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事情多,有屁放!”我找了邊上一塊石頭坐了下來,看着這個滿臉橫肉拉渣胡子的憲兵隊長,突然覺得這家夥有時候真的傻的可愛。
“我們三人都是家裡的獨苗,沒有什麼親兄弟,說不定後天會死一道,幹脆就應個景,一起結拜吧,就在這裡,有太史慈做個見證,我想就是後天去奈何橋,咱也拍拍兇脯告訴閻羅王,老子有兩個兄弟。”
“結義?”我不禁啞然失笑,虧這個家夥想的出來,三國演義裡面人家劉關張桃園結義,桃花含笑,醉映祭台,今天難不成在這墓園裡結義不成?
“咯咯咯咯――”沒等我反對,顔平卻捂着嘴笑了起來,“三胖子,也虧你想得出來,看你那一臉胡碴子的樣子,難不成想做張三爺不成?”
“我一直覺得,我就是張三爺!”王三炮伸手搔了搔腦袋,眼睛瞟了我們兩個一下,嘴角癟着,“你們兩個同意不同意吧,我可是滿懷誠意的,别是看不起我老三。”
“按年齡,顔平要比我們小吧,就是結拜她也是小妹妹,輪不到你做老三!”我翹起了二郎腿微微的抖着右腳,有些戲谑的看着王三炮和顔平。
“三炮說的對,今天一别,說不定就――”顔平說到這裡突然止住了話,有些講不下去了,三個人一起陷入了沉默。其實對于後天的行動,大家都是忐忑的,尤其是我們兩個,也就是在席間看準機會,伺機出手,沒有任何計劃可言,對于我們兩個的生死,自己确實沒有什麼把握,但是我們也都清楚,隻要得手,那麼日本軍隊在江鎮一帶的戰鬥力會削弱至少一半,就結果來看,一切犧牲,隻要夏龍沒有閃失,即使我們三個全部殉職,也都是值得的。
“奶奶個熊的!”溫文爾雅的顔平突然冒出了一句粗話,“不管了,結拜就結拜了!石楊,三炮,我有個要求,雖然我年紀小,但是我要行大,我是女的,做不了劉備,不過……”顔平微笑着擡起頭看着北固山頂的甘露寺,那是著名的劉備招親的地方,眼中閃現出了平時一直深藏的英氣,“若我等結義,三炮最崇尚張三爺,石楊忠義可比雲長,我雖最小,但我願為孫尚香。”
“痛快!”我一下子站了起來,顔平這幾句話讓我有些心潮澎湃,今日雖然不能大張旗鼓,牛羊祭祀,但感覺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和三國的忠義人物站在了一起,“今日我們便在這北固山磕頭結義,北固雖不如三山五嶽那般名氣,但卻曾今見證了三國英豪在這此聚集,劉備,孫權一代英霸山頂試劍問天,至今試劍石依然屹立不倒,替他們見證着玄德口中的這天下第一江山。山腳下還安眠着太史慈和魯肅兩位東吳代表性的武将文臣,我三人雖不才,能與這些豪傑同列,豈不快哉。”
“别文绉绉的了,要拜就快些!”王三炮走上前來一把拉住我來到太史慈的墓碑前撲通一聲跪下,“顔平時間不多,不要耽誤她回去。”
“就幾句話的事情,快得很!”顔平笑着也走了過來,在我身邊雙腿微曲,盈盈拜下,“東吳越騎校尉,吳郡太守太史慈将軍在上,今日我顔平。”
“石楊!”
“王三炮!”
