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章钺帶上薛文謙、高仲贻、安守忠等二三十名将領前去子北門外,準備例行朝見。到的時候時辰差不多了,然而宮門卻未開,上百名文武在門外等着,後面還有不少禁軍将領騎馬過來,人越聚越多。
好不容易等到宮門開啟,内侍少監董光買出來喊道:“傳陛下口谕,如今戰事結束,禁軍殿前司、侍衛司諸将立即安排南返,因東京朝中政務繁多,禦駕明日離開北平府!”
“唉……不是說十五日再返京嗎,怎麼突然就改了日子,這下得趕緊收拾行裝。”衆人一聽不由議論紛紛,尤其是禁軍将領們,今天才開始有鎮軍南下,禁軍上十萬人有的還散在各地,撤兵回京的話是需要妥善安排的。
“諸位都散了吧,幾位相公請随某家入見!”董光買又喊了一聲,讓随行内侍上前請魏仁浦、王樸、窦儀三人,一行人進了宮城,城門又再關上了。
章钺一陣驚訝,心中陡然生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暗暗猜測可能是皇帝病體複發,因為自薊州回來後聽羅彥環說過,北伐途中在瓦橋關時就病倒了一次,這其間有沒有再發作,誰也不知道。
現在急着回京,北平府留守兵力及錢糧都還沒安排妥當,盧思台大營屯集了大量戰船和辎重軍需,再加上滄州和瓦橋關大營都有儲備,除了繼續支應北平府駐軍一部分,南返諸軍自然是沿途往回吃了,那麼剩下的搞不好就是一筆爛帳。
眼前事都一團糟,那麼回京後呢?按他記憶的那個時空,皇帝似乎時日無多了,太子宗訓年紀太小,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可怎麼掌得住大權,依靠範質那種老儒,恐怕就會走向既定的時空軌道,最後便宜了趙匡胤。
這麼一想着,章钺隻覺心頭沉甸甸的,招呼了薛文謙、高仲贻等一大群将領原路返回留守府,随之升堂安排後事。高仲贻、安守忠、寵從铎、張藏英這幾人都留任,可以各回駐地等後續正式上任官诰。
薛文謙和明金鵬也還沒領,但目前手頭隻有一萬五千多兵,就不知韓令坤會帶多少禁軍留下,侍衛司步軍隻有虎捷左右廂,這都是自己的人,不能給他,最好是留河北鎮軍,可鎮軍今天就要走了。還有滄州節鎮,也不知用誰接任,還得等魏仁浦回來再打聽,然後找接任的人接洽一下。
細算起來瑣事一大堆,章钺隻好匆匆交待幾句,叫上楊玄禮騎馬出城,路過玉河縣時,通知李多壽打點行裝,直接過河去盧思台大營,正好見鎮軍兩三萬人正在轅門内集結,李重進、劉重進、郭從義、陳思讓等地方節帥也帶着親衛随從,趕着大車準備走了。
“諸位!且稍等片刻,某這有事與幾位商量一下!”來得正是時候,章钺進轅門就大喊,上前招呼李重進等幾位節帥到中軍大帳落座,這才又道:“陛下剛派内侍通傳,禦駕明日便南下,可北平府目前就是個空架子,駐軍還沒安排好,某尋思着以鎮軍留守,特請幾位稍等,稍後再與魏、王幾位相公商議一下。”
“可我們事先下了軍令,将士們都等着呢,這樣合适嗎?”李重進略有些不滿地說。
正說着,一名殿直押班過來宣诏:诏以郭從義加檢校太尉,遷滄州橫海節度使;劉重進加檢校太保,遷青州平盧節度使,接诏後自行赴任。另以鎮軍三萬先領賞,然後開拔進城,直屬北平府。
大概這是魏、王兩人向郭榮進言安排的,正與自己所想一緻,章钺大喜,他前幾年就與郭從義打過交道,滄州由他接任,船塢戰船打造的的事可繼續進行下去。當下與郭從義、郭崇兩人商談,另于北平府也擴建泥沽港,另建一支水師。
當天,三萬鎮軍進城換防,禁軍各部集結回盧思台大營,章钺就在城内城外來回跑着安排善後,首先董遵誨重回韓通麾下,但現在沒合适的職位了。李處耘從昌平回來,少不得又要接見。
章钺一邊忙一邊留意,本以為郭榮會召見自己,結果這一天都沒有。按理說,調郭從義鎮滄州,那至少也要下诏,讓自己随駕回京,或是調往他鎮什麼的,竟然就這樣不尴不尬地晾着。
作為位兼樞相的節帥,不會是郭榮不記得,魏、王、窦三人也不可能遺漏這種事,章钺想來想去,幹脆裝作不知道,什麼不再管,也沒去轉運使府衙拜會魏、王等人,到傍晚時分與薛文謙交待後事,帶随從親兵搬去玉河縣城内戰前安排的住處。
三月十日一早,章钺帶上李多壽、莊少、薊平文、楊玄禮等三百親兵,趕去城南丹鳳門外五裡的官道邊等着。小半個時辰後,先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趙鼎、都虞候石守信、王審琦等人率親兵出城,見章钺在官道招呼都不打一聲,自行先去了。
随後陸續有殿前司諸将率親兵出城,直等了一個時辰,終于聽到宮城内鼓樂暄天,趙匡胤、慕容延钊率鐵騎軍約一萬開出宮城,兩人談笑風生,然而也沒理會自己。
緊随其後的是内殿直簇擁着皇帝車駕儀仗,再之後是内侍宮人及從征文官,長長的隊伍浩浩蕩蕩出城,直接都從章钺身前裡許之地外緩行而過,在前方不遠處轉行向西,估計會到桑幹河碼頭乘小船,到益津關才能換乘大船南下。
足足站了兩個時辰,到日近晌午,所有護駕士兵隊列都過去了,仍沒人來理會自己,章钺心中生起一種深深的失落感,似乎這個世界突然就将一位戰功赫赫的重臣大将徹底遺忘了。
“主公!隻怕事有蹊跷!要麼是有人進言中傷,要麼是皇帝有意冷落,不外如是!”李多壽一臉不爽地說。
“憑什麼嘛!沒有我等奪門,隻怕戰事還僵持着,幽州能不能拿下都得兩說。”莊少也憤憤不平地接口,又道:“而且,給主公官職也是一個尴尬,說拜相吧又還沒,說兼樞密吧,又隻是兼了個樞密直學士,名不正言不順的,僅一個國公何用,這年頭郡王都不值個鳥!“
“行了行了!管他如何,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就算天大的事,章某自信也能撐着,咱們回京!”章钺陰沉着臉,喊楊玄禮将坐騎拉過來,翻身上馬大喝一聲“駕”,自行啟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