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趙振雖有足夠的信心,但真的當完顔思烈開口的時候,他的心裡心裡還是免不住一陣陣的緊張,以至于握住空茶杯的手都還是微微的發顫。
如此直到完顔思烈将舉薦的内容念完,趙振那不斷顫抖的手,這才重新恢複了平穩,果然,一切都如他預料的一樣,對方雖然極力籠絡,卻也隻是開出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封賞給他。
趙振雖說對這個時代冗雜的官職不甚了解,卻也心知肚明,那勞什子的昭勇大将軍,不過是不上不下的虛銜。同樣,還有所謂的行樞密院經曆,說白了,也就是完顔思烈這個鄧州行省事的佐官,隻是個臨時差遣名目,同樣也沒有什麼實權。
不過對方能夠這麼安排,趙振也能完全明白,他不過是剛剛投效來的義軍,無功績無背景的,若不是在此之前,在郏縣與那塔察爾打了場勝仗,他幾乎就是個小透明,對方能夠一口氣給他加封到了防禦使相當的行樞密院經曆,已經是足夠有誠意了。
更何況,這一切都還不知趙振真正在意的,說到底,他正真在意的,能夠獨領一軍建制,就好比之前的昌武軍那般。
隻有那樣,他才能名正言順,師出有名。
當然對于此,完顔思烈既然提出了,他便也無須再擔心開封那邊不同意。畢竟,這時候的開封城,整個金國朝廷,早已經是火上的螞蚱,唯一能夠購依仗的,就是完顔思烈這一支聯軍,他現在提出要求,朝廷豈敢不答應?
深吸一口,趙振按捺住内心的激動,遂對着對面的完顔思烈一叉手道:“如此,便多謝大人提攜。趙某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眼見兩方都已經交換了相互需要的籌碼,下面的談話,便也順利了許多。
與此同時,在趙振的刻意奉承之下,相談盡歡的二人似乎也忘卻了一開始的尴尬,直到一直閑聊到了深夜,完顔撕裂這才一撩袍子,拱手告辭。同時,臨走之前,也不忘了告訴趙振,明日要去城中州府議事,并且将其引見給其餘諸路兵馬将帥。
對此,趙振則也連忙的點頭答應,同時又客客氣氣的将其送出了大帳。
剛一出帳篷,外面無論是親兵,還是營盤的騎兵,都被想談盛歡的主賓二人給鎮住了,似乎這些人怎麼都沒想到,外面鬧得劍拔弩張,裡面竟是全然相反了過來。
是以,一衆不知所措的士兵們,隻能各自随着主将,回城的回城,出門送行的送行。
這當中,要屬程毅最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隻見他剛一等到趙振送走完顔思烈,便連忙湊上去道:“将軍,你這一談就是大半夜,可讓俺擔心的不輕。”
“怎麼,你還怕那完顔思烈不讓我當官不成?”
事情發展的一切如自己預料,現在趙振隻等着開封任令下來,一想到自己馬上就是昭勇大将軍了,趙振心情自然是愉快非常,遂也跟着和程毅開起了玩笑。
不過程毅此刻卻沒他那麼樂觀,隻聽他道:“将軍你是不知道,放在在你談話的時候,咱們人和那完顔思烈的親軍差點打了起來。”
說着,程毅便一五一十的将剛才發生的,都說與了趙振聽。
當得知那唐牛兒到現在還沒回來的時候,趙振竟氣的笑出了聲兒,“這慫貨,讓他出去晾一夜也好,若非你攔着,否則剛才怕真要出事。”
“聽将軍的口氣,那完顔思烈,似是沒有為難将軍?”
程毅這時候也漸漸反應了過來,趙振一副喜事臨門的模樣,他剛才為兩軍的沖突煩心,全然沒注意到趙振的神情,此番一看之下,頓時就明白了,定是那完顔思烈,許了趙振足夠的好處,否則以對方的性格,絕不會這般意得。
“莫急,再等兩日,等朝廷的任命下來,你就知道了!”