“在您墓前結義為生死兄弟,自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顔平說完,率先鄭重的朝前拜伏下去。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和王三炮跟着顔平念完,也随着她磕頭行禮。
“好了!”顔平似乎有些等不及了,行禮尚未結束便首先站了起來,“兩位兄弟,我們有先賢見證,行禮已成,後續的長幼之序就簡化了吧,以後我三人單獨見面方可以兄弟相稱,軍隊中不能有朋黨之嫌。”
“是了,大姐!”王三炮笑的很開心,顯得特别興奮。
“孫尚香和關張二人,是什麼關系?”顔平歪着腦袋,壞壞的笑着看着我們。
“嫂,嫂子……”我苦笑着說,這個妮子,年資最小,我們讓她,她還來勁了。
“嗯,以後就叫我嫂嫂,不準叫大姐,哈哈!”顔平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過身,再不理我們,得意的晃着腦袋,踱着方步,悠閑的離去,留給我們一個特别美好的背影。
“恭送嫂嫂!”王三炮這個破落家夥竟然還站的筆直,低頭叉手,向着顔平離開的方向微微的鞠躬。
“得了得了!”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子,你的願望了了,咱們後天大幹一場。”
“大幹一場!”王三炮堅定的點了點頭,也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擡頭看着天空,皓月雖明,那暈輪隻能遮擋本就暗淡的星光,真正亮星的光芒卻是掩蓋不住的。後天一戰,會不會是墓園三義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迸發出的火光呢。
翌日,天氣不錯,隻是早晨起來有濃濃的霧氣,讓人覺得些許不适,但是到了9點多便漸漸的散去了,碧藍的天空中基本上看不見多少白雲,用晴空萬裡來形容便再合适不過了。
我和王三炮現在已經是秦波的得力夥計了,一過十點,便卸了酒店的門闆,散散聚集在店堂裡面的氣道,準備迎接中午的第一波客人。
“石楊,還有一天就動手了,我們想要的支援還沒有到,看來是沒有指望了!”王三炮一邊換日本人的和服,一邊嘟囔着,心中似乎有些怨氣。
“有則最好,沒有也要動手!”我壓低着喉嚨,“反正不要想這些了!”的确是這樣,如果這個時候還在想着支援,那麼明天就沒有決死的心,一旦着急或者猶豫,動作都會變形,如果搭上了性命還不能滅了兩個日本頭子,那就太不劃算了。
“咣――”突然,飯館前一聲銅鑼響聲把我們兩個連帶着門口的幾個夥計都吓了一跳,“咣咣咣咣咣――咚咚锵――”又是一通銅鑼鼓點聲,從剛才的聲響處傳了過來,我伸着脖子看了過去,這情形應該是那種行走江湖賣藝賺錢的。
“各位江鎮的父老相親,老少爺們,兄弟姐妹,本人大力牛,太湖人士,自小習武,學的一手陽湖拳,刀矛器械也學得一些皮毛。今日我兄妹二人來此貴寶地,恰逢山窮水盡,隻得禱告各位相親,望各位相親有錢捧個錢場,沒錢碰個人場,我兄妹二人也不讓大家白接濟,今日必定使出渾身解數,讓大家飽個眼福,謝謝謝謝!”一通江湖渾話說完,飯館前方的那塊空地已經被好奇的人群圍住了。也别說,現在這個時候,雖然都是用了熱兵器,但是華夏國術卻依然是華夏人的驕傲,武術在華夏人看來,還是能夠激發起自身英雄氣概的最好渠道,所以在這座日本人當道的古城裡,大家對于許久沒有看到的華夏武術還是非常感興趣的。
“怎麼回事?”秦波從樓上走了下來,“二石頭,三木頭,你們兩個也不知道管管,什麼人都到咱們店門口賣藝了,給我去趕走。”
“掌櫃的,這您就欠考慮了!”我笑嘻嘻的說道,“這賣藝的地方離着我們的門面有20米遠,可不是咱們門口啦,也趕不了人家。再說了,有賣藝的在這裡,把人氣全部聚集過來,對咱們店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啊,還有,在咱們店裡的吃客,尤其是二樓雅間的客,不用花錢就可以欣賞到武術表演,豈不是給咱店多了個天然節目,這年頭就是找個賣藝的來咱店表演一下,也得不少錢不是。”我欠着身子走到秦波面前,用肩膀上的白毛巾為他仔細的撣着褲子和衣服上的灰,“您說,二石頭我說的對不對?明兒太君來了,大太君上樓吃飯,一定會有小太君在樓下,免費看看武術表演,也能讓太君們樂呵樂呵。”
“呵呵呵呵,就你小子聰明,老子早想到了,試試你而已!”秦波笑的滿臉如花一樣的綻放,一想到明天這江鎮的最重要的幾個人物都會賞臉在他的店裡吃飯,他就心花怒放,今天聽我這麼一說,就覺得天賜了幾個藝人來助他,越發的得意,“嗯,我先進去了,你看着點外面,好好幹,以後我忙了,沖着你的伯母和你小子這份機靈勁頭,早晚會讓你做管事!”說罷,便捋了捋頭發,從口袋裡掏出幾個銅子兒扔到我的手上,“去,算我賞給那幾個賣藝的,讓他們就在這兒别動了,老子門口這塊地給他們做場子,這兩天不準挪窩。”說完朝着外面又不屑的瞥了一眼,轉過身一步一擺的走了回去。
“謝掌櫃的!”我在他後面深深的鞠了一躬,笑的特别的開心,這個笑容可不是裝的,是發自内心的高興,不是因為秦波的賞識,而是聽到那賣藝的呼喊聲,我知道,牛戴到了。
這年頭,看不要錢熱鬧的人确實不少,待我再次走出馬可波羅的時候,賣藝的那裡圍上的人又多了不少,後面矮一點的,有的搬了塊石頭墊在腳下,有點踮起腳尖伸着脖子勾着眼睛看着,而那裡面已經是鑼鼓喧天了。想要擠進去看來是有些難度,這可有些讓我犯愁,但沒有辦法,要想和牛戴牽上頭就必須要站到前排去,我苦笑了一下,硬着頭皮往前走去,隻希望往這松散的人群裡面鑽不會引起人們那麼多反感吧。
“讓開讓開――”正待想發力撥拉開最外圍的兩個年輕後生,我的後面卻出現了三個黑皮警察,為首的一個胖圓的腦袋,三角眼,單眼皮,紅紅的蒜頭鼻子,厚厚的嘴唇邊還生了個蠻大的痦子,那不大的眼睛裡露出的那種眼神似乎這裡的人都是要被他踩在腳下的,他就是這條街的天王老子。
“叫你們他媽的讓開!”後面兩個瘦子沖到前面去,把我連帶這幾個圍觀的人都推到了邊上,“他媽的耳朵沒長,眼睛也沒長?沒看到楊警長到了?”
