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卞普他們已經盡力了。”曲小亥的右臂已經被醫務兵綁了起來,左手提着手槍,整個人靠在牆上,勉強的倚着,“剛才那一波能打回去,也算是意料之外,我以為我們這幾百号人,加上城北的101團就這麼沒了。”
“可惜啊!”桂木森搖了搖頭,“剛才那一站如果咱們手上有兩個營的兵力,我就敢開門打一個反沖鋒,擴大戰果,把他們壓退至少10公裡以上。”
“現在,卞普他們的所有炮彈都打光了,司徒村就算石楊和卞普合兵一處也隻有兩百多人。”曲小亥終于支持不住,咬着牙坐到了地上,“他們就是想救也救不了我們了。”
“如果我是諸英,隻要用一個連橫亘在丹陽和司徒的中間以逸待勞。然後重兵再一次強攻西線,就我們現在的力量和彈藥情況,頂不了半個小時。”桂木森的話說的慢吞吞的,透着一絲無助和悲涼,“戚州軍部有沒有什麼指示?”
“長官,剛剛回電。”通訊兵将将停下了抄寫的鋼筆,“援兵已至皇堂”
“剛出西門?”桂木森真的有些憤怒了,“打到這個份上來,援兵剛剛出城,皇堂雖然已經是丹陽地界,但離我們的直線距離也有20公裡,如果是走能開汽車的大路最少也有三十公裡,步兵就算是最快的強行軍,也要一個半小時,如果敵軍現在打過來,待援兵到了,估計整個丹陽都是諸英的了。幹脆讓他們退回去算了,不要救了。”桂木森的聲音越來越大,周圍的人都有些驚愕的看着他,随着他說的越來越多,眼睛中的絕望也在急劇放大。
“通電軍部。”桂木森突然一拳頭砸在牆上,“為了保存我軍的有生力量,我決定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即刻率丹陽城所有官兵棄城,出南門,走皇堂,直奔戚州西門。”
“慢着!”曲小亥忙硬撐着站了起來,“長官,這樣做,是要受軍法處置的。”
“一切後果,由我承擔。”桂木森似乎決心已下,“任何人不要再勸我了,死我不怕,但是我不願意這浴皿奮戰的幾百将士做無謂的犧牲。”
“那麼,如果我們現在就這麼退了,這一天一夜裡為了守住丹陽的近兩千士兵死的不無謂嗎?”曲小亥厲聲喝到,“卞普的21旅打的隻剩下500多人,就現在還在城北死命的拖着敵軍的近千部隊。憲兵隊死傷不明,王三炮都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我的執法隊就隻有你現在看到的這些人,項明的一個炮營把炮彈全部打光,拿着槍沖上城樓與我們一起拼命,現在也就隻有幾十個人了,用他的話說,從陽山帶下來的兄弟沒剩下幾個了,回去都沒臉見牛戴。你現在讓我們就這麼退了,你問問他們,願意退麼?願意把這麼多兄弟的屍首留在這裡自己逃命麼?”
“你――”桂木森被曲小亥這麼一說,竟然一時語塞,往後連退幾步,雙手扶住城牆,驚愕的看着她。
“還有,你說所有的後果你來承擔,你知道如果我們跟着你就算是安全撤回戚州,在第六軍裡面别人會這麼看我們,戚州的百姓,丹陽的百姓會怎麼看我們。這就是逃兵,即使軍部和總參隻拿你一個人說事,對于我們難道不是一輩子抹不掉的污點和恥辱。”曲小亥一邊說着,一邊朝着桂木森步步逼近,淚水順着眼角緩緩流下,混着泥灰,在她的臉上劃出了兩條明顯的黑線,“最後,桂長官,我問你,我們就這麼從南門退了,石楊和卞普怎麼辦?在高陵的鐘明怎麼辦,他們來得及嗎?剛才一戰沒有他們,我們還能站在這裡嗎?我們要是走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處長說的對。”倪娜一邊擦着槍一邊冷冷的說着,“反正我不走,誰要走,把子彈給我留下。”
沒有人說話了,剛剛圍過來的幾個人,也都散了開去,大家都默不作聲的繼續睡覺的睡覺,吃東西的吃東西,堆沙包的堆沙包,連通訊兵也關掉了電台,從地上撿起一支步槍,往城牆垛那邊走去了。
“唉――”桂木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抽出了一支,然後翻遍了幾個口袋都找不到打火機。
“吧嗒――”一隻銀色的ZIPPO帶着黃色的火焰遞到了桂木森的面前,幫他把煙給點着了。
“三炮的。”皮蛋在他傍邊坐下,有些疲憊的半倚在牆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這家夥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抽煙了,從他口袋裡掉下來的,本來是想帶給倪娜的,現在看來,還是能活着出去再說吧。”一邊說着,皮蛋緩緩的閉上了眼皮,“這婆娘就是這個樣子,一副大義淩然,其實啊,心裡比誰都怕,死撐。”
“長官,長官!”一個高個子士兵氣喘籲籲的跑上了城樓,四處張望着“桂長官呢,桂長官呢?”
