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康德的傷勢作祟,加上還擔心後面有追兵追上來,夢魇号一直都是出于全速前進的狀态。
之前依蘭達本來還認為萊達神父應該會忙于收攏馬修主教留下的勢力,大概不會這麼快就能騰出人手來追逐他們……再說了,誰又會知道他們馬上就會出海遠遁?夢魇号可是從來沒靠過岸的!
但是考慮到之前萊達神父說變臉就變臉的尿性,天知道他會不會為了完全排除自己的嫌疑,多方同時下手,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并不是說萊達神父對艾爾不忠心,而是對他來說,依蘭達并不算什麼需要顧及的對象。
在安倍裡那種地方,貧窮的少女們盡可能地使盡一切辦法往上爬,失去了任何的底線……對于同樣出身的依蘭達,萊達神父自然不會加以青睐。
這樣的人出現在艾爾神官身邊,将會是一個阻礙。
這一刻,他和溫森達成了高度的共識。
因為拿不準萊達神父的尿性,依蘭達還是本着保險的原則,盡可能的保持着最高的航速。
眼看着明天就能趕到比爾薩斯了,她的情緒卻非但沒有任何放松,反而更加緊張了起來。
已經是夜深了,可是依蘭達根本無法入睡,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天,平日裡聽起來分外催眠的浪花聲此時聽起來卻是無比煩躁……在床上烙了半天的大餅之後,最後還是決定起來到甲闆上走走。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事情會發生,而這種預感曾經在不少次危急的關頭救了她的命。
……好歹死也要死個清楚明白。
今天晚上的浪有點大,船身有些颠簸,依蘭達先是到舵那裡看了看,确定當班的水手沒有打盹之後,這才去了船頭那個她待慣了的地方。
可等她到了地頭,才發現風水寶地居然被人給搶了?!
尼卡正坐在船頭釣魚,可等依蘭達走過去之後才發現他并沒有把心思放在釣竿上,隻是在發呆而已。
他的面前擺着兩壇酒,都是打開的,很顯然是在祭奠誰。
加斯東是他的好友,之前為了不給依蘭達增加負擔,他之前并沒有任何表示,但是私下裡依然會對他的去世感到傷心和難過……但他甚至不能在船上表現出來,給本來就已經很低落的氣氛更火上澆油。
因為雖然依蘭達已經取得了船員們的信服,但這隻是就她的個人能力而言,并不是代表所有人都會對她的做法表示認同。
更别說這次她殺了馬修主教,硬要說在報納瓦拉的仇也沒錯,但更多的是私仇,真正皿海深仇的黑珍珠号早就被放走了。
就光是這一點,都讓依蘭達沒少被腹诽。
她憑什麼代表我們所有人?
現在死的是加斯東,以後呢?
惹上了教廷,我們真的還能活下來?
……
夢魇号上的情緒非常的不穩定,依蘭達也清楚,這些水手并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當海盜,他們更多的隻是想當水手而已。
黑珍珠号殺的他們的親屬沒錯,但是再往上追呢?他們真的有那個能力去追查兇手?
顯然并不,并不是每個人都會願意為他人付出一切。
這是人類趨利避害的天性。
見到依蘭達來了,他還有些詫異,不過還是聳了聳肩,“你怎麼來了?”
“睡不着。”依蘭達輕巧地跳上船頭,在他身邊坐下,一起看着漆黑的海面。
“你在擔心什麼?”隔着黑暗,尼卡的聲音平靜而冷漠,不知道是不是鹹腥的海風帶來的錯覺。
“我在想,我這樣把所有人都卷進争端中,是不是做錯了。”
“一群傻逼,”尼卡毫不留情道,“他們難道以為留在納瓦拉那種地方,他們能比現在活的更久?”
“無論是疫病還是饑餓,我敢保證,他們絕大多數都會在五年之内死的幹淨徹底。”
“他們之所以能上這艘船,就是因為他們和其他船磨合不了,不能組成長久的隊伍,所以才被剩下來,這才被你撿了漏。”
依蘭達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你也一直沒組隊啊。
尼卡沒察覺她的目光,大喇喇道,“當然還有一些是剛好機緣巧合,比如我,比如康德,比如哈斯勒……”
“但是可以這麼說,如果不上這條船,他們在别的船上也未必能活這麼久,這種零散拼湊出來的團隊,最先犧牲的就是他們。”
“至于他們的家眷,恐怕早就喂魚了。”
“話說回來了,”尼卡笑了笑,“你開始在意他們的看法了?”
