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钺心裡暗惱,郝天鷹真是太老實,逮住了李光睿等俘虜不知道直接做掉,還派人送回大營,這下有點不好處理。當下随馮守信到馬隊前面,親兵在邊上按刀而立警戒,圍住了一大堆五六十人。
站在人群中的李光睿面如死灰,他的雙手被牛筋繩綁在後背,兩腳也被牽連着,勉強還能走路。老遠望見一大群軍官簇擁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臉年輕将領過來,料想此人身份不低,便主動站出來,躬身道:“夏綏節鎮受朝庭敕封,李家五代人替朝庭戍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起事兵敗,有過錯自當赴東京向天子請罪。”
傳聞中黨項人如何的英勇了得,也不過如此,眼前的李光睿倒是身材魁梧,臉頰瘦長,與河湟羌人的餅臉寬額厚唇略有些不一樣,長得高鼻深目,口闊而唇薄。
章钺聞言一陣冷笑,根本不想理會,轉頭看向馮守信,小聲問道:“這便是李光睿麼?”
“正是!”馮守信點了點頭,他不知章钺會怎麼處置,眼裡閃過期待之色。
“凡是李家人都拖出來,驗明正身,就地處斬,人頭腌制盛裝,與其餘幾家子弟一起帶回大營!”章钺幹脆地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一群死魚而已,何必多說廢話。
章钺剛走開跨上戰馬,就見去城内廢墟搜索了一圈的楊玄禮帶着親兵過來了,便又下馬等着,他也很好奇,城内幾萬人肯定有活着的,但不知什麼樣子,便招手讓楊玄禮過來回話。
“報!城内現在……”楊玄禮大着嗓門喊道。
“傻鳥!小聲點說……”那邊還有一大堆俘虜,有的還是要留着安撫人心,八部近十萬黨項羌不可能斬盡殺絕,所以很多事情隻能暗着做,不能到處宣揚,章钺便趕緊制止。
“。。。。。”楊玄禮雖為人粗豪,跟在章钺身邊久了也知道很多官場世故,便小聲回道:“據說昨晚城頭當值的有一萬多守軍,很多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城樓和四角墩台角樓都垮蹋了,翻看瓦片一看,底下死了一窩窩的,都是七竅流皿,看得那個吓人……城内居民和青壯士兵有三萬多人,靠近城牆絕無幸免,城中心那塊倒有活口,天一亮到處亂竄,得趕緊過去收拾。”
章钺點了點頭,現在客軍都被他打發走了,剩下一些手段陰暗的贓累活兒除了自己人,沒别的鎮兵可以調派。當下讓楊玄禮回營傳令,命彰義軍、河西軍一萬五千步兵進城搜救,并清理戰場,收繳戰利品。
章钺随即與封乾厚、宣崇文等将領回營,正好接到史彥超、李多福、卞極等将領發來的軍報:言稱已與延州張铎在銀州撫甯會師,北上攻取銀州儒林後,麟州楊重訓也趁虛南下,奪取了銀州開光、真鄉兩縣。
“去年戰事起時,張铎逗留不進,王彥超兵敗,鹽州紅柳原一戰,張铎出兵速度比誰都快,眼看戰事要了結,楊重訓又來摻和,無非是想将銀州收入囊中……”軍報隻說正事,宣崇文透過這些隻言片語也能推測出很多背後的東西,嗤笑一聲說。
“有便宜不撿才是傻了呢,大家能一起撈戰功發點财也是好事!以後誰若在這事上找由頭,也多個人扛嘛!”封乾厚老狐狸一樣微笑着說。
“關北這一塊可是肥沃之地,能養馬,能煮鹽,咱們辛辛苦苦打下來,斷不能歸了他人!”宣景澄也開口道。
章钺正埋頭奮筆疾書,回複史彥超,命麟州楊重訓歸鎮聽候折德扆調遣,斷遼軍北歸之路。命史彥超部就地駐防,盡快收拾殘局,完成善後諸事。聽幾人議論,便放下毛筆,擡起頭道:“那是當然,我尋思着,這一戰,有幾名軍官應該能遷知州事了。”
“哪幾位?要不我也調過來?”宗景澄嘿嘿地笑着試探,鄯州除了鎮軍和家屬,到處都是蕃部,那荒涼地方他實在不想待了。
“一邊涼快去!你要知道自己的重任……”章钺沒好氣地說,鄯州渴驢嶺和拔延山裡都有鐵礦,含琉量低而純度高,比會州鐵礦好太多,分作坊打造的冷鍛兵甲質量更堅韌。
宗景澄聞言讪讪一笑,隻好閉嘴了。章钺心裡其實在戰前就已經有了人選,打算與封乾厚交換一下意見,又道:“就是憑着河湟戰功,沈念般也該遷知一州了,這次不能落下。蘇論阿缽立了大功,正好給白亭軍換将。”