“什麼事情?”桂木森沒有站起來,隻是提高喉嚨叫了一聲,把那士兵喊了過來。
“長官,我是小黃山别動隊的潘圓,我跑得快,我們隊長讓我先一步來告訴你,她帶着一百個弟兄已經進了城了,馬上就到。”潘圓一邊說着,一邊擦着汗,順便踅摸這周圍的情況。
“誰命令你們來的?”桂木森有些意外,“夏副軍長?”
“不是,哈哈!”潘圓笑的很憨厚,“夏副軍長調動不了我們别動隊,是石楊石副官親自發的電報。”
“映梅來了?”曲小亥已經聽到了潘圓的話,趕忙走了過來,顯得非常的焦急,“石楊這個家夥,他這不是在幫我們,是在害你們啊,他平時不是自诩很聰明的麼,怎麼現在關鍵時候犯這種錯誤。”
“誰說的!咯咯咯咯。”曲小亥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柳映梅就到了城牆上,她的士兵都是穿的第六軍的軍服,隻有她穿了一身的黑色夜行衣,“我就是覺得你們這裡打的熱鬧,過來湊個數目,要是有幸能和諸位英雄死在一起,就算石楊他欠我的,你們有我這個大美人陪葬,也算沒來世間走一回是不是啊,咯咯咯咯。”這一席話把生生死死說的如此的輕松,把旁邊的許多本來默不作聲的士兵們都逗樂了,本來這裡濃厚的悲觀氣氛一下子被沖淡了很多,一方面是柳映梅的俏銷連珠,一方面一下子多了一百個生力軍,換做誰,心裡都會踏實許多。
“你啊,能不能有點正形。”曲小亥也被她逗得不再眉頭緊鎖,微微的笑了,“來,這是我們的總指揮桂将軍。”
“長官!”柳映梅鄭重其事的敬了個禮,還微微的點了點頭,“我小黃山别動隊,直接受軍座節制,非劉文軍長及其副官不能指揮,請您見諒。”
“哪裡!”桂木森知道柳映梅的意思,她趕來支援是石楊的面子,至于他這個總指揮要在這裡對她指手劃腳,那麼就對不起了,沒門。想到這裡,桂木森也是大度的擺了擺手,“我也是軍座錯愛,暫時僭越總指揮之位,戰争打到這個份上,能死守此地已經是不容易了,何談指揮,你随小亥去,讓她給你講講目前的戰況,幫着你布局一下你這支生力軍吧。”
“那便最好了,潘圓帶着人走。”柳映梅笑的如春風和雨,萬般妩媚,如果不是戰争的環境,這周圍的許多男人怕是已經醉了。
“聽,有槍聲。”倪娜突然叫了起來,伸着脖子朝着城外望着,晚上的時間,很容易就能看出交火的區域。
“是卞普和石楊在和敵軍交火?”桂木森沖了過來,拿着望遠鏡就看,“不錯,是他們,他們居然主動放棄了司徒村,乘着夜色穿插到了小白洋灣,在敵軍準備開始進攻丹陽之前主動攻擊。”說着,桂木森放下了望遠鏡,望向曲小亥和柳映梅,雙眼充滿了痛惜和難過,“這兩個家夥為了給我們争取時間,看樣子是要把命豁上了。”
“他媽的,痛快!”卞普端着一挺機槍,一隻腳踏在石頭上,倚着旁邊的一顆枯樹,拼命的扣着扳機。所有的人都已經殺紅了眼睛,手中的武器噴出的火光,把小白洋灣這個小池塘的水面映照的特别光亮。
穿插到這裡打一個探頭,是卞普的主意。我們也接到了丹陽給我們的援兵通報,那麼如果要等到皇堂的援兵到達這裡,丹陽就必須要撐到晚上12點以後,卞普預計敵軍會休整到10點半左右,開始對丹陽發動最後的總攻,那麼我們便在10點半的時候,也就是他們開始出動,陸續往丹陽靠近的時候,迎頭給他們一個突然襲擊,現在看來,效果非常的不錯。
但是,随着敵軍反應過來,開始有組織的反擊,我們人數過少的弱點便完全暴露了出來,對面三個營的兵力分三個方向直接壓過來的時候,每個人的的心中确實充滿了無力感。我一邊用步槍不斷的找準沖在最前面的敵軍進行點射,一邊看着身邊的士兵一個個的倒下,卻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不到二十分鐘,我們這邊已經傷亡過半了。
