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
伴随着一聲巨大的響雷之音,空中的雨,便是下的更大了些。
如黃豆大小的一滴滴雨水,仿佛有了千斤之力,狠狠的砸進了這座,令人望而生畏的皇宮。
如果不是這座皇宮,乃是集全天下之力,舉國之資,建成的話,或許這樣的一場大雨,便能将其中的幾座建築,摧毀。
此時此刻,偏殿之中的那君臣二人的談話,已是結束。
而秦衛明正負手站立在皇宮過道的走廊之上,靜靜地凝望着那傾瀉而下的大雨。
他那張剛毅中正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平日裡那雙堅定且充滿着自信的目光,此刻也是光芒不在。
其實,從他那雙憂愁的眼眸之中,便能看出,他并沒有在那偏殿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
片刻之後。
就在秦衛明已是在這條過道上,站立了許久之時,隻見一位身穿藍衣的小太監,正顫顫悠悠的開口道。
“秦..秦大人..奴才送您..出…出宮吧”。
小太監并沒有擡起頭。
他也不敢擡起頭。
事實上,他淨身入宮的時間,并不算太久,隻能算作這深宮中的一位新人。
而且,在他淨身之前,在他未入宮門之前,還腦海之中,關于錦衣衛的印象,無一不是與暗殺,刑逼,或是殘忍相關。
所以,當他見到這位掌管朝廷之中,最為神秘,最為可怕的一群人的首領之時,他便是更加的膽怯了。
小太監此刻正低頭站在了秦衛明的身後。
其實,他來此的目的,是為了給這位錦衣衛的首領,撐個傘而已。
畢竟,若是讓秦大人冒雨前行,這也算是他的一件大過。
然而,對于小太監的問話,秦衛明卻是連頭都沒有回。
雖然他眼角的餘光已是看見了太監手中的那柄黃傘,但他卻并沒有想要接傘的意思。
随後,隻見他道了一聲“我無需撐傘”之後,便是在那位小太監惶恐的眼神中,獨自向着宮外,走去。
……………
空中,那如鉛般沉重的雨水,正重重地砸進了偏殿外的這一片鋪滿了青磚的空地之上,并發出了‘噼裡啪啦’的落雨之聲。
而一位長發披肩,身穿白衫青袍的中年男子,正冒着大雨,緩緩地向着宮外走去。
他并沒有動用護體罡氣,去抵禦這場大雨。
因此,他那及腰的長發,以及身上所穿的那件青袍白衫,也就早已是被這雨水,濕透。
事實上,以他如今的修為,若是将護體罡氣外放的話,若說這雨水,就算空中降下雷霆,也奈何他不得。
可是,他卻并沒有這麼做。
因為,今日的他,想要淋上這一場雨。
因為今日的這場雨,讓他想起了許多,二十年前的,往事。
俗話說,煙雨江南,煙雨江南。
世人之所以,冠江南以煙雨之名,便是因為江南之地的景色,總是煙雨朦胧。
所以,今日的這場雨,便是讓他的思緒,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江南。
雖然,二十年前的那場江湖動亂,使得無數武林豪傑,葬身與江湖之中。
但是,也正是因為那場動亂,才成就了如今江湖上的一些,大人物。
比如說他,秦衛明。
他正是在二十年前,于無數修行者之中,脫穎而出的那個人。
天資卓越,風流倜傥,文武雙全,儒宗正武門的大弟子,這一切加之修行之人最美好的贊美之詞,說的正是當年的他。
可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二十年前的那位少年俠士,在二十年後,卻是成為了朝廷中的一份子。
其實,他心裡也很清楚。
眼下的江湖中人,雖然還是尊敬于他的修為,以及他的為人。
但是,這份尊敬之中,卻也是夾雜着許多,複雜的情緒。
畢竟,當年的同道中人,如今卻已是道不同,難再相謀。
畢竟,如今江湖上的這場紛争,表面上,是因為他錦衣衛而起。
其實,人世間的許多事,說來也是很無奈。
當年,無數豪傑也曾南下平亂,與南方宗門,簽下了休戰的盟約。
可如今,南方動蕩再起。
隻不過,如今的秦衛明,卻是再也不能與當年的那群人,并肩作戰。
所以。
他近些日子,才總是會心神不甯,總是會焦躁不安。
因為,他總是會在睡夢之中,夢見許多,再也不可能見到的友人。
二十年前的那場亂世,死了太多太多的修行之人。
而這些人中,有的與他一樣,是初出茅廬的江湖小子。有的,則是老一輩的德高望重之人。
他其實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總覺得眼下的這場江湖亂世,也有很多,很多的人,會死。
所以,他才會披上這件,他當年行走江湖時,所穿的青袍。
所以,他才會用這樣的狀态,去求見皇帝陛下,讓他南下。
因為,他不想人自己的内心,留下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其實,官位在身他并不能掩蓋他那顆江湖心。
他想要去江南,想要去與當年的那些人,再見一面,并肩作戰。
雖然,十幾年前,他曾經在偏殿中的那名男子的面前,發出過再也不踏足江湖的誓言。
但是,當他想到自己或許再也見不到當年的那些友人之時,他卻是沒有一點能夠堅持誓言的把握。
他其實已經很孤獨了。
早在十餘年前,在他選擇跟随了龍椅上的那人之時,他就注定要走上這條,孤獨的道路。
可是,他雖然很孤獨,但至少他心裡的那份往事,心裡的那些人,也都還活着。
所以,日後若是連這些人都死了。那他才算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
事實上,時至今日的他,也并不清楚,自己當年所作出的選擇,是否還有意義,是否是真正的正義。
…….
漸漸地。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跨過了皇宮的最後一道門檻,走出了這座,大部分人這一輩子都無法進出的宮門。
緊接着,就見他獨自一人,走在了一條,因為大雨,而無人問津的街道之上。
而這條街道,仿佛就像他這十餘年間,所走的那條路一般,一樣的孤獨,一樣的無人問津。
最後。
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他,便是沿着這條街道,向着那處陰森昏暗,且令無數人,望而生畏的建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