趙振現在可不想這麼早告訴程毅,他倒不是怕對方亂說,隻是現在朝廷開沒做出決議,即便是他有完顔思烈作保,也不敢早就蓋棺定論。
是以關鍵時候,趙振又賣了個關子,就見他說:“此事先放一邊,現在該談談咱們的賭約了!”
“賭約……”
程毅面色一變,旋即苦笑了起來,他自然明白,對方說的是自己教習他槍法之事呢。
他忙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将軍便随俺開始練習吧。隻是俺有言在先,此槍術,乃是行伍之中的殺人技,絕非綠林上的花拳把式,将軍若要學,必須抱着學必生死之念頭,不得有絲毫懈怠,否則到了戰場上,殺人技,隻怕會變成送死的套路。”
聽程毅面色嚴肅的說完,趙振也點了點頭,他自然明白對方所指。
畢竟趙振習武,程毅竟然要教,就必定像打磨殺人兵器一樣,打磨趙振,這當中所受的苦,必須提前告訴趙振,否則趙振若堅持不下來,二人隻見反倒會生出間隙。
就聽趙振道:“我既然拜你為師,便做好了十足準備,這個你無須擔心,明日一早,咱們隻見便沒有了将軍總領,隻有師徒。”
正說着,趙振就開始模仿起後世,他在武俠演義上看到的拜師行禮那幫,就要朝着程毅抱拳下拜。
可他剛剛抱起拳頭,轅門外頭,卻突然響起了一聲疾呼,“報!”
“什麼人……”
聽到急報聲,最先反應過來的,自然就是在營盤周圍巡守的騎兵們,對方剛剛吼出聲,這些人已經呼嘯着将其圍住。
仔細一看,那人渾身是皿,此番騎在馬上,經過了長途跋涉,已然是面色蒼白,搖搖欲墜了。
“将軍,是俺們密縣的兄弟!”
随着火把一照,圍上來的衆騎兵一下子就看出了,來人正是留守在密縣的士兵。
至于對方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衆騎軍卻是一下猜不到,不過看其身上的裝束破破爛爛,皮甲之上更是站滿了皿漬,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惡戰之後,才來到的這裡。
想着,在場的騎兵一邊扶住了此人,一邊轉頭朝着趙振這裡呼喊着,一邊又差人跑過去,取了些水來,喂着這個士兵緩緩地喝了下去。
等到小半碗水下肚,這個士兵臉上才漸漸回了點皿色,與此同時,他也慢慢睜開了眼睛,當看到周圍的騎軍當中,正有幾個熟面孔時,士兵忙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掙紮着就要爬下馬去。
不過他現在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又豈能翻身下的了馬?
所以見到他的動作,衆人趕忙将其一把攔住,然後才連聲問道:“二麻子,你他娘不是在密縣守城嗎,怎到了這地方?”
這個叫二麻子的士兵被騎軍一喚,見趙振也迎面走到了跟前,他忙就大聲道:“将軍,密縣被襲了,是……是劉指揮讓俺過來找您的。”
“什麼?”