“頂不住了。”我移動到卞普的身邊,“再不撤退,我們就全撂在這兒了。”
“他媽的。”卞普手上的槍不停,乘着換擔架的時候才說話,“退,能退到哪裡去?往丹陽推,難道讓桂木森給我們開城門不成,城門一開,敵軍離開我們也就一二百米,不是連同他們一起放進去了。難道還是回司徒?”說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現在十一點還沒到,我們退回司徒,敵軍在11點一刻就一定可以開始總攻,援軍到來之前,樓上那幫殘兵能不能守上一個小時?他媽的又往我這裡沖,老子突突死你們。”
“我們可以交替後退,邊打邊退。”我也是一邊打槍一邊說着,“主要目的是拖延時間,而不是在這裡把人都拼光,就現在的人員,在這裡頂多再撐十五分鐘。”
“你說的對!”卞普始終沒有停下他的機槍,“你帶一半人先往西南撤,我頂着,你到西南500米處的埋伏,我5分鐘後再跑,我直接往正東邊跑,敵軍一定不會在意我這點人馬,直接放棄我,沖着西南方向的丹陽西門去,走了幾百米,你再打他一個突襲,記住,打幾分鐘就跑,你也往正西跑,老子帶着人回迂回到西南的三橋埋伏,咱們就這麼交替。”
“好,保重!”我也不多說,分了40多人,便直接就走,我知道我跑的快一秒鐘,就多一秒鐘的伏擊準備時間。
當我和卞普打了兩個交替的時候,我們已經被壓到離丹陽城不到一公裡的楊家村了,也就是說,在丹陽城樓上用望遠鏡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我們了。也就在這個時候,我們已經無處可走,無人可分,僅僅剩下總共30人不到,隻有再次合兵一處,準備做最後的拼殺。手表上的時間,已經過了11點半了。
“媽的,值了!”卞普笑的非常輕松,似乎他面對的不是近三個營的敵軍,而是漫山遍野的現大洋一樣,但是手中的槍,還是沒有一刻沒有停下。
“吳文呢?吳文死了沒有?”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沒死給我過來。”
“沒死,沒死!”吳文忙跑了過來,滿臉的皿,看樣子頭上受了點傷,但不是那麼重,所以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今天我們要栽了。”我看着他,“你是個人才,死了可惜,帶着你們一道幾個還沒死的軍校畢業的學生兵,給我往丹陽撤,我們在這裡還能支撐個幾分鐘,夠他們給你們開門。”
“不。”吳文這會兒不笑了,“長官,我是憲兵隊的士兵,絕對不做逃兵,你沒有權力命令我。”說着,也不看我有什麼反應,便提着槍找一個掩體打阻擊去了。
“三炮,對不住了。”我回過頭看了看身後不遠的丹陽城,“把你的憲兵隊給打光了,到了陰曹地府我托夢給你磕頭。”
就在我回頭的那一會兒,敵軍先頭開路的那個連已經壓縮到了我們面前,部分士兵都已經越過掩體,和我們的部分士兵到了面對面的距離,于是前排的幾個人便直接于敵軍扭打在了一起。
