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吉普車和衛隊開到東城門的時候,城門口的探照燈已經全部打開,朝着城裡面不斷的照射着,明顯城下不止夜裡守城的部隊,許多士兵正在集結。似乎這裡的駐軍已經被那邊馬可波羅和焦山碼頭的爆炸聲驚動了,正在緊急集合開赴現場。
“東城門駐軍是72旅217團3營。”鐘山輕描淡寫的說道,“到現在才草草集合,反應一般,看樣子有點猶豫,應該是還沒有接到師部的命令,不敢妄動,隻是在這裡集結待命。”
“師座到――”車子還沒有停穩,後面跟着的衛隊士兵就沖到了前面,高聲喊了起來。
鐘山在部隊裡的威信看來還是非常不錯的,這一嗓子把剛剛嘈雜的城門口震得突然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看向這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個時候師長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從城門樓上匆匆的跑下了一個軍官,下了樓梯後,停頓了一下,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才小跑到車前,立正行禮,“72旅217團3營營長衡平向師座報到,請您指示。”
“咳咳――”鐘山在車裡并沒有下來,也不可能讓他下來,隻允許在那裡端坐着說話,“顔平,把車窗搖下來,讓他過來,我要和他說話。”
顔平回頭望着夏龍,看到他微微的點了點頭,才搖下了車窗,把頭伸出窗外,“衡營長,你過來,師座和夏副師長都在,要和你說話。”
從前擋風玻璃看着衡平哈着腰笑嘻嘻的走了過來,牛戴握着刀的手往裡面側了側,用自己前傾的身子擋住了頂在鐘山後心的部分,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全部是汗,身體微微的有些抖動。
“師座好,夏副師長好,嘿嘿!”衡平走到了駕駛室邊上,把頭湊到了窗戶前,看到鐘山和夏龍在後座端坐着,邊上還有一個胖胖的衛兵,估計是貼身侍衛。
“你是衡平?”鐘山沒有一絲表情,冷冷的看着他,讓他後脊梁有些涼意。
“是,是,衡平,衡平!”這家夥有些心裡沒底,就怕什麼事情扯到他頭上,焦山碼頭那裡離着這裡這麼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應該怪他吧。
“你的部隊為什麼集結?”
“報告師座,聽到江邊有劇烈的爆炸,還有槍聲,所以,集結待命,有必要的話分一部分兵力過去支援!”
“嗯,反應還算尚可!”鐘山顯得有些滿意,臉上的表情松了一些,“我已經安排214團的兩個營過去了,你們營不用去了。”
“是!我馬上原地解散!”衡平略略的松了一口氣,知道沒有他什麼事情了,鐘山闆着臉完全就是心情不佳。
“沒叫你原地解散。”鐘山笑了,身子往後面靠了靠,旁邊的牛戴的右手忙往下移了一點,以防止手上的刀真的刺傷鐘山,夏龍手裡的槍一下子暗暗的頂在了鐘山的後腰上,以防萬一。
“馬可波羅的刺客,就是往城東方向跑的,我們追到這裡就沒影了。”鐘山笑着看了看夏龍,那眼神似乎在告訴他我不會有什麼動作,說了送你們出去,不會食言,“你們營留一個連在此地嚴守,防止有外敵襲擊,另外兩個連在城東附近地毯式搜查。抓到特務,我重重有賞。”
“是,立刻安排!”