“我一直很在意你們的看法,”依蘭達長長出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最開始選擇我隻是因為待遇高,但是并不算真正服從。”
“但現在我們都承認了你,”尼卡難得的有了些溫柔的意思,“依蘭達,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黑珍珠号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是……真正的元兇是就是教廷。”尼卡突然說了句讓依蘭達瞪大了眼睛的話。
“什麼?”
“你在比爾薩斯打聽到了什麼?”尼卡反問她,“魯克跟你說了什麼?”
“他是不是跟你說,指使他的人是阿爾蒂爾?”尼卡看都沒看依蘭達一眼,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說那是什麼漁翁得利……其實都是鬼話。”
“我們這跟一般的商船比起來算什麼?瑪尼每年護送那麼多船,為什麼偏偏他們就要對夢魇号念念不忘?”
“艾爾神官隻是一個引子,當然,我們任何人都逃脫不了這個可能的引子,無論是救命還是别的什麼。”
“隻是因為我們被綁在了這條船上而已。艾爾神官是個好人,勒戈夫團長同樣,但那些他們之間的争端并不是我們能涉足的,比起來我們簡直比一隻小小的蝦米還不如,就連犧牲都毫無意義。”
“如果現在我們是阿爾蒂爾的規模,或者哪怕是老黑珍珠号的影響力……”
“……我想很認真的問問你,”尼卡認真地看過來,“依蘭達,你還打算繼續這麼和教廷,和艾爾神官綁在一起嗎?”
依蘭達看着他,忽然笑了起來,“尼卡,你是把老格納的話給聽進去了吧。”
尼卡爽快地承認了,“從那天聽到他這麼說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夢魇号能更強大,我們是不是能脫出這個怪圈。”
“我實在是受夠了每天為了這樣的事情奔波不休,”他聳了聳肩,“你難道不想往更加廣闊的地方去看看?”
“我想,任何向往大海的人都生而自由,不會願意為了這些事情勞心勞力,而那曾經以為的困難,在你變得足夠強大之後都會變成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蟻而已。”
“怎麼樣,有沒有信心?”
不得不說,尼卡的建議實在是相當的有誘惑力,現在她的大仇已報,而黑珍珠号并不是現在的夢魇号能輕易抗衡的。
哪怕是艾爾那邊……真的懸殊的實力差,對他開說也不會有任何助益。
沒錯,她從頭至尾都沒有懷疑過艾爾,說實話,他真想要做什麼早做了,根本不會是這種小偷小摸。
可這并不代表她會放過萊達神父。
而這些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夢魇号強大起來的基礎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依蘭達仰面躺在甲闆上,夜空中不知何時多了許多星星,不得不說,簡直美麗的讓人心醉。
但它們永遠都是這麼的無情而冷淡,照耀着人世間的悲喜。
“恐怕你一直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吧,”尼卡嗤笑了一聲,“其實沒你想的那麼複雜,你看……我會和那些女人*,我知道那些貴族的基本禮儀,甚至我還知道那麼一點小小的秘辛。”
“當然,這和我的出身有關,我曾經是個貴族,但随着我的父親死在塔比斯海灣之後,我母親改嫁,家産被親戚侵吞……至于我,當然就成了個流落在外的倒黴蛋。”
“我一直想知道的不過是父親究竟是真死在塔比斯海灣,還是隻是那些親戚為了謀奪我的家産而随便找的借口而已。”
依蘭達回想起來在塔比斯海灣的時候,尼卡的确似乎依然一直堅持着在船頭釣魚的傳統,當時他是打着什麼借口來着……
“給大夥釣魚改善生活。”
改善生活是假,找遺迹才是真。
“那你找到了?”
看現在尼卡安心待在夢魇号上的樣子,恐怕結果應該是前者。
“嗯,”尼卡伸了個懶腰,“還記得你拿給蕾拉的那條柯杜拉的迷夢?那就是我父親那次船上的貨物。”
依蘭達:“……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告訴她的話,當然不會拿給蕾拉修複賣出,而是會留給尼卡。
“有什麼必要?”尼卡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難道這樣我父親就會活過來?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還為此讓我睡了幾個貴族女人……”
“……那裡頭有你的故交吧?”
“啊呀,被你發現了。”
尼卡打了個哈哈應了過去,可依蘭達卻反而更加新生疑窦……蕾拉的身邊不會有什麼尋常貨色,尼卡之前到底姓什麼?
“如果是後者呢?”依蘭達忍不住問道。
“噢,那大概是像你對馬修主教做的那樣,死的透的不能再透吧。”尼卡不以為意地回答道,好像殺人對他來說就像是捏死一隻蚊子一樣簡單。
當然,也的确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