被他們這拽拽拉拉,人們都自覺的往兩邊挪動,有道是民不與官鬥,尤其是這種有點小權力的小鬼,普通老百姓更是不能招惹,不一會兒便讓開了一條不小的路。我順着看過去,牛戴穿着一條土黃布的褲子,褲子管卷到了膝蓋處,赤裸着上身,拿着一面銅鑼,一身的大白肉在陽光的照映下特别的顯眼。場地的正中,卻确是一個身段小巧的女子,眉目清秀,顔面玲珑,一身暗紅色短打打扮,一頭秀發梳了一條又長又粗的辮子順着右肩一直拖到胯部,右手執着一直三尺長劍,也在朝着這邊張望,看那架勢是剛舞了一般,被那三個警察給喝停了。但是從他們的眼光射來的方向和微微翹起的嘴角可以明顯的看出,他們已經發現站在人群中的我了。
李芳。我暗暗的點了點頭,這幾天一直在盤算如果有支援,劉文他們會安排誰過來,在那次會議上,劉文就一直推行着盡量不從野戰部隊調人的理念,還希望每個高級幹部都能安排人員參與,這樣即使失敗便有更多的人和他一起承擔這一險棋。我撥着我的手指細細的數着,如果沒有野戰部隊的人員,那麼可以最值得信任的,應該就是政治部主任淩娟的直屬,原YS師的老兵,軍需處長李芳了。這個人平時話不多,一般很少參加什麼會議,和我的接觸也都是在淺表,但不止一次聽申銀挑大拇指誇獎,别的不說,在物資籌備處很多物資的采買收集吃緊的情況下,她手頭的軍需供應從來就沒有拖過各單元的後腿,用申銀的話講,李芳算是YS師留下的,除了騎兵師幾個骨幹外的,少有的厲害人物。家鄉在武進南部一帶,和牛戴的陽山非常近,一套陽湖拳練得可以說相當俊俏,可是劉文總是有着一些門第觀念,較少重用。但此次,高級軍官無法出城,野戰部隊不得動用,能出來個牛戴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曲小亥等人已經是千頭萬緒無法抽身,應該是幾個高級将領力薦,開始激活。
“嘿嘿嘿嘿!”楊警官笑嘻嘻的,一抖一抖的走到了李芳面前,右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小娘們,長得挺俊麼,嘿嘿嘿!打哪兒來啊?”
“這位大哥,小妹太湖湖畔漁民,因戰亂,家裡的漁船什麼的都給官家征用了,便和哥哥出來走江湖,混口飯吃!”李芳收了寶劍,雙手抱拳行禮,但是臉上卻沒有笑容。
“太湖……嗯,太湖……”楊警長一邊說着一邊圍着李芳轉着圈,“太湖那邊刁民很多啊,你們兩個到江鎮來賣藝,繳稅了沒有?場地費給了沒有?保護費交了沒有?抗戰費交了沒有?大東亞共榮捐款交了沒有?”
“大哥大哥……嘿嘿嘿!”邊上的牛戴剛忙上來從口袋裡掏出一些錢塞在楊警長的手裡,“初來乍到,我們不懂規矩,這不剛開張,剛開張,還沒賺錢,我身上的都給您了,要不您老人家晚上來,我這裡有多少,咱們三七開,您七,我三,如何,嘿嘿!”