“嗯……可以!還有呢!”封乾厚點了點頭,沈念般散官都加封到左神武大将軍,在涼州影響力很強,調到關北來出掌節鎮都沒問題。至于蘇論阿缽,白亭海那廣大的肥美草場,不能全給了他,得遷移涼州鎮軍過去。
“朔方李師問允文允武,可知一州。折家折德源、楊家楊重訓,這兩個地頭蛇都要調出來,把卞極和杜延晖換到麟、府兩州,節帥人選……我們就不舉薦了。”章钺要的是實際利益,這塊地盤有着巨大的軍事戰略地位,不管最終用誰為節帥,下面各州在自己的手裡就行了。
幾人很快議定,章钺寫好軍報湊捷文書,與夏綏叛賊李氏家屬五十六口人的首級一起交給李多壽,讓他快馬押送東京。
章钺在盤算着善後,而遼軍卻還沒走,這天中午,郝天鷹率七千騎尾随耶律休哥一萬二千餘騎到達靜德,恰逢朔方軍李師問、薛處存率兵七千已攻取了靜德,聽聞遼軍北上,率兵在城東南列陣欲戰,遼軍隻好向東繞開二十餘裡繼續北上,沒有停留。
小半個時辰後,郝天鷹率兵追上來,讓薛處存率三千馬軍跟随,當天下午追到銀州舊長城外的榆林河畔,耶律休哥率兵已經渡河,留下了耶律沙五千騎斷後。
盡管這天追趕了一百五六十裡路,累得快要吐皿,郝天鷹還是一到就率兵整隊,随之發起了沖鋒。這時候遼軍大隊基本渡河完畢,耶律沙正要走,無奈隻好回頭迎戰,被郝天鷹殺得大敗,僅帶着不到千騎順榆林河西岸向北逃入戈壁灘。
郝天鷹打掃戰場,當晚在此宿營,次日沿長城北上,到達銀、麟兩州交界處的秃尾河,見河東岸連營十多裡,駐有三四萬兵力,估計是耶律撻烈聽聞敗報,率兵停滞不前。
郝天鷹也不敢再輕易挑畔邀戰,率部隔河駐營,派人翻過舊長城山嶺,繞路去麟州請支援糧草,并約定夾擊遼軍。不想到了次日,遼軍主動拔營北上,郝天鷹便派快騎南下飛報行營,率兵繼續跟着。
因為這是章钺的軍令要求,讓他一直尾随到黃河南岸,順便把勝州拿下,還有豐州九原也不能放過,這可是河套之地,而黃河幾字形河灣内中間一大塊稱為中套,自古以來就是防禦北方雜胡南下,或北擊陰山,進擊前套河西,後套雁門、代北一帶的軍事重地。
章钺接到郝天鷹的快報,找來軍用大地圖一看,發現不知不覺中,河湟、河西及河套的三河之地,差不多都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節鎮軍州勢力已遍布整個西北疆。
不過他并不滿意于現狀,他需要尋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将手中的實力以會州為基礎藍本進行整合,但目前顯然不是時候。設立經略使司的湊折建議,已經讓範質等人有所察覺開始忌憚。
皇帝其實也不認同,隻下令在松潘設立,但張建雄一直沒達到章钺所提出的分設五司、五權分立的要求。要想實現自己的抱負,改變這個民族的命運,以目前強大的實力,章钺仍感到任重道遠,步步維艱。
經過萬多士兵幾天的清理,随後再行爆破,統萬城被徹底夷為了平地。而拓拔氏羌部十不存一,其餘小族散居在治下各縣,章钺派人傳令安撫,随後派兵采伐大木,在烏水與無定河交彙處搭建起一座可駐兵兩萬的大型軍寨,以後這地方還是要起城的。
盡管火藥的出現已經讓城池防禦力大為降低,但有總比沒有好,這時代就算地方小村落也要建個圍牆,沒有城池太不現實,庶民都不會安心定居。
善後的事還非常麻煩,首先要做的就是退兵,不然六七萬兵能把關中存糧完全吃空。銀綏那邊就交給史彥超了,彰武軍開始分批撤兵,李多福也率河西軍返回涼州。
王彥超和王景也先後撤兵,章钺少不得從統萬城内清點出的戰利品分他們一部分,至于自己麾下各鎮士兵,獎賞從來不缺。
完成這些瑣事已經到二月底,遼軍也退回黃河北岸,因勝州、豐州太遠,糧草本就面臨枯竭,加上調運不便已經告急,隻好移交給府州折德扆,郝天鷹也率兵回紅柳河大營。
到三月初一,關中宋德權押運來永興軍府及自己的惠和商行最後一批軍糧,章钺隻好送走了宣崇文、史德遠、宗景澄、權道謹、薛文謙、郝天鷹等将帥各鎮兵力,隻留下了彰義節度侯章及其麾下一萬馬步暫時駐防,恢複了節鎮兵力編制才能撤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