乍一聽到密縣被襲擊,趙振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他差點沒暈過去,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回過神來,厲聲喝到:“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衆騎兵們這時候還在四周七嘴八舌的問道着,突然聽到趙振暴怒的吼聲,頓時吓得寒戰若驚,怔在了原處。
說起來,趙振往日雖然不是每天都笑嘻嘻的,但卻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現在突然爆發,騎兵們自然就被他吓傻了,一個個大張着嘴,都定在那裡,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一樣,什麼聲音也都發不出來。
不去理會周圍的騎兵,現在趙振的心思全都放在密縣之上了。
也不怪他如此激動,就在剛才,他還大言不慚的和完顔思烈說了,表示提供密縣作為全軍的駐紮所在,甚至後面的計策,也與密縣離不開關系,否則完顔思烈也不會在朝廷跟前,大力保舉趙振。
可現在,士兵又帶來了密縣被襲擊的消息,這讓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難不成讓趙振明日去汝州的時候,再去告訴完顔思烈,說:不好意思,密縣昨天已經失守了,咱們還是換個思路吧。
如果他真這麼說,趙振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會被完顔思烈一腳提出汝州,至于朝廷的任令,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眼看着趙振整個人都陷入了抓狂當中,剛被被吼住的士兵,大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又繼續道:“不過大将軍放心,多虧了吳指揮和諸位将官的拼死抵抗,現在密縣的敵軍已經被擊退了……隻不過劉營統和吳指揮都在此次戰役中,受了重傷,已經不能再戰,而且城中守軍損失慘重……所以吳指揮希望,等将軍此間事了,能盡快率軍回城,他擔心,若時間推的久了,敵軍恐怕再來……俺起初還以為将軍在郏城,後到了那裡,才知道将軍已經去了汝州,如今一來一折已經過去了兩日,還請将軍快快定奪!”
正如這士兵說的那樣,他這兩日全都在路上奔馳,整個人幾乎快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所以,等到斷斷續續的講出時,士兵身子一晃,便已經仰頭摔倒。
幸好旁白騎兵眼疾手快,将其拉住,再一看,此人是累的暈了過去,遂由程毅又派人将士兵帶下去休息。
等打點完了一切後,程毅才揮手喝退了衆騎兵,然後走到趙振跟前,“将軍,怎麼辦?”
“萬幸,萬幸啊!”
趙振沒有立刻回答程毅,而是一個勁念叨着萬幸,誠然,他剛才确實是被那士兵吓得個半死,結果等對方說完了,他方才如釋重負,隻覺得下一口總算是喘了上來,還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
想着,趙振當機立斷道:“密縣是咱們的根本,汝州之行,是為了讓咱們這棵大樹開枝散葉,但是,如果根都被人拔了,離死不遠了,那開枝散葉還有何用出?”
“這麼說,咱們是立刻回密縣,此地距離密縣也就數十裡路遙,若是快馬加鞭,咱們天亮就能趕到!”
程毅點了點頭,他也贊成趙振的說法,而且雖說是趕來報信,卻無形中拖了更長的時間,如今,密縣的局勢還不知道惡化到了哪種境地,他們必須立刻回去。
說着,程毅就要喊人備馬收拾行囊,但卻又被趙振攔住道:“這樣吧,你先帶着大軍回密縣,留一隊兵馬給我。”
“将軍,你要一人留在這裡?”
原本已經走出了兩步的程毅,聞言猛地一頓,乍一聽到趙振竟然要獨自一人留下來,他心中自然是百般的擔心,這汝州可不比密縣,城中盡是龍潭虎穴,僅僅靠趙振一人,他着實放心不下。
不過趙振卻道:“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既然留下來,便有十足的把握。更何況,有唐牛兒在,若真的生出什麼變故,有他的保護,這汝州也留不下我。”
說起唐牛兒,對方此刻還沒回來呢,程毅聞言,心底還是有些擔心。
可見趙振心裡已決,加上密縣局勢不能再拖,他最終還是咬牙,點了點頭。
結果剛剛走出兩步,程毅又停住了,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見狀,趙振也有些着急,他道:“有話直說吧,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那俺就說了……此番密縣被襲,敵軍會不會是……”
眼看要說道關鍵了,程毅又狠狠的止住了話題,策馬就走。
畢竟,就算是他,雖然猜到了什麼,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他也不管胡亂去說。因為說錯了,很可能會導緻不可調和的結局。
可就算程毅這話隻說了半句,趙振還是意識到,對方要說誰了。
那人,除了馬伯堅,還能是誰?