“你特麼的打發叫花子呢!”旁邊的一個警察上來沖着牛戴的腿上就是一靴子,“晚上,晚上你們上城南去了,不是老子地盤,我們吃個屁啊。”
“啊喲――”牛戴被踹了一腳,疼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老總,老總,我們都是老實人啊,現在你就是把我賣了,也沒錢給你啊。”我看着牛戴那個樣子如此的狼狽,不禁啞然失笑,這個胖子,至于麼,就那瘦子的一腳,換做平時估計他連動都不會動,也是真會演戲了。
“誰他麼的要你這白豬。”楊警長不屑的瞥了牛戴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李芳的身上,“這樣吧,你這個妹妹還是蠻值錢的,要不今天先押在我這兒,今天晚上,你賣藝,帶上你的錢,有多少,算多少都孝敬我們,換你妹妹如何?”
“你敢――”李芳柳眉一豎,目露兇光,右手一提劍,劍尖便指向了那個楊警長,吓得那三人都往後跳了好幾步,掏出手裡的槍指着李芳和坐在地上的牛戴,似乎李芳這個時候如果敢動,他們就敢當街殺人。牛戴的眼睛微微的朝着我斜了一下,那意思似乎在對我說:“你小子有沒有辦法,我們可得砸鍋了。”
“老總,老總,慢着慢着,呵呵呵!”我趕忙颠颠的跑了過去,兩隻手扒在了楊警長的手腕上,把他的槍頭給微微的掰下來一點,“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哦,這不是馬可波羅的二石頭麼,呵呵,怎麼英雄救美來了?你雖然是秦會長的夥計,但是和我搶娘們兒,還得回去練練吧。”楊警官算是這個片的老油子,我和王三炮都有些認識他,隻不過平時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
“真不是,真不是,嘿嘿。”我把秦波給我的幾個銅子兒全部塞在了楊警長的手裡,“我是一小夥計,怎麼能和您老人家比呢,您是天,我是地,您是老子,我是孫子,您是金磚,我是爛泥,我就是秦掌櫃的一條狗,見着您老人家也都搖尾巴不是,呵呵呵!”我一邊說着,一邊轉過身把牛戴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一個巴掌打在了牛戴赤裸的肩膀上,“我日你八輩子祖宗,你得罪我們楊爺,知道這地盤是楊爺的地盤也不知道說幾句好的,老子剛才交待你的,你都打了招呼沒有?”
“沒,沒有!”牛戴咧着嘴,捂着肩膀,“還沒來得及說,這位爺就要……”
“就要什麼?就要讨你妹子?”我瞪了李芳一眼,“你們兩個窮鬼,也是你家妹子長得有點姿色,楊爺看上你妹子,你們的福氣,還動刀動槍不成。”旋爾又回轉身朝楊警長哈着腰,“楊爺,您給我們掌櫃的一個臉,這兩兄妹是給掌櫃的做事的,今天先練着聚聚人氣,明兒個春分,鐘司令在我們這兒宴請伊藤和高橋兩位太君,屆時要給幾位太君表演節目的,你看,是不是先放放?我保證,明兒一過,我一準兒把人給您帶去,如何?”
“嗯,算你小子會說活!”把秦波搬出來已經是完全可以壓制這幾個毛警察了,更何況是鐘山和伊藤,我順道給了他一個台階,他也算聰明就這麼走下來了,“後天,後天要是人不到,你們兩個就别想在這江鎮混了,知道麼。”
“那是,那是!”沒等牛戴和李芳回,我就先把話給截去了,“您老人家慢走,慢走!”
“走,走走!”姓楊的沒好氣的看了牛戴一眼,朝着李芳舔了舔嘴唇有咽了一口吐沫,便帶着兩個手下,有些依依不舍的走了。他們這一走,周圍的人群又圍攏了過來,有人也喊了起來,“還練不練啊,不練我們散了啊。”
“練,怎麼不練,嘻嘻!”牛戴忙又敲起了手上的銅鑼,“各位父老,我們這兩天就在這裡不走了,讓大家夥好好開開眼。”
“嗯,不錯!”我略略的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币,盯着李芳笑道“這是我們掌櫃的賞你們的,面額可大,仔細看清楚了。”
“多謝小哥了!”李芳輕巧的接過紙币順手放在了腰帶裡。
“剛才多謝兄弟!”牛戴走了過來從兜裡掏出一顆藥丸,“這是我祖傳的大力丸,吃了提神醒腦,滋陰壯陽,一般人我都不賣,今天請兄弟一定要收下。”
“有這麼神?”我略顯遲疑的拿了過來,“别廢話了,給我們老爺,好好的舞着,賣點力氣,知道了沒有!”說着便轉過身撥開人群走了回去,身後,又響起了鑼鼓的喧鬧,寶劍的破風,和人群的陣陣叫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