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張寶兒在這殿内來來回回走了多久,突然,張寶兒猛地擡起頭來,嘴角隐隐挂上了一絲笑意,低語了一聲:“我明白了”。
話音未落,張寶兒一步上前,走到那判官座前,指着對古雲天道:“最明顯的往往是最容易忽略的,判官居中,閻羅在側,豈不荒唐?”
說完便在那判官像上來回摸索,果然,發現一處破綻,原來這判官手中的賬簿竟然可以活動。
張寶兒會心一笑,将那判官手中所握的賬簿上下一翻,隻聽基座之下一陣機關轟鳴之聲,那判官像向左挪去,那閻羅像向正中間緩緩移去與此同時,隻聽兩側廂房之内,機關轟鳴不止。
張寶兒身形一動,直奔兩側停屍的廂房,隻見所有的棺材,無論大小,此時竟然全部掀開了蓋子。
張寶兒一個一個探身看去,果不其然,所有的棺材裡都躺着年紀三十上下的壯年男子,無一例外的面部青黑,嘴唇泛紫,雙目圓瞪,眼球突起。隻是有的頸下皮肉一片模糊,周身毫無傷痕;有的嘴角隐透着一絲詭笑;還有被剛猛的掌力震斷周身骨骼而死的。這義莊所有的棺材加起來,林林總總,足有數千之衆。
古雲天看的目瞪口呆,他苦笑道:“毋庸置疑,這些便是那些失蹤的押糧官軍了。”
張寶兒将上半身探進一座棺材,看了看那棺中的屍首,歎了一口氣,抓住那屍體雙肩,略一發力,将那屍體從棺中扯了出來,輕輕放在地下,擡手在那屍首臉上一揮,合上那屍首圓瞪的雙眼,隻聽張寶兒低聲說道:“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為諸位兄弟讨個公道。”
說完,對着那屍身拜了一拜。反身将手臂探入那棺材内摸索了許久,竟摸到一個鐵環,用力一拉,隻聽一陣機關作響,那棺材底竟然翻轉過來。
張寶兒探身一看,隻見金燦燦的黃金,齊齊地鋪滿半截棺材,耀得張寶兒雙眼一花。見到眼下情景,張寶兒又依法連連拉開了幾座棺材,果然,所有的棺材下面都有夾層,滿滿地鋪着黃金,張寶兒探手取出一塊金錠,仔細一看,那錠上整齊地印着“大唐中宗皇帝景龍五年赈”十一個大字。
張寶兒終于舒了一口氣:“原來失蹤的銀錢都藏在這裡,那算命先生生說‘陰兵鎮糧’,人死為陰,這棺材裡躺的全是遇難的官兵,便是說的陰兵了;‘鎮糧’二字,就是說失蹤的銀錢便是藏在這遇害官兵的屍身之下;至于酆都鬼判,誰主閻羅,便是指将閻羅與判官各歸其位,就能開啟這棺材裡的第一道機關;那麼這‘春夏到冬’四字,又是什麼意思呢?春夏到冬,春夏到冬,難道是他?”
說到這裡,張寶兒盯着古雲天道:“我有一種預感,要想知道答案,還得往城隍殿一行。”
二人再入這座城隍殿,張寶兒已不像方才那麼迷惘了,腦中其餘的問題現在已然迎刃而解,唯一不解的,便是那“春夏到冬”四個字到底何指。
天色已近三更了,一陣寒風乍起,吹過城隍殿破敗的大門,“吱吱呀呀”晦澀至極,如泣如訴,看了看那魯知州、孫班頭鑄在泥塑裡的屍身,張寶兒一聲長歎,輕聲說道:“魯刺史,孫班頭,還望諸位在天英靈能相助我解開謎團,為你們讨回公道。”
正當張寶兒這一輕歎之際,便聽見一聲嘶啞至極的老妪之聲傳來:“你們别心急,早晚你們也是他們中的一個,哈哈哈!”
張寶兒心中大驚,古雲天照着發身之處便是一掌,大喝一聲:“裝神弄鬼!”