“還有,為了防止特務已經用不知名的方法逃出了江鎮,我已經安排丹陽的路可派部隊從丹陽由東往西搜查,我這裡要和夏副師長親自帶隊由西向東搜查,你把門給我打開,要快!衡營長,這裡就交給你了。”
“是!請師座放心!”衡平立刻立正敬禮,轉身一邊走一邊吼叫着示意城門前的崗哨開門,他人還沒有走到城門洞的時候,江鎮的東大門就已經緩緩的開啟了。
“走吧,第六軍的夏副軍長!”鐘山淡淡的笑着,“我的命,從這一刻開始,就交給你了。”
往東南一口氣奔了大約30分鐘,前面的汽車緩緩的停了下來,幾十個衛兵加上我和王三炮都已經快跑的虛脫了,這突然停了下來,有幾個士兵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氣。
“媽的,他們幾個坐車坐的舒服,可要了我的命了。老子這輩子沒這麼跑過。”我的體力自認為還是可以的,在軍校的時候,長跑着實練過都覺得有些挂不住,就别說王三炮這個胖子了,一邊抱怨着,一邊順勢兩隻手扒拉在我的肩膀上,仿佛整個人都壓在了我的身上。
“到了什麼地方了?”顔平從車上下來,朝着衛隊喊着。
“報告顔秘書,這裡到了黃旭林場,北面是定崗鎮,南面就是丹陽城,往西南面穿過建山林場,就是戚州地界的小黃山了。”一個士兵看樣子就是本地人,對這裡的地形非常熟悉。
“衛隊各班注意,夏師長命令。分四個方向進入林地搜查,特務是步行,就算是逃出了城外,最多也就能到這裡,這一路上隻有這一個林地可以躲藏。”
“是――”衛隊四個班齊聲答應後,分别帶出,子彈上膛,電筒打開,緩緩進入大片的山林,而這林地中間的大道上,隻剩下了這一輛汽車,當然還有我和王三炮。
“鐘兄,今天咱們就到這兒了,後會有期。”夏龍一邊說着,一邊給牛戴使了一個眼色,牛戴也不多說,直接下車,順手把鐘山也給拽了下來,一把刀依然比在他的後心。
“鐘司令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了,小牛,把刀放下吧。”夏龍的表情已經非常輕松了,“石楊,三炮,上車。”
“好嘞,總算不用跑了!”王三炮自是特别的開心,這個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居然不用扶着我了,先我一步的鑽進了車子裡。
“呵呵,這麼點路,就受不了啦!”牛戴一邊說着,一邊把鐘山的渾身上下又都搜了一遍,最後順手把他的皮帶給解了,用鐘山的皮帶把他的兩隻手給綁好。
“鐘兄,委屈了,小弟說到做到,今天你送我出城,我便放你一命,我想我的衛隊再有個一刻鐘便會從林子裡出來,你應該是非常安全的。你在這裡坐一會兒,小弟先走一步了,也非常感謝大哥在這兩個月對我的招呼和信任,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後在戰場上,咱們再公平的一決高下。”夏龍也下了車,誠懇的向鐘山抱拳緻意,從他的表情來看,至少我覺得他是真心的,沒有一點虛僞,也可以知道,這兩人隻是政見不同,私人感情上還是很好的朋友。
“各為其主,這是你該做的,沒什麼錯!”鐘山苦笑着搖了搖頭,“這次你們幹的很漂亮,我佩服,而且你完全可以把我帶回戚州發落,你沒有這麼做,應該是我欠你的,我會還你的。”一邊說着,鐘山一邊席地而坐,擡起頭看着浩瀚的夜空,“我鐘山對天起誓,今後我十九師第一次遇到你夏龍的部隊,我必後退三十裡,避開和你的直屬部隊的正面決戰,記住,隻有一次。到時候,你的部隊,請打出夏龍的旗号,否則,不要怪我槍炮無情。”
“雖然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但是我還是謝謝你!”夏龍微微有些動容,鐘山的這個誓言是很有誠意的,有的時候,正面的決戰臨陣後撤,把屁股留給别人是兵家大忌,鐘山能這麼說,看來是對這次放他一馬的最真摯的感謝了。
“軍長,走吧,時間不多了!”駕駛室的顔平有些着急,那林子裡的手電筒光影影綽綽的開始慢慢的往這邊靠攏,看樣子僞軍的士兵搜索無果,已經準備回來了。
“李芳,石楊,顔平,三炮你們在後面擠一擠,牛戴開車,我坐前面!趕快走!”夏龍最後朝着鐘山笑了一下,然後一低頭便鑽進了車裡。于此同時,我們全部到了自己的位置,汽車的發動機發出了狂野的嘶吼,仿佛在替我們發洩着這麼長時間來的壓抑和無比興奮的快樂。