“奶奶的,有機槍和沖鋒槍的繼續壓制後面的敵軍,步槍的兄弟,上刺刀,和他們拼了。”我大聲的吼着,把刺刀挂上槍,便第一個沖了上去。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實戰刺殺,完全和軍校裡面的木棍訓練是兩回事,那明晃晃的刀尖,紮進肉體裡面,然後再拽出來,真的需要很大的力氣,我連拼了兩個,手便覺得酸的要緊,開始微微的顫了起來,當我踹倒了第三個,一刀捅進了對方的心口,那士兵一口鮮皿直接噴到了我的臉上的時候,疲憊和那惡心的皿腥味讓我雙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瞬間就有兩個敵軍沖了過來,舉槍朝着我就紮。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抵抗了,隻有閉着眼睛,等着他們送我去見閻王爺了,這個時候我反倒笑了,在這種慘烈的戰況下,死也許真的是一種解脫。
“哇――”我沒有等到被捅穿的那一刹那的疼痛,卻聽到了兩聲慘叫,忙睜開眼睛一看,隻見那兩個僞軍士兵的都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一隻眼睛,而紮在他們眼睛上面的,是一支竹釘,柳映梅的竹釘。
我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們的左邊便槍聲大作,這些子彈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從側翼向敵軍招呼,這樣我們的火力便一下子猛烈了好幾倍,瞬間就把靠上來的那個連給壓回去了,那些敵軍就恨自己少生了兩條腿,跑得不夠快。
“柳映梅,你到了?”我爬了起來大聲的吼着。
“窩囊廢!”柳映梅就站在我身後不遠處的一棵老銀杏下面,悠閑的看着我。
“你他媽的打一天一夜什麼都沒吃一刻也沒睡試試。”我尴尬的解釋着,今天這個臉丢大了,“還有我叫你幫着小亥守城,你沖出來幹什麼?”
“奇怪了。”柳映梅笑道,“我救了你一條命,你非但不謝我,還這種态度,姑奶奶是不是欠你錢了。”
“你這是違抗軍令!”我走道她面前憤怒的吼道,“你這樣,不怕你的這一百多個弟兄全部撂在這裡麼?你的士兵在城裡,比在城外要有用的多。”
“我就違抗了,怎麼了!”柳映梅還是笑着,俊俏的臉蛋往前面湊了湊,“你是不是覺得我土匪習氣啊,哈哈,我可不像江盼雪,軍中之花,令行禁止,看你這邊有危險,我就願意沖出來,有本事仗打完了,我還沒死,你槍斃我。”
“你――”我一下子被他噎住了,完全拿這個女子沒有辦法,人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笑的如此明媚的女子呢。
“又上來了――”不知道誰又喊了一句,我們便不再争執,各自就近找掩體伏下,開始還擊。
“聽,什麼聲音?”柳映梅突然皺着眉頭說道。
“什麼什麼聲音。”我沒有回頭,“不就是槍炮聲麼,還能有什麼聲音。”
“不對!”柳映梅一下子趴在了地上,用耳朵貼在了地上,“從我們的南面過來的,是馬蹄聲,許多的馬蹄聲。”
“馬蹄聲?”我心中一震,忙爬了起來,爬到一個稍高的地方,往南面望去,便不由得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兇中瞬時充滿了興奮與希望。
一片火把集簇以飛快的速度由遠及近的移動,才一眨眼的功夫便沖到了離我們不到500米的地方,人喊馬嘶震耳欲聾,無比雄壯。在快要闖入敵軍步兵沖鋒陣營之前,馬隊在為首的幾十匹白馬騎手的帶領下,往前扔出火把,端起馬槍,先掃了一排子彈,撂倒一批敵軍,然後便高喝一聲,抽出馬刀,以虎入羊群之勢,從腰側殺進了已經亂作一團的敵軍步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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