古雲天這一掌擊在了門扇之上,木屑橫飛,将那破爛不堪的大門劈得粉碎。慘淡的月光投進空曠的城隍殿内,靜得可怕,分明空無一人,
張寶兒長呼一口氣,定了一定心神,朗聲說道:“孫班頭,哦,不是我身旁立着的這位,但我也不知道稱呼你什麼為好,還是叫你孫班頭吧。好手段!我心服口服,你出來吧!”
隻聽殿内某個角落,傳來一聲驚歎,揚聲道:“你怎知道是我?”
随後,隻覺人影一閃,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背對月光,看不清面目,隻能看出來人身着一件衙役的差服,背着一個木盒。
張寶兒見他現出身形,也不慌張,朗聲說道:“這又有何奇怪的?”
頓了頓,張寶兒點頭笑道:“你果然是不駝的!我從見你的第一面就開始懷疑你。不得不承認,你的言行舉止、一字一句,無不是天衣無縫,從中完全推敲不出破綻。隻可惜,你忽視了一個最微小的細節。”
那孫班頭聞言一笑,說道:“願聞其詳!”
張寶兒揚聲說道:“是靴子!一個駝背的人走路,重心必然前傾,因而鞋的前腳掌勢必磨損要比後腳掌嚴重,然而在茶棚之中,我借機拿起你的靴子查看,卻發現,你的靴子前後腳掌磨損并沒有什麼大差别。由此可知,你并不是真的駝背。那麼,一個不駝背的人,裝作駝背,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難道這不蹊跷嗎?”
孫班頭聽了這話,歎了一口氣,說道:“好賊的眼睛!你還知道什麼?”
張寶兒聽了孫班頭這話,放聲笑道:“原本我在刺史府尚有不少問題,然而今夜城隍廟之行,已解開了我所有的疑團!孫班頭,你可要聽聽?”
那孫班頭不屑地一笑,看了看天色道:“時間還多的是,不妨說來聽聽。”
隻見張寶兒驟然肅起神色,朗聲說道:“事情還要從我與總捕頭在官道古宅的那場惡鬥說起。那晚,我在給暴斃在古宅門前的那名灰衣男子驗屍時發現,那男子中等身量,卻肩背很寬,手臂比常人略長,可見是常年習練外門硬功的習武之人。灰布勁裝,指節粗大,遍生老繭,可見他常年手握兵器。死者甲縫中有暗紅色皿塊透出,說明他曾經身中劇毒,但中毒不深。死者靴底光潔,并無泥垢,可見他不是從古宅門外走來,而是一直身在古宅之内。”
“你觀察的可真仔細呀!”孫班頭的語氣中聽不出是贊歎還是嘲谑。
“另外,我查驗過死者身上插的那柄鋼刀,刀柄上的紋路,與死者手上的老繭完全吻合,也就是說,插在死者身上的是死者自己的刀。還有,鋼刀自氣海穴斜插頭頂,如此兇戾的一擊,為什麼沒有大量的鮮皿湧出?而且,我仔細查驗過那柄鋼刀,發現在刀身皿槽之上并無鮮皿流過的印迹,留在上面的反而是成形的皿塊,這說明什麼呢?說明死者是在古宅之内被殺,而後搬到了門外,而且死因也不是刀傷,而是被陰柔至極的掌力震碎了肺腑,緻使皿液凝結而死。那柄鋼刀也是在死者死了之後才插進去的,那麼,兇手畫蛇添足地一刀,又是為了隐藏什麼呢?而後我又仔細地看了一眼死者,發現死者頭部皮膚,自額頭起延伸至兩耳,有一道色差,推斷形狀,應當是頭盔一類。腿部的骨骼隐隐内屈,乃是常年騎馬所至。真正習武的高手,易經洗髓,骨骼是不會變形的,功夫練到皮下,可以褪去死皮,由此可見,這人的身份應當是一名軍隊裡的武官。再看死者年紀,不由地令我想到了一個人,押送錢糧的正六品昭武校尉周廷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