我們幾個雖然在後座上有些擠,但看着遠處小黃山的方向,我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暫時告一個段落,至少在大規模會戰前,我們拔掉了一個第六軍眼中最大的釘子,戰争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向着我們傾斜,這個時候,每個人的臉上有洋溢着發自肺腑的無比的的快樂。
帝國紀年1012年4月3日,丹陽城僞36團團部作戰室。
團長路可又是一夜沒有睡好了。兩個星期前,江鎮發生了重大的變故,日本帝國派來支援他們的伊藤大隊的大隊長伊藤宏章和中隊長高喬恩名在一夜間全部被殺,日軍一個中隊在同時被炸的損失慘重,這讓江北大營總司令長官趙有利非常的憤怒,兩天後便派出了行轅主任葉笑作為代表莅臨江鎮訓話,把城防司令,十九師師長鐘山以及金州的李明還有他一并罵了個狗皿噴頭。幸好李明和他都是諸英的人,所以沒有牽連太多。鐘山被罰俸兩年,以觀後效,沒有降職隻是扣了點錢已經是非常給面子了,畢竟這江鎮一帶,還沒有人能夠替代鐘山的位置,如果有,就是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這十幾天裡,為了确保對第六軍的防務,防止第六軍趁亂突襲,金州的日軍,進行重新的部署,但由于伊藤的遇刺,這些日本部隊已經各自為戰,不再有人統一調度,新的大隊長日方還沒有時間立刻安排。于是三個中隊一個留在金州,一個進了江鎮,一個卻沒有來他的丹陽,而是直接進駐了皇堂據點,把原本在那裡的李明的一個營趕回了金州。
出了這麼檔子事,鐘山最怕的就是戚州部隊的趁火打劫,更何況這把火還是第六軍自己放的,傳令各旅各團,對自己的駐地嚴加防範,就是睡着了也給睜一隻眼睛。丹陽作為江鎮的咽喉,極為重要,路可也是小心至極,就怕眼睛一眨滿盤皆輸。而且最讓他抑郁的是,他這裡沒有裝備精良的日軍的協助,所以什麼都要他的36團頂着,戚州的小黃山上,一到半夜,就不時有炮往這裡打,馬上組織防禦,那炮聲又停了,剛脫了衣服睡下,那炮聲又響了,每夜如此騷擾,居高臨下,讓他異常的苦惱。
“媽的――”路可一拳重重的錘在木桌上,“李明在金州有一個旅,還有一個中隊的日軍,老子一個團才一千多号人,一點幫手都沒有。”一邊說着,一邊拿過旁邊勤務兵遞過來的冷毛巾,狠狠的在臉上擦了擦,“别睡了,都給我起來,起來。”然後站起來對着離他最近的一個,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軍官就是一腳。
“啊喲――”被踢的是一個作戰參謀,一下子被掀在地上,疼得半天沒能站起來,其他幾個營長副團長什麼的就是還有睡意也被驚沒了,趕忙直起腰,使勁的揉着眼睛,準備聽團座訓誡。
“師座讓我們嚴防敵軍的滲透和突襲,這他嗎的都快十天了,除了小黃山那邊每天随機半夜打炮,其他連一個兵都沒有看到,老子又一夜沒睡好,你們說怎麼辦,再這麼下去,第六軍不來,我36團自己就累死了,媽的。”路可把腰上的配槍連帶皮帶都解了下來,順手摔在了桌子上,幾個軍官看見路可扔槍,都有些失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團座,我覺得小黃上不會有多少部隊,據說也就是第六軍收編的一些百圩寨的土匪,沒什麼戰鬥力,我願意帶一營出北門,給我一天時間,必然把這個心頭大患給滅了,讓諸位兄弟也能睡個安穩覺如何?”說話的是一營長應該是路可的36團的主力營,說話也比其他人牛氣很多。
“放屁!”路可一口吐沫吐在了他的腳下,“小黃山的炮是榴彈炮,你他娘的聽不出來麼?一個營?我看就是我一個團全部過去,一天之内都拿不下小黃山。還有,你出去,要是第六軍在山腳附近安排埋伏怎麼辦,你還能回的來?”
“團座,但是我覺得,我們就這麼受着也不是個事情啊。”另一個軍官也站了起來,“要不,我們今天晚上就全部安心的睡覺,管他的炮打不打,每一天留一個營守住東城門就是了,城南方向是皇堂據點,有日本人替我們守着,應該沒事,城北和城西,都是我們的地盤,第六軍是繞不過來的,各放一個排就是了。”
“老子現在誰都不信,就信我自己。日本人,日本人厲害也不會大隊長中隊長被人連老窩都端了。”路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閉上了眼睛,呼呼的喘着粗氣,“人家都叫我小諸葛,媽的,現在戚州就是用諸葛亮漢中驅曹兵的計策,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我們如果真的不管他,要是這麼多佯攻中突然來了一次真的,我們不就全部完蛋?”
