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蝴蝶夢:民國名媛往事 ·固執老父棒打鴛鴦·
孫多慈在《孫多慈描集》的“述學”中有講:然後知吾父為吾講“動心忍性”之有因也。非此者,吾幾于不能自持。雖然中間“幾欲緻疑孟子性善之章。”但最終還是從中受到啟發―一怅然以悲,毅然以起,誓欲于虛僞、偏私、殘酷、險詐、猜忌、刻薄之中,求善求真求美。傥使風雨雷霆,供我馳驅,大海波濤,為我激蕩;宇宙之大,人情之變,融冶之洪爐也,将欲避其烈焰,突火而出,反身而現,此至繁極赜不可思議之造物,令入我筆端,出我腕底,強使吾藝狀其博大,狀其雄奇,狀其沉郁,狀其壯麗,狀其高超,狀其秀曼。吾之意志,于以堅強;吾浩然之氣,至大至剛,與天地無終極,随文運以回旋者,蓋古往今來懷宏願者之所以事事,終不以吾之小而抉棄也。人固可言其不知量,但吾所以答吾賢父母良師友殷切之期望者,固無他道,抑自定其為生涯者也。這種父親教導的“動心忍性”深入孫多慈的骨髓。可以說,父親對徐悲鴻和孫多慈之間關系的反對是孫多慈下決定的一個初因,但最緻命的,是孫多慈弟弟的意外去世。
父親孫傳瑷喝了一天的悶酒,之後衣服也不脫,倒在床上就睡。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第四天起來時,他整個人都瘦脫了形,下巴上的胡子也生得老長。孫多慈有些怕與他對視,在她看來,父親此時的精神狀态比在老虎橋監獄時還要差許多倍。
這個畫面一直凝固在當時還是旁讀生的孫多慈腦海,如同電影,直至他們的感情大公于世,直至家人要她結婚。這時的孫多慈又不得不考慮和徐悲鴻之間的事情。所有交往的細節如影畫戲,在她腦子裡一幀不少地過了一遍。年齡的差距,徐悲鴻妻子不屑一顧的眼神,還有徐悲鴻膝下那一雙兒女,她覺得委屈,她也意識到他們之間似乎太不現實了。
與此同時,她的父親孫傳瑗也為徐悲鴻和自己女兒之間沸沸揚揚的事情擔憂。徐悲鴻年紀大,無所謂;徐悲鴻有妻子,無所謂;徐悲鴻有一雙兒女也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女兒喜歡,女兒幸福。但是……在他眼裡,徐悲鴻就是一位花花公子,有妻子還和自己的女兒之間産生感情,這就是對他現在的家庭缺少男人應有的責任。他不相信這樣一個男人會給女兒帶來幸福。
畢竟,大家族出來的孫傳瑷骨子裡還是較封建、守舊,或許他從心底也在抵觸自己的女兒找這樣一個男人,即便他在畫畫這個領域有着不俗的建樹,他也不願看到這一幕的發生。
1935年,孫多慈大學畢業後,家人不放心她繼續待在南京,把她接回安慶,在安徽省立女中當老師。
那時候的陸漢民正在讀初二,經常和表姐在一起。陸漢民說:“那時候,我很少看到表姐開心,常常郁郁寡歡,有時候還偷偷流淚。
陸漢民說,1935年暑假裡,徐悲鴻瞞着蔣碧微,偷偷到過安慶一次,這一點,許多徐悲鴻研究者也不清楚,而陸漢民卻見證了這一次徐悲鴻和孫多慈的最後會面。
徐悲鴻托自己的學生、孫多慈的同學李家應幫忙。一次吃飯的時候,李家應把徐悲鴻來安慶的事情向孫家人說了,孫多慈的父親孫傳瑷當即一拍桌子,扔了筷子說,“不許進門!”
當時也坐在一旁吃飯的陸漢民記得,倒是姑媽發了慈悲,勸說姑夫,“既然徐老師都來安慶了,就讓他和孫多慈見面吧!”
最終孫傳瑗同意了,但條件是,徐悲鴻不能跨人孫家的大門。後來,徐悲鴻和孫多慈終于在安慶的菱湖公園見了面。
孫多慈的母親不放心,叫陸漢民跟着去,在一旁“監視”他們倆。
到了菱湖公園,有情人終于見面,自然是情意綿綿。陸漢民閃到一邊,隻見二人抱頭痛哭,臨别時孫多慈伏在徐悲鴻肩頭,不忍離去,徐悲鴻也流出了眼淚,連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70多年過去了,當日的細節,陸漢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記得最清晰的是徐悲鴻臨走時對她說的一句話:“小妹,你要記住,你的表姐永遠是最美麗的!”佳人離去後,徐悲鴻跟蔣碧微的關系也日趨緊張,徐悲鴻幹脆一走了之,遠赴廣西桂林,各自品味分離之苦。許多年來,無論當事人還是局外人,都把徐悲鴻和孫多慈沒能走到一起,分道揚镳的罪責歸咎于孫多慈的父親孫傳瑷,這個在徐悲鴻眼裡“面貌似為吾前身之冤仇”的老人,因為他的固執和偏見造成了這場悲劇,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緣由:孫多慈長大了。
1936年,孫多慈專程從安慶趕到南京,與徐悲鴻做了個“十年之約”:十年之内,孫多慈将出門獨闖世界,雙方各自奮鬥,互不通信,用孫多慈的話說,那就是“十年,你也有個了斷,我也有個結果”。她希望在形式上離開徐悲鴻的庇護,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從而堵住所有的流言飛語。
顯然這個約定最終不了了之,十年後的他們早已天各一方。
而在這十年間,說是獨立成長,徐悲鴻還是為孫多慈鞍前馬後,不遺餘力。
為了既解決孫多慈經濟上的問題,又照顧孫多慈的自尊心。徐悲鴻自己出資,找好友出面購買孫多慈的畫作。
随着時勢動蕩,孫多慈一家謀生已經都很困難。她隻好寫信給徐悲鴻,表達自己希望能去桂林。徐悲鴻馬上将孫多慈一家子接到桂林。
據說有算命先生曾給徐悲鴻算過一卦,說他應該有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在前世是一男一女,女的遭到男的抛棄,這生是來索債的,所以這兩個女人是上輩子的冤家。算命先生還說這兩個女人都不是徐悲鴻生命裡最終的女人。
學習新學的徐悲鴻不信半仙的這些言語,在他認為,隻要解決了孫多慈的問題,溫順如小貓般的孫多慈一定會投入他的懷抱。
他甚至還在報上登了啟事:鄙人與蔣碧微女士久已脫離同居關系,彼在社會上一切事業由其個人負責,特此聲明。
為了八年的苦戀修成正果,他徹底不顧蔣碧微的感受。
徐悲鴻此舉也是無奈之下的計策,假如他再不行動,孫多慈可能就不再屬于他。并随後托其朋友沈宜甲先生去找孫父提親。不料本來兇有成竹的沈先生卻被孫老先生罵了個狗皿噴頭,給攆了出來。
當時在好朋友李家應的介紹下,孫多慈已經和許紹棣(孫多慈的丈夫,後文有詳細介紹)有書信來往。這個男人時任浙江省教育廳廳長兼國立英士大學的校務委員會主任,死了妻子,留下三個孩子,曾經傳出與郁達夫妻子王映霞的绯聞。恰恰是王映霞托李家應從中牽線做媒,希望成就許、孫之間的姻緣。
在最後的節骨眼上,孫多慈沒有答應徐悲鴻,而是随父親一起投奔了浙江麗水的那個教育廳廳長,給徐悲鴻留下了一個溫婉、簡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