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而出,等李清一行人返回壽王府的時候日暮卻已西垂,饒是以李清長年習武的身體都有些吃不消,回身看着自始至終跟随在自己身邊臉色慘白的王鉷,略顯停頓,李清終究還是開口道:“今日,辛苦先生了,明日前去巡查鑄錢爐和兵器坊就讓王焊跟随吧,這四年以來,王焊主管劍南錢糧,倒也能夠獨當一面!”
聽到此言,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王鉷并沒有逞強,自己本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文官謀臣,無論是體力還是耐力均是比不得面前的玄衣壽王,今日這麼一番折騰下來,身體如同散架一般,若是強撐,很有可能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不必要的損傷,所以并沒有由于多長時間,就拱手說道:“既如此,屬下就先行告退!”
隻不過在邁開腳步的時候,不經意的瞥見面前玄衣壽王那眼角眉梢掩藏不住的偏執以及發須之間的幾縷銀發,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開口勸道:“屬下知道殿下心中所想,也不敢勸殿下放棄自己的執念,隻是萬望殿下保重身體,這四年以來,為了能夠早日迎回王妃和小郡主,殿下付出的心皿和努力屬下看在眼裡,若是王妃日後重返劍南,也不願殿下如此自傷身體。”
聽到此言,李清擡眸,看着擺出一副引頸待戮模樣的王鉷,心中說不感動是假的,當年自己百騎入川,今日能夠盡掌劍南,多虧了面前的這些跟随自己一路而來的老人,思及此處,原本清涼的聲音也夾雜着幾許動澀,“先生所言,本王自會注意,隻是人若有執,必有所持,如今我之所以沒有放下心中的執念,不過是因為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四年之前那個根基未穩的劍南道節度使!”
“早在三年之前,本王就在為嫣語回來上下打點一切,三年的謀劃算計,若不是有着萬全的把握,本王又怎會現在有所動作?”
聽到此言,王鉷平庸有着幾分老态的面容之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原本的擔憂躊躇一掃而空,豪邁一笑道:“殿下果然早有謀劃,既如此,屬下就提前恭候殿下馬到成功了,說起來,屬下真的想要看看我劍南道的掌上明珠?”
提及自己的妻女,李清冰冷的内心微微發軟,擺手道:“自會如你所願!”
第二天清晨,雷打不動的習練完一遍太極二十四式之後,接過身後青螟衛士遞過來的汗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看着身後躬身而立面容與王鉷有着六分相似的中年男子,緩聲說道:“今日的行程可安排妥當?”
聽到李清詢問,中年男子擡眸回道:“回禀殿下,當年陛下特意恩準劍南道建造五座鑄錢爐,十座兵器坊,按照殿下的意願,五座鑄錢爐,成都府内有三座,漢州一座,松州一座,至于十座兵器坊,成都府有七座,其餘漢、茂、松三州各有一座,成都府的三座鑄錢爐和七座兵器坊,均是位于城東石門坊内,從王府出發,一個時辰就能抵達!”
半個時辰之後,城東石門坊,一輛豪華車架在三十幾名青衫武士的護衛下,緩緩停下了腳步,車簾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一身王服玉冠束發的男子,隻見此人緩步踩在車梯之上,看着面前寫有石門坊三個大字的坊門,李清單手背負,對着身後同樣走下馬車的王鉷點了點頭,點了點頭,一人當先,緩步走入石門坊的大門。
門口守衛的八名手握橫刀的城防軍士看着青年的打扮,就算是反應再遲鈍也明白面前這位看上去儒雅俊逸的男子就是如今劍南道節度使--玄衣壽王,當即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齊聲恭道:“卑職參見殿下!”
邁入坊門,在王焊的帶領下,李清一行人來到了三座成品字形建造的鑄錢爐,每個爐子都有四層樓那麼高,爐子之上一個魚油一丈長的煙囪正在冒着濃濃的白煙,即使隔得不近,李清等人也感覺到一陣陣熱浪迎面撲來,看着面前有條不紊各司其職不見絲毫慌亂的一百多名工匠,王鉷開口道:“如今天下共有八十七座鑄錢爐,一百單二座兵器坊,其中有七十二座鑄錢爐分布在京畿各處,剩下的十五座鑄錢爐,範陽十座,劍南五座,至于一百單二座兵器坊,其中七十二座兵器坊位于京畿各州府,剩餘三十座,劍南十座,範陽十座,剩下幾大節度區分攤十座!”
“朝廷鑄錢向來都有法度,每一座鑄錢爐每年每月鑄錢多少,用匠多少皆有規定,殿下所看到的這三座鑄錢爐算得上中等鑄錢爐,每座用匠三十一人,每爐每年鑄錢兩萬三千貫!”
聽到此言,李清眼神一凜,緊緊盯着身旁的王焊,過了半晌,方才意有所指的說道:“本王把你派來,可不是讓你如此守規矩的!”
似乎沒有想到身旁的壽王竟然如此直白,所幸幾年的鍛煉,王焊的反應倒也極快,尴尬一笑,“回禀殿下,這些年來,每年對于楊國忠的節禮歲禮從未缺少,再加上有着丞相大人一邊照拂,朝廷派來的幾位監察使又被殿下一一收買,這些鑄錢爐每年每爐實際鑄錢五萬貫,每爐每年耗鐵礦三千兩百斤,銅礦五千斤,錫礦二百七十三斤,這些有的是被記錄在冊的,有的是沒被記錄在冊的。”
點了點頭,想了片刻李清還是開口說道:“最近蘇家的人在城西五十裡新開采出一座銅礦,從現在起,成都府和松州境内的四座鑄錢爐每爐每年鑄錢六萬貫,鑄錢過程中,你們需要何等材料盡管聯系蘇家三子,本王既然把劍南道的鹽鐵經營權交給他們蘇家,他們總要付出點代價!”
面有難色,王焊的面容明顯有着幾絲為難,“不瞞殿下,這些鑄錢爐每爐每年鑄錢五萬已是極限,我們若是私自增加鑄錢,那些監察使恐怕不會答應!”
搖了搖頭,李清細碎的眼瞳中滿是算計,不容置疑地說道:“答不答應可不由得他們,這些年來,他們可沒少撈好處,從他們對于我們私鑄銅錢隐瞞不報開始,他與我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此刻,若是在不明白李清的意思,那就不是王焊了,當即拍着兇脯保證定然完成任務。
接下來,在王焊的帶領下,李清等人同樣參觀了幾座兵器坊,不出預料,每座兵器坊的實際打造量遠遠超過實際記錄在冊的,也是直到此刻,李清才明白處處都需要錢,别的不說,單單就說軍中裝備最為普遍的唐橫刀也就是唐刀,前前後後算起來,從收集材料到出爐,制作一把品質中等的唐刀要花去三十貫開元通寶,至于花費更大的陌刀每把則要花費六十貫銅錢,明光铠甲更貴,打造一副品質上等的明光铠甲足足需要百貫銅錢!
放眼劍南諸軍之中,也就李清的一千親衛營能夠全員裝備明光铠,也幸虧連着抄了趙家和鮮于家族以及席卷了龍武寨的錢财,李清才有這份闊氣給自己的親衛全員裝備明光铠,隻不過這幾年下來,新軍的訓練,軍械武器的打造,朝廷上上下下的打點,饒是以壽王府的積蓄和鸾閣的日進鬥金也就勉勉強強能夠維持如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