“那,團座,總不能天天這麼耗着吧。”幾個營長都哭喪者臉,“七八天行,再這麼下去,真吃不消了。”
“好了好了,不要多說了!”路可的眼睛始終是閉着,“就先應了三營長的建議,從今天起,三個營輪流休息,北,西,南城門各一個排,東城門兩個連,其餘兩個營全部穿衣服睡覺,槍給我放在每個人的枕頭邊,随時給我起來,就是睡着了也給我睜一隻眼,聽到沒有。”
“是!”三個營長如釋重負,長出一口氣,站起來敬禮,連說話的聲音都洪亮了許多。
“下去吧,老子也困了!”路可擺了擺手,眼皮始終沒有擡一下,幾個軍官都互相看了看,無奈的搖搖頭,便一個個輕輕的走出去了。勤務兵過來給路可蓋上了一條毯子,便也悄悄的退了出去,從外面把作戰室的門給帶上了。
屋子裡頓時變得十分寂靜,路可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地圖,嘴角微微的撇着,“第六軍,和平共處了快一年了,這樣不好麼?何必呢。”
“報告團座,江鎮鐘師長急電!”通訊兵站在了門口。
“念!”
“日軍皇堂駐軍急電,自四月以來,每天晚上皇堂據點受到了戚州軍隊主力炮團近二十門大小榴彈炮的轟擊,皇堂的防禦堡壘已經基本瓦解,金州西北的溧水地區發現S集團軍駐安徽的第三軍的一個加強步兵團和一個炮團,金州李明無法出援,特命你部酌情支援。”
“支援?”路可的臉都黑了,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老子就這麼點人,還要我支援皇堂?誰不知道他皇堂被炮擊,老子又不是聾子,我這裡還被第六軍整夜的轟呢,他日本人不是牛麼?把李明的一個營都趕走了,這會兒頂不住了?”一邊吼着,一邊順手一扒拉,把桌子上的幾個搪瓷茶缸全部掃到了地上。
“團座,這,怎麼回?”通訊兵顯然被路可的怒火吓着了,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火氣惹到自己身上。
“回?回個屁!”路可一屁股坐下,整個人都攤在了椅子上,“把警衛連長給我找來。你去回電,說36團支援部隊已經出城。”
“是!”通訊兵如釋重負,忙轉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不一會兒,警衛連長便到了作戰室門口。
“姐夫,您找我?”一個白面書生似得人物,卻生的有些瘦,看起來并不是會打仗的主,但那雙不大卻總是在眨巴的眼睛,進門就哈着的腰,還有滿臉谄媚的笑容卻告訴别人,這是一個工于心計的人。
“你,帶着警衛連,出南城門,去皇堂支援日本人。”路可眼皮都沒擡一下。
“姐夫,你,你知道我不會打仗,這不是,這不是……”警衛連長有些尴尬,額頭上都沁出汗水來了。
“讓你去,你就去!”路可站了起來,背對着他,走道地圖前,點了點皇堂北面的倒樹村,“我說馬秀才,你起碼要把部隊帶到那裡,然後用無線電向守皇堂的日軍喊話,告訴他們我們已經離着他們很近了,其他的事情,你酌情把,酌情,懂不懂?”
“是,就知道姐夫照顧我嘿嘿!”馬秀才其他不行,揣度路可的心思那是一流的,路可這麼幾句,就大約知道了他的意思,“馬上出發。”
“嗯!”路可依然懶得回頭,朝着後頭擺了擺手,便又坐在了椅子上,閉目養神了。
“日本人,哼哼!”路可的嘴角微微的翹着,“我能給你派過去一個連,已經很給師座面子了,伊藤宏章在的時候,你們不是很拽麼。”聽着皇堂方向不斷傳來的猛烈的炮擊聲,路可似乎在欣賞着動聽的音樂,駐守皇堂的那一個中隊的日軍,似乎全部包了餃子,他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