畢竟,現在整個鄭州,都是在那馬伯堅的治下,也隻有對方,才能一次性出動數千兵馬,打的密縣損失慘重,傷亡大半。
可對方為何又要出手呢,還是在趙振離開之後,難不成,其實對方一開始就派人監視着密縣,為了就是等這個機會,一局将密縣奪回去。
想到這,趙振忍不住攥緊了拳頭,他雖然不敢百分之百肯定,這一定就是馬伯堅派的兵,可但凡隻有一絲可能,對方都要跟着皿債皿償。
想起一開始,趙振還希望和對方和平共處,甚至讓程毅修書,表明自己沒有敵意,并且将其妹送還鄭州,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正在趙振心中憤懑的時候,程毅那裡已經集結了全部兵馬,此刻,他也沒有再行告辭,而是直接就點齊了一千五百餘騎騎兵,三千匹戰馬,浩浩蕩蕩的,就朝着密縣的防線始發了出去。
留給趙振的,則都是一些個在先前戰鬥中,身上有傷,不能急行的騎兵殘兵。
這些人馬大約有一百餘人,此刻都默默的聚集在趙振身後,現在,在這些騎軍的心中,他們也都想着能早日上馬,遂大軍一道馳騁殺敵的。
不過為了不拖雷行軍的速度,能夠讓主力大軍早日回援,他們也都自告奮勇,選擇了留在此地,遂趙振一道。
在程毅領軍走後,大約半柱香的時候,唐牛兒這時候也才帶着一隊人馬慢慢悠悠的回了轅門。聽着他一邊走,一邊吹着口哨,想來出去兜了兜風,心情也好了許多。
在他身後,那隊兵馬此刻也嘻嘻哈哈,哄做了一團,剛一進營,就和營盤當中的沉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何都哭喪着臉,其他人呢……還有地上那一排排營帳,怎的都空了?”
一個發現異常的,正是最先沖進去,到處找程毅的唐牛兒。可旋即,他就意識到,原本熱熱鬧鬧的營盤,此刻竟然出奇的空無一人,不但如此,就連原本駐紮在四周空地上的營房,也都被夷平了,那一切,就像是所有人都瞬間蒸發了一樣。
這讓兜了一圈,正準備回來逢人吹噓的唐牛兒頓時就傻了眼,好在帥帳當中的趙振還在。
唐牛兒剛一進去,就追着趙振問道:“大人,其餘兄弟呢,莫不是你們和那完顔小兒鬧翻了?”
因為有剛才送水的事擺在那兒,所以唐牛兒第一時間,就像到了完顔思烈,認為一定是他不在的時候,鬧出了什麼事。
唯恐他胡亂猜測,誤解鬧事,趙振遂也将剛才密縣來人的事情,說給了唐牛兒。
當聽到城中死亡慘重的時候,唐牛兒也同樣将拳頭捏的咯吱直響,在趙振的預想中,這厮早就該破口大罵那個馬伯堅了,這這一回,對方卻罕見的沒有吱聲,反倒是連連搖頭,像是早已想到了什麼,卻又被飛快的否決了一樣。
見狀,趙振遂道:“想到什麼,盡管說出來!”
“嘿,果然什麼都瞞不住大人,俺是在想,那馬伯堅怕是沒有這個膽子。”
唐牛兒拿手撓了撓頭,顯然第一次說出這種話的時候,連他都覺得有些别扭。
不過趙振卻沒理會對方的小動作,唐牛兒的話讓他生出了一絲共鳴,他仿佛抓住了什麼線索,但仔細一想,卻又毫無頭緒,隻得道:“那你說說,他為什麼沒這個膽子?”
“這個俺也不知道,俺是想說,雖然那什麼鄭州防禦不是個好鳥,但俺也覺得他沒那麼傻,明知道自己打不過大人你,還偏偏這時候過來打密縣,挑釁咱們。他手上可是有鄭州五縣之地啊,而且旁邊就是汝州聯軍了,他不忙着保存實力,做好自己的牆頭草,反倒四處得罪人,這天下,怎麼會有這樣找死的人啊!所以俺說,那馬伯堅絕對沒這個膽子,敢找大人你的麻煩!”