同平章事,或加兼侍中了。我曾試圖結好此人,可他居然不買帳,我感覺得到,此人恐後是我将來立足朝堂的一大勁敵。”趙匡胤小聲說着,心中滿懷嫉妒,不由又想往事。
乾佑二年,先帝郭威讨河中李守貞,趙匡胤正欲外出謀官,便與相熟的楊光義、劉慶義、劉守忠、王政忠幾位兄弟募了幾十騎前去投效,被授為隊正。後結識了郭威帳下石守信、李繼勳、王審琦、韓重赟、劉廷讓等幾人,常常相邀一起喝酒,相談甚歡,戰後便結為了“義社”,從此便私下稱兄道弟。
亂世時俗如此,從軍無過命交情的兄弟,戰場上很難活得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結社的事,太祖郭威似乎對他深為不喜,盡管郭榮很賞識自己,但郭威卻一直未給予重用。一直到會甯、高平之戰從征,仕途才開始有了轉機。
可那個章钺呢?就隻是在河北解救了一群難民,乘亂斬下了高谟翰的人頭,便得太祖郭威親賜表字,從此一路高升,這他娘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呐!每每想起這些,趙匡胤都有一種幾十年經曆,都活到狗身上的感覺。
雖然現在,自己也遙領同州匡國節度使、兼掌禁軍殿前司,但趙匡胤總感覺,章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似乎更高。可淮南戰事,自己也是出力甚多啊!
“無妨!主公在内有諸多便利,他為節帥出鎮地方,若與主公一意為敵,有什麼事的話,主公可出手的地方就多了。況且……我前些時日與主公所言的腹心之謀,難道主公這就忘了?”趙普不以為然,對趙匡胤的了解越多,心中就更加懷疑,趙匡胤倒底值不值得自己舍命追随。
“咳咳……此等大事還需看時機。”聽趙普這麼一說,趙匡胤倏地一驚,終于回過神來,幹咳了一聲,面色讪讪,便直切正題道:“今日早朝上,有禮部官員湊請皇帝聘符氏女續弦,我尋思着,魏王六女與我家三郎年歲相當,倒是一門很合适的婚事,不知則平怎麼看?”
趙普聞言一怔,面露微笑,贊成道:“這是好事啊!的确非常合适。主公家族在唐時也是幽州豪門,與魏王門第稍低一些,但怎麼說也是官宦之門,書香世家,若能成事好處自不待言。但若照主公之前所說,與章钺關系不太友善的話,這事暫先不能讓他知道,你得暗中進行,隻要魏王府同意了,那他知道也沒辦法。”
“好!有勞則平得空找禮部官員打聽一下,但先不要聲張,等禮部下聘之後再與光義操辦就順理成章了。”趙匡胤大為高興,這事隻要一成,以後與章钺扯上親戚關系,縱不能友善相處,為敵的話就有了牽絆,皇帝怎麼看待